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又要交錢了?你們沒有記錯吧,我記得不久前剛剛交過呀?”白雁收到會計事務所打來的電話催繳記賬費和地址使用費。記賬費是事務所收的服務費,地址使用費是替共享辦公空間代收的費用,兩者都是按每半年收一次。
上次繳費的情景似乎還歷歷在目,又到新的繳費期了。不是人家收得早,而是白雁每天都在緊張和忙碌中度過,所以會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好的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辦理的。”白雁放下電話,心裡盤算:這筆錢從哪裡出呢?雖然賽英和溫蒂都有給自己職位,智亞甚至因爲請她參與平臺測試每月支付一千五百元補貼的費用,但那些都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最近的一筆回款也要等到下月上旬,而剛纔會計事務所要求自己繳費必須是在本月二十五號之前。
“都不容易呵!”白雁嘆息。她理解對方這樣要求的原因,雖然這給自己帶來了很大資金壓力。今年市場情況還不如去年,這讓許多樂觀派大跌眼鏡。然而事實如此,白雁看到的情況也如此。很多以往看不到的人才和高管正在網上紛紛掛出簡歷,大量企業取消了進人計劃甚至在裁員。上半年走勢已經非常清晰,所有人都對下半年非常緊張。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幾乎每個企業都在抓現金流,畢竟潮水退去時趕不上的就只能被陽光曬死在沙灘上,很現實的,是連這樣小型的會計事務所都懂的道理!
白雁沒有力量跟人家抗衡,只能乖乖地當只認命的小綿羊。她手裡還攥着房東家大兒子孫亮臨走時留給她的美元,但是白雁不想用。她想了又想,狠心拿着招行和農行的信用卡去透支了現金,給會計師事務所湊齊這兩筆錢。
然後怎麼辦?她心裡沒譜,只覺得四周圍的空氣都壓迫過來,讓她經常沒來由地緊張和恐懼。白雁又開始不大願意見到人了。她深入簡出,連上廁所和洗澡都是迅速而簡短的,就像時刻提防空中老鷹會撲下來將自己抓走的小兔子,一面尋尋覓覓,一面哆哆嗦嗦。
要不是因爲逗號,她甚至連胖房東也不想見。每次她見到白雁都大驚小怪地叫道:“閨女,你怎麼又瘦啦?這怎麼成?”然後就拉着她到廚房去,給她拿這個、塞那個,嘴裡嘟囔着:“要是老大回來看你這樣,該朝我發脾氣了。咱錢可以少掙,千萬不敢把身子搞垮了,聽見沒?”白雁捧着她給的吃食,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這哪裡是少掙的問題,現在是根本沒有進項啊!
逗號一共生下五隻小崽,陸陸續續都賣出去了。房東“大姨”不知是覺得過意不去,還是看出她的拮据,硬是塞了一千二百元給她,號稱是逗號的“營養費”。這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但實在缺錢的白雁最後還是收下了。這會兒就連地上沒人要的一分錢對她都很重要,何況這麼一大筆呢!
這天上午,安頓好逗號白雁像王唱那樣坐下來開始每天的工作。忽然看到微信羣裡有個人和自己打招呼。
“你好,我叫安娜,是天罡新能源的董事長助理。聽羣裡的朋友介紹說你這裡可以找到特種兵?我們特勤組需要補充人手,你能不能幫忙?”
天罡新能源?白雁從來沒有和這個行業打過交道,但是她對這家做太陽能電池的公司也有耳聞。
“你們和天正集團是什麼關係?”她問。
對方沉默了會兒回答:“我們其實就是天正,一個老闆、一個法人。”
白雁從網上查了下,果然如此,對方說的是實話。她有些猶豫了。天正集團是做太陽能材料起家,一度曾經非常輝煌,其創始人不但被視爲致富榜樣,而且還曾是亞洲首屈一指的富豪。但是自從他們涉足房地產行業,該集團迅速揹負了巨大債務,最後甚至到了連後勤部門工資都發不出來的地步。白雁同期的一位男生在智亞實習結束後便去了這家集團,結果做了一年就不得不離職。她雖然不曾涉足這個行業,但因爲這位同學的緣故對天正有了印象。
一般來說,對這種已經瀕臨破產重組的企業是不會有獵頭爲之服務的。不過白雁想了想,一邊繼續通過網上搜索和天正有關的新聞,一邊問安娜:“我知道貴司即將破產重組。在這個時候你找我,希望我幫你些什麼呢?”
“的確我們在準備破產重組。”安娜倒也不諱言:“目前只留下了最少的骨幹員工,其他人都已經裁掉了。留下架子看破產後的情況。”她說:“董事長身邊有支特勤隊,一共七個人,目前有一名隊員即將離開所以需要趕緊替補。我們希望這個人是軍人出身,做好是特種兵或特警背景,有武術、散打或柔道功底善於貼身近戰,還需要有C1類駕駛執照,身高一米八以上……。”
白雁看着看着就皺起眉頭,這家董事長真是“架子不倒”呵!她很難理解這種人,要養七個人來保護自己,卻不肯給員工發工資!
