14.六、甘草廣寒糕

小艾爸爸生病了,殷響往小艾家跑的很勤快,真的向他承諾的一樣,只要小艾爸爸去醫院,他是要負責接送的。有天他們一起回家,走到弄堂裡,看見齊朝陽在幫媽媽曬席子,齊家媽媽很假模假樣的關問了小艾爸爸幾句,然後有些故意的問殷響是不是小艾的男朋友。小艾忙說他是同學,但殷響順水推舟很親熱的叫了幾聲伯伯,齊朝陽在一邊聽了冷冷哼了一聲。

等他們回到家裡不一會兒,齊朝陽送來一鍋冰鎮綠豆湯,進門向小艾爸爸問好,因爲是多年的鄰居,所以齊朝陽顯得跟小艾爸爸很熟悉。

殷響看在眼裡,恨在心裡,過了不久立刻挑起話題,“你女朋友雯雯最近怎麼樣呢?”

“什麼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齊朝陽知道他是刻意的,便用挺嚴肅的語調說。

“不是女朋友?!那上次我們踢球時都看見你們兩在小花園裡面……”殷響道。

齊朝陽立刻把話題引開了,“大喇叭,你不是大學生,以後少來我們學校蹭球踢。”

“你叫我什麼啊?!”殷響很怒,質問他。

“你自己的綽號你自己不知道?”齊朝陽冷笑,殷響就想伸手推他,齊朝陽一反推。這時小艾剛好盛了一碗綠豆湯過來,被殷響一撞,碗掉到地上,湯灑了一地。齊朝陽眼疾手快趕忙去找拖把來幫小艾清理,殷響很不好意思的站在一邊,顯得笨笨的。

“真對不起啊,小艾,我真不是故意的……”殷響道。

齊朝陽卻蹲下身扶起了小艾,“小艾,別揀碗的碎片了,小心劃破手。”

朝陽對待小姑娘真是天生有一套本事,和殷響比起來,他要體貼的多。

小艾想這麼大動靜,爸爸怎麼沒有反應,看一看,原來爸爸已經靠着牆睡着了。小艾忙向兩個男生示意不要大聲說話,匆匆收拾完湯碗,就帶着兩個男生出去了。三個人在弄堂裡走了一圈,氣氛很緊張,兩個男生誰也沒有先走的意思。

小艾覺得很不舒服,很彆扭,試圖找一些話題緩解一下,畢竟爸爸現在生病,她的心思也不可能過多放在別的事情上。

“吳家哥哥要搬家了,搬到大房子裡去住,真好呀。”小艾說。

“我爸說這片弄堂早晚會拆遷,到時候全都搬大房子。”朝陽說。

“真的嗎?那太好了。”小艾道,兩人一說一應,非常合拍,殷響看不過去,要說點挑刺的話。

“要是有錢一早就買大房子住出去了。”殷響道。

“等政府拆遷,給一套大房子不是更划算?!”朝陽很討厭他,朝陽搞不明白小艾怎麼這樣,以前她也是很討厭殷響的,還跟自己訴苦。朝陽還傻頭傻腦幫她報仇,怎麼現在要和他走的那麼近。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齊朝陽媽媽出來了,看見兒子在和同學散步,覺得兒子昏頭子,大熱天那麼有閒情亂逛,就把朝陽喊回家去。朝陽不得以只能先走一步,這時殷響就露出了堅持到底是勝利的得意笑容,特別高興,於是跟小艾說,要請小艾去吃刨冰。

小艾怕爸爸醒了需要端茶遞水,小艾一心想照顧爸爸,也不想浪費殷響的錢,於是說要回家了,殷響只好和她道別。

今天吳家人都不在,大門關上後,樓裡就顯得特別安靜。小艾走上樓後找鑰匙開門,忽然聽見房間裡有人說話,她覺得很奇怪,就貼在門上靜靜的聽了一會兒,聽見裡面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說話。

“我是想讓你在沒有我的時候感覺到孤單,但我絕不會讓你在孤單的時候身邊還沒有我,伍臻儀啊,我從來都沒有後悔和停止過愛你。”

聽到這句話,小艾眼淚都流下來了,因爲那個聲音真的像極了媽媽啊。她猛的把門打開,看見坐在爸爸牀邊的人。爸爸還在酣睡,媽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對他說出如此深情的話,可爲什麼不讓爸爸親耳聽見呢?!

是媽媽回來了呀!小艾興奮的喊了出來,並且快步走上前一邊擁抱着媽媽,一邊推醒爸爸。爸爸睜開眼睛,看到久別的妻子,臉上的神情真是異常複雜,像是滿含委屈的孩子。

一家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回來了,小艾,不用擔心了。”媽媽拍着小艾的後背,充滿憐愛的說。

媽媽回來了,小艾特別開心,覺得已經壓在心頭喘不過氣來的心事一下子被化解掉了一大半,她覺得很輕鬆,也覺得自己多日來的堅持終於有了回報。媽媽就像一場及時雨,像是這個家的珍寶,使這個小小的屋子又恢復了光彩。

媽媽說爸爸的病需要好好調養,現在她回來了,讓爸爸不用擔心醫療費用的問題,只要先把身體養好。媽媽說剛纔給爸爸號了脈,覺得經過一段時期的食療,爸爸是會康復的,讓小艾也不用擔心。小艾很喜歡聽媽媽說話,覺得媽媽的聲音真是好聽,媽媽穿着很樸素的裙子,雖然不像她過去想像中西湖美人的樣子,但在小艾眼裡,媽媽是很美好的。

