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門鈴聲再次響起。
剛纔響的時候賀泳就聽到了,可他從市裡來回跑了一趟不想動,便叫:“小七,去開門!看看誰這麼吵?”
“爲啥你不去?”那個被叫的本家少年不大樂意放下手裡的遊戲機。
賀泳抓起個靠墊作勢要丟過去,少年只好起身撅着嘴下樓。“誰呀?”他湊近貓眼往外瞧,見是個漂亮的姐姐。
“賀家哥哥在嗎?我是前頭米粉店的,想請你幫忙送幾樣東西到縣城。很急的,價錢我給你加三成!”
小七一聽有這樣好事?邊回頭叫:“三哥,有生意上門羅!”一邊伸手開門,然後又拉開保險門的鐵栓。
剛問了句:“你們就要一個人?要不……。”
說時遲那時快,小許伸手拉開保險門,那力道讓小七一下子撲到他腿前。
“別叫!”小許低喝一聲,一名民警已經伸手過來控制住他。刑警和黃副所長已經閃身進屋。
“屋裡幾個人?都在哪?”民警銬住小七後問。
小七已經明白過來,身上發抖:“二樓兩個,三樓上有四……啊不,還剩三個。”
話音剛落就聽見有人喊:“堵正門,有人出去了!”
民警立刻衝進去,卻聽一聲悶響和“唉喲”聲,有個人影就朝門外衝來。
小許擡腳勾腿,那人就凌空摔倒在地,被小許立即跳上去用膝蓋壓住後背擰過胳膊來。
這時那民警呲牙咧嘴也出來了,卻是額角帶血,罵道:“小子敢襲警,膽子很肥呀!”
說着又取出副手銬把那傢伙銬住,拎起來一瞧,粉色文化衫胸前有個高達形象,頭髮染得像只綠毛鸚哥。
“嘿,賀泳對吧?找的就是你!”
整個過程前後也就七、八分鐘,還沒等許靜看過癮就結束了。
原來賀泳聽到喊有生意時就已經起身往樓下跑,剛到二層聽見腳步聲他閃身躲進衛生間,也正因此讓過了前面的刑警和黃所,卻一頭將後面的民警撞到。
民警喊出來他就知道門口還有人了,順手抄起放在一邊的拖把擊倒來堵他的民警。
他以爲這下衝出來了,可萬萬沒想到門外還有個小許,結果冷不丁被掃到。
那受傷的民警倒不是被拖把打的,卻是重心不穩後跌倒被磕破的。
這傢伙反應挺迅速,如果沒有小許這最後一道防線,很可能被他逃脫了。
大家都很高興,二層有兩個女的在過癮被抓個正着。
另外兩個在三層打遊戲的男人想出曬臺從兩邊跳下去分頭跑,結果一個被小鄭守株待兔了,另一個跑出去十幾米被小盧一腳踹翻拖了回來。
“我說怎麼這麼安靜呢,原來你們聚在一起就爲吸這東西?都是帶癮的對吧?臭味相投!”
黃所站在一層堂屋裡說。這時刑警正帶着一名民警在樓上收繳證據並拍照。
“他不是,他就是愛打遊戲。”賀泳咧咧嘴用下巴朝小七點點:“他還沒成年呢,您把他放了吧……。”
“未成年?那你和這種人混什麼,不好好上學?”黃所對小七訓斥道,然後看了眼許靜,拎起賀泳走進廚房。
許靜和小許跟了過去。“蹲下,聽我問話老實回答!”黃所讓他蹲在離竈臺不遠的櫥櫃前。
“你今天早晨都上哪兒去了,見的什麼人?如實交代!”
賀泳嘟嘟囔囔地開始述說,說了兩句刑警進來,見他眼珠子咕嚕嚕地轉,立刻打斷他的話道:“你別想隱瞞,
告訴你從昨天開始我們就盯上你了!老實說,說差了給自己添罪過,那隻能怪你自己!”
這傢伙聽了無奈地舔舔嘴脣:“我、你們都知道了還要我說幹嘛?”
