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夏,晴和的午後。上班時間,街上行人並不算多。
不用打卡,也沒有了任務,不必時時注意自己站姿。
許靜穿件粉色短袖的雪紡立領旗袍式連衣裙,坐在窗邊,看着陽光裡走來走去的人們。
沒來由地她心生念頭:“人吶,爲啥都這麼匆忙,不能停下來歇歇腳,看看這途中的風景不好嗎?”
她超級享受自己現在的狀態,沒了老闆、上司的催促,沒有客戶打來的手機鈴聲,就這麼坐着,享受充足的光線,嗅着飲料散發的自然氣息。
嗯,當年那些哼唧“停車坐愛楓亭晚”的老先生們,大概也和咱現在的心境類似吧?這感覺,果然挺好!
她伸出纖纖手指捻起杯子,不緊不慢地啜了口咖啡。隨意擡眼,目光落在剛進門的一對男女身上。
“想喝什麼?我請客!”那男子一身筆挺的西裝、藍色小花格領帶,臉上露出自信、紳士般的笑容,大度而得體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眼角餘光卻瞥向許靜這邊。
她裝作沒注意到,目光移往窗外,實際瞧着玻璃種反射的那身傑尼亞,心裡嘆息:“有錢的公子哥啊,估計這丫頭是抵擋不住了!”
“魏總今天是來幫我的,怎能讓你破費呢?”女生抿嘴一笑。喲,聽這話音,看來人家不是那等關係,倒像是正經約了來談事。
許靜登時沒了八卦的興致,不再關心他倆到底誰掏腰包,繼續專注過自己虛度光陰的好日子。
嗯——,這附近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可以擼貓的地方,或者找個好吃的日料放鬆放鬆?於是她掏出手機,開始用百度地圖搜索周邊。
忽然,一條微信跳了出來,是那個大白妞許甜甜。“妹子,領導讓我問你,哪天過來交接工服和胸卡呀?”
我呸!許靜怒從心頭起,老孃剛安靜了這麼一會兒,又敢來煩我?
這個許甜甜就是條哈巴狗兒,史蒂夫他自己不敢來面對就慫恿着讓這傻丫頭出頭!
她想了想,努力讓自己平復些,然後乾巴巴地回覆了三個字:“沒工夫!”
幾分鐘,許甜甜又來信兒了:“妹子,別生氣啦。你不交接人家就有理由不兌現離職補償金,何必呢?”
嘿,還來威脅我!許靜眼睛睜大了。
“大白甜,史蒂夫那廝教你的吧?我請假期間庫房丟東西沒道理怪到我頭上,憑什麼撤我的店長?
你告訴他們,不給我發拉倒,老孃還不稀罕。反正這身工服也值兩萬呢,就當是抵補償金好了!”
一頓猛烈反擊那邊頓時啞火了。許靜暗笑,這大白甜傻乎乎的,光會嘴巴上膩乎、賣乖,卻沒什麼實際的戰鬥力。
許靜彷彿看到許甜甜正扭頭,彷徨無措地瞧着背後的史蒂夫做表情,那意思肯定是:話聊死了,後面怎麼辦呀?
哈,很爽嘛!
這麼一樂觀,心情更加舒暢。許靜重新進入陶醉模式,再度放空自己。
俗話說心靜自然涼,可真要讓它停止胡思亂想,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她忽然感到委屈,“熱孝在身”的自己似乎不該在這兒享樂。她眼前出現了葬禮上的花圈、母親棺牀裡冰冷的手……。
她感到羞恥、憤怒,她落淚了。
原來這纔是自己憤怒的真正原因,什麼庫房裡的失竊,幾個丫頭人畜無害的小眼神,凱文發飆時痛罵自己的那長串意大利語,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母親沒了,而居然這個時候又被人下套。所以,去他的史蒂夫,誰讓你是不幹人事的人事總監,算你倒黴吧!
雖然……良心上是有那麼丟丟過意不去,這對史蒂夫來說屬於無妄之災,人家畢竟只是在履行職責,但他代表公司、代表凱文那廝啊。
所以,一點也不冤!
心裡暗自發狠,許靜瞟了眼手機,它黑黑地,並沒啥動靜,卻被主人氣惱地抓起來“吧嗒”一聲反扣在桌面上。
伸手拿起餐巾紙輕輕按在眼角拭去淚痕,許靜微微嘆口氣,扭過頭去再看外面平和日麗的街景。
“要是……,這個時候突然發生點什麼好玩的事情,讓自己換換心情多好。”她這樣想。
“我不是這個意思。”忽然那傑尼亞男子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
男中音充滿底氣,柔和而不失起伏,引起了她的注意。
“正如我剛纔所說,你的履歷很漂亮,問題僅僅在於學歷。
如果甲方希望是985、211院校而候選人不是,那麼我們只能從其它方向尋找兩點來爲人選加分。可照你剛纔的敘述,我找不出這樣的亮點來。”
他頓了頓,接着說:“琳達,你的志願是好的,我也支持,所以才跑來和你見面,但這個世界上並非所有的事都憑自己願望就能辦到。
即使我做了八年獵頭,也不是神仙,沒有幫你改命的金手指。你的命運是在你自己腳下走出來的。它就在那裡,我能怎麼辦?”
“我還以爲你做了幾年獵頭變聰明瞭呢,誰知道還是這麼笨!”
那個琳達冷笑道:“人都說簡歷像衣服,你們這些人就是裁縫,難道你就不知道變通下?該縫合的地方縫合,不合適的地方就剪掉啊。”
“如果是改個釦子、增加衣兜這樣的小改動,那也許沒問題。可不管怎麼高超的裁縫,都不能把一身做好的連衣裙改成西裝吧?”
琳達沉默了下,對自己被一口拒絕明顯有點不高興:“這麼久沒見我可不想吵架。這個忙你幫不幫無所謂。1
去他家就職是我的理想,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到,這樣三十五歲前我再跳到某個行業獨角獸裡就能拿到可觀的報酬和股票,才能實現四十歲財務自由的計劃。
大魏,簡歷的事就算了。你既然和他家有生意往來,幫我遞個話總可以吧?”
男人“呵呵”地笑起來:“琳達,你呀你,認準的道就要走到底。算了,我看勸你也是白勸。這哪是我來幫你,分明被叫來聽候吩咐的嘛!”
許靜可以感覺出來那個“琳達”不出聲地笑了,接着說道:“那你什麼意思,總不會這點忙也不幫吧?”
“幫、幫、幫!”男人連忙答應:“不過事前講好,話我可以遞過去,不敢保你進不進得去呵。”
“行,真小氣!找你幫點忙怎麼這麼難!”
許靜撇了撇嘴,心知這“大魏”肯定是被鄙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