“董事長需要特勤保護自己和家人,你知道我們公司的情況特殊,他們經常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脅。”好像是回答白雁的疑惑,安娜很快又補充了一句。
“但是,你們現在還有能力支付獵頭費?”白雁問。
“我們請不起獵頭,只能和你商量私人幫忙的方式。如果成功了,我個人一定有所表示。”
安娜這話讓白雁既好氣又好笑。不過她想想,也能理解對方。沒錢了,還要保護妻兒,只有這樣學過實戰的面對情況可以及時出手。“你們薪資、福利能給到什麼程度?包吃住嗎,有沒有假期?是否需要出差……?”她一連問了多個關鍵性問題,讓安娜看到有戲並立即做出了積極的迴應。
“嗯,薪酬待遇還算靠譜,中等水平。”白雁思考着,她讓安娜稍微給自己點時間。原來她想還是通過馬肖萍和郝正剛找人。但後來琢磨不行,因爲這回對方只說會有份“個人表示”而不是走獵頭標準付費。像這樣的所謂“私單”,個人表示下最多不超過四千元。白雁需要錢,她動心想接這個活兒,但是再和別人分潤就不值了。
最後她決定依託上次找人時認識的那些退役軍人和武警,加上郝正剛給自己推薦的那兩三個人選建個羣,先聽聽大家建議。不料羣建好之後立即得到衆人積極響應,大家七嘴八舌地給她出主意。只有個別人像她擔心的那樣提出薪資不高,但立刻被別人壓下去了。現在能有機會就不錯,哪能再像以前那麼講究?
羣裡一個介紹一個,人數也越來越多。白雁自己也在網上找,有人選也拉到這個羣裡來交流。她看看情況覺得自己有點把握了,這才告訴安娜同意試試。安娜顯得很高興,立即答應她提供企業介紹和位置圖等要求,甚至還拍了宿舍內的照片。
白雁把目標逐漸縮小,集中在三個人身上。劉先生是原武警出身,退下來後一直做某國大使的警衛;蘇先生是偵察參謀,現在自己開家武館教小孩子柔術;羅先生是剛退役的特種兵,目前待業。
雖說只是特勤崗位,但白雁還是負責任地向每個人介紹了天正集團目前面臨的困境和董事長及其家人的安全需要,讓每個人自己衡量是否接受這機會。在得到三人肯定的回答之後,她才把他們的資料打包遞到安娜面前。
安娜非常滿意地安排了面試,兩星期後他們錄用了比較年輕、身手更好的羅先生。安娜果然沒有食言,她個人通過微信給白雁轉賬了四千元做爲答謝金。白雁收到後心情複雜。一方面自己不得不做了次“中介”業務,另一方面這筆錢讓她終於可以緩口氣,不再那麼天天擔憂了。錢是衡量勞動價值的,可白雁至今還未體會到。自己辛勤招聘之後,爲什麼還總是提心吊膽,隨時爲錢發愁呢?我的價值究竟體現在哪裡了呢?她深深嘆氣。
“你這樣子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到底有什麼樂趣?”有一次王結見她黑瘦的樣子嚇壞了,帶她去餐廳吃烤鴨並這樣問她。
“沒有樂趣,甚至有些無聊。”白雁搖搖頭說:“就開始自己做單的頭一年還蠻新鮮的感覺,後來就成了習慣,好像是每天必須做的事情。要是讓我有一天不尋訪、打電話,我想自己都會不知所措的。除了這個之外,我還需要幹什麼,還能幹什麼呢?”
“那你嫁給我唄,你可以在家帶帶孩子、洗衣服、做飯、掃地……。有很多事可以做的。我把內務都交給你!”王結說完期待地看着她。
白雁愕然地看他一眼,知道對方誤會了。她搖搖頭:“這不是有沒有事做的問題。”
“哦?我以爲你拼命工作是怕自己太無聊。”
“哪有你這樣,你這算求婚?”白雁笑起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你看得起我。”
“嗯?別人有誰看不起你嗎?”
“要是我靠着丈夫的樹蔭下面乘涼,那就會有人看不起我。”
“明白了。”王結點頭:“你工作是爲了自己,讓自己有一技之長、能夠證明給別人自己可以獨立生存。其實你不是熱愛工作或特擅長獵頭這行,你只是想做個獨立自主、有自由之身心的女性。我說的沒錯吧?”看到白雁微笑點頭認可,王結深吸口氣:“今天我纔算真的認識你了,真是個少見的女子。”
他說完伸出手去:“來,再認識下,我叫王結。”
白雁一愣,繼而明白,笑着擦了手回握道:“我叫白雁,很高興認識你王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