小艾要跟媽媽說很多很多話,並且心裡一點怨氣都沒有,並不覺得媽媽當年不告而別是不可原諒的。畢竟是母女連心吧,小艾媽媽看着長大了懂事了的女兒,非常心疼。

母女兩讓小艾爸爸好好休息,媽媽決定今晚要好好煮一頓晚飯犒勞他倆。媽媽帶小艾去買菜,菜販們看見小艾媽媽都十分驚喜,像是久違的老朋友。小艾看媽媽挑菜,很平常的選一些食材,看上去都沒有其他阿姨姆媽挑剔,只是選一些新鮮的就是。小艾媽媽買菜時會和菜販們療一些菜的營養和烹飪方式,菜販們都很喜歡她。

小艾家的竈頭已經“清心寡慾”很久了,這次迎回了小艾媽媽,連電燈泡也比從前亮了很多。小艾媽媽把竈頭和廚架碗筷都清洗了一遍,把油鹽醬醋的瓶子都裝裝滿。

終於又要看到媽媽做飯了,小艾真開心,心想以前怎麼就不懂得珍惜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都不關心媽媽怎麼做飯的。

小艾陪在媽媽身邊,媽媽說要多做點糕點分給鄰居們吃,媽媽拿了一打雞蛋出來要打進麪粉裡。媽媽問小艾能不能看出這打雞蛋中哪一隻是雙黃蛋。這打蛋是在超市裡隨手拿的一盒,平平無奇,小艾努力辯識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不瞭解雙黃蛋該是什麼樣子的,於是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

媽媽說雙黃蛋要比普通蛋都要大,蛋殼也較厚。在媽媽的提示下,小艾又把雞蛋看了一遍,覺得哪隻都不像。媽媽說,“那你隨便挑一隻來給我吧。”

小艾就隨手拿了一隻給媽媽,媽媽捏在手裡並不急着敲破雞蛋。

媽媽說,“今晚請你幾個小朋友來吃飯吧,你想請誰呢?”

“爸爸身體不舒服,不方便請到家裡來吧。”小艾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裡立刻有了一個要請的客人名字,這個人很久沒有吃到媽媽煮的東西了。

“沒關係的,早點開飯,早點散場,這樣爸爸也好早點休息了嘛,等下你去邀請一下朋友來好了。”小艾媽媽溫柔的說。

“好吧……”小艾有點不好意思。

小艾媽媽就舉起了一隻雞蛋跟小艾說,“你挑的這只是雙黃蛋呢。”

是嗎?真的會是嗎?小艾吃不準,媽媽就當着她的面把雞蛋敲破,兩個亮汪汪的蛋黃從蛋殼中流出來,真的是雙黃蛋呢,好神奇。

“可這隻雞蛋和普通的雞蛋不是沒有兩樣嗎?”小艾不明白。

“因爲剛纔這隻雞蛋接受到你的訊息了。”媽媽笑了。

“訊息?!”小艾更迷茫。

“你心裡想到要讓一件食物給自己喜歡的人吃,所以食物的內容和味道也會變的美好起來哦!”媽媽說的更神秘了。

小艾搖搖頭,覺得媽媽哄自己。

媽媽用沾着溼麪粉的手刮她鼻子,和小艾笑成一團。

小艾心想媽媽怎麼把喜歡就掛在嘴上呢,難道大人和小孩子講話不是應該避諱一點的嗎?可是能和媽媽像姐妹一樣說話的感覺真是快樂,小艾笑了起來,幫媽媽一起打雞蛋,調和起麪粉來。

小艾看看媽媽,這些年過去,爸爸老了許多,媽媽卻一點兒也沒變。小艾迴想一下,媽媽身上的確有許多神秘的事情,但她說不好那是什麼,想了又想,她忽然記起什麼,她問媽媽,“爲什麼有人說你的名字叫桑曲雲彤呢?”

媽媽愣了愣,“是爸爸告訴你的嗎?”

難道真有這麼一回事?!小艾很奇怪。

“我以前放在冰箱裡的瓶瓶罐罐,你們沒有扔掉吧?”媽媽忽然轉移了話題。

小艾說沒有,雖然她感覺瓶子裡的東西過了多年一定都壞掉了,但是爸爸非要留着它們在冰箱裡佔地方。

“去找一個藍色瓶子的,封口上寫着甘草露。”媽媽說,於是小艾很乖的去找東西。

小艾迴來時看見媽媽在摘桂花的青蒂把,今天分明沒有買過桂花,不知道媽媽從哪裡弄來的,跟變戲法一樣。處理完桂花,媽媽又用香米搗成米粉,把桂花、甘草露和米粉拌在一起,又拿出了模具,用模具壓出了正面刻花的粉糕,再上籠屜蒸。

於是今晚分送給鄰居們的是雞蛋糕,而家宴上小份吃的就是這種米糕。

媽媽說,這種糕的名字叫作“甘草廣寒糕”,是嫦娥飛天以前最愛吃的糕點,糕的氣息淡雅清香,像一種割不斷的思緒,很適合久別重逢的人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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