“你不知道?你不懂什麼叫坦白從寬?我們現在給你機會,讓你表明自己的態度。可你要不想配合,那就算了。我們也沒時間陪你聽故事!”
賀泳低着頭想半天,最後嘆口氣,說:“我、我也沒啥故事,就是想賺倆錢過過癮。”
“三十萬可不是簡單過癮倆字就能遮掩的!”刑警面無表情地說。
“啊?三十萬?什麼錢?我可沒幹別的!”賀泳驚叫。
“你今天早上不是從井裡拿到錢了麼?”
“那、那也沒三十萬吶!這個我還能摸出來,裡面有三萬就不錯了!”
刑警看看許靜和黃所:“誰告訴你那井裡有錢,你取出那個塑料包交給誰了?”
“我、我給豆芽兒啦。”
“豆芽兒是誰?在哪裡給的?”
“豆芽兒是幫混混的頭兒,他們有十來個人,經常在市裡高檔樓盤售樓處周圍活動,找機會順點值錢的東西。”
賀泳委屈地說,他開始明白這次警察其實不是衝他來的,自己只是被捲進來而已。
“我跟他們其實不熟,有時候上他們那兒拿點貨而已。前些日子我手頭緊,可心裡有想得慌,就找他們商量賒點。
開頭他們不同意,後來豆芽兒說借給我一些,但我得幫他做事,做好了他不要利息,我就答應了。”
“他讓你做什麼事?”
“他讓我送信,先後送過兩封。我可不知道什麼事情呵,信也沒看過。
然後昨天我剛回家,他就電話來問,說第一家怎麼沒給他回信,讓我晚上去看看那家人動靜。
我嫌夜裡折騰不願意去。他就說那家人答應過給他錢,還說讓我幫着去取錢,取到了送到市裡去,他就當我還過錢了一筆勾銷。
我想有這好事,就答應他夜裡跑了一趟,然後早上去小學校後邊又取了那塑料包。”
“這個豆芽兒……,是原來第三小學的,比你高几年對吧?”刑警忽然問。
“對!”賀泳趕緊點頭:“我進校他已經四年級了,可那年他留級啦,所以我們有幾年同學交情。”
刑警一聲冷笑:“後來呢?你按照他說的去學校後頭取了錢之後呢?”
“我就把塑料包裹交給他了嘛!”
“那你倆爲什麼吵架?”
賀泳驚奇地擡頭看了眼,說:“他說怎麼就這點,懷疑我藏錢了。我說你看看包裹這麼結實我可沒打開過,完整拿來的。
然後我問他借款的事,他說不對你回去等,還有,要全拿到以後才能免了我的。
我說你早先可不是這樣講的,結果就被他們揍了一頓。”
刑警和黃所對視一眼點點頭走出去打手機了。黃副所長繼續問他除了豆芽兒那裡外,都從哪些渠道拿過貨等等。
過了會兒刑警又轉回來,他搬過張摺疊椅坐在賀泳對面,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問道:“我國刑法你該懂吧?
你不但自己用,還賣給其他人,知道會怎麼量刑嗎?”
這傢伙臉色刷地慘白,呼吸也急促了。
“給你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刑警一說這話,賀泳已經快垂到褲襠裡的腦袋立即擡了起來。“您救救我,您說我、我該做什麼?”
“那個豆芽兒,知道他爲啥派你送信麼?”
賀泳茫然地搖頭。
“他把人家兒子綁票了曉得吧?然後你的好同學還拿免債來引誘你做他的同案犯!”刑警哼了聲:“你交友不慎,把自己害慘啦!”
“我、我真是……瞎了眼!這個王八……。”賀泳又急又悔又怕,一時涕淚交流。
讓他哭了片刻,黃所開口道:“收收眼淚吧,聽聽刑警同志怎麼挽救你。”
“哎、哎!”賀泳急忙咧着嘴擡頭。
“我先放開你,然後留人和你一起。如果豆芽兒再讓你送信什麼的你就應承下來,和沒事一樣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我們留下的人會保護和提點你。能做到麼?”
“能、能!”賀泳趕緊點頭,接着試探着說:“警察師傅,那小七他確實沒沾這些,這孩子就是愛打遊戲不上學,你能高擡貴手放了他不?”
“喲,心腸倒挺好的,那你幹嘛留他不叫他回去上課?”黃所冷笑。
“他要真的沒沾你們的事我們肯定不爲難他,不過因爲涉及案情,他還不能立刻回去。
我們會和他家裡講清楚的你放心,而且這也是對他的一個教訓!”
刑警說完起身招招手,把許靜和黃所叫到外面,低聲道:“我和蕭組長彙報過了。這個豆芽兒有重大嫌疑,我們正在查他的底細。
另外明天開始市內各售樓處周圍會有派出所和城管聯合執法,這樣做的另一個作用是配合我們。
混混們沒有了活動空間,失去錢財來源,那個豆芽兒必定繼續在人質身上打主意。
只要他動了,就會現身出來,我們抓準機會打他個原形畢露。
當然這幾天我們可能還得時不常給他點甜頭,但要做出不容易借錢的姿態來釣着他。
這樣人質也會相對安全,就是可能還得麻煩你去取錢了。”
接着他又對黃所道:“我們主戰場就轉移到市裡去了。
這裡後面結尾都拜託了,還有繼續追他貨物渠道來源等等,您這裡怕也要忙一陣,功勞不小!
我們隊裡馬上有兄弟來接替我,封師傅的人也留下一個配合,他倆任務就是在這兒繼續盯着來聯絡賀泳的人,以及監督他把該做的事情繼續做好。”
許靜和黃所都點頭答應,最後讓小盧、小鄭留在鎮上,許靜和小許回賓館取了衆人行李,然後當天隨刑警回市裡和封大高等人匯合。
見了封大高,他非常高興的樣子。原來那刑警報告說封隊的人都很不錯,讓他感到特有面子。
“聽說還是你給叫開的門?巾幗英雄呀!”老警察朝許靜豎起大拇指。
在回來的路上許靜向小許打聽過,知道這老隊長退休前曾經是全國勞模,做了四十年刑警,破案無數的人物。
怪不得人家一出動就可以調這麼多資源,大神級呀!
許靜可不敢這麼坦然接受他的誇獎,趕緊擺手謙遜:“我只不過有小許撐腰就膽大了一回,比起你們可差太遠了。”
“市裡這邊對那幫混混已經盯住了,你們在路上時那個豆芽兒的資料也已經覈實出來。放心吧,咱們離成功越來越近!”
封隊告訴她說。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次日傍晚的時候,許靜正在和魏東報告這邊進展,小許來喊她去封大高房間聽情況通報。
原來賀泳家傳來消息:豆芽兒果然派人又聯絡賀泳,讓他再往尤鄧昌岳父家送信,同意降到二十萬,但要求三天內再給兩萬。
“我們要給麼?”許靜問。
封大高點頭:“給吧,但這次字條上:給時間寬限就好,剩餘的十五萬我們就有時間去湊,一定可以交齊!”
“哦,讓他們始終有幻想和期待,不敢對人質下手?”
“如果你同事聰明,不激怒甚至配合他們,那應該沒事。”
封大高說完看看身邊的蕭警官,後者補充道:“這夥人是癮君子爲主。我們分析他們就是求財,所以輕易不會傷人。
上次綁的那人之所以次日就被放出來,主要他們發現那人是個老賴,手頭確實沒錢,所以拿到兩萬贖金就放人了。
他們不是狠辣的慣犯,換句話說綁票的經驗也不咋地。”最後這句引得大家一陣鬨笑。
“根據豆芽兒的長相特點和第三小學畢業的記錄,我們早已確定了他的身份。但是他現在常年不在固定地址居住,又無職業。
雖然通過跟蹤送信人可以追到源頭地址,可他本人在不在裡面很難確認。即便在,人質是否也在?
裡面還有什麼人,這些人的構成和分佈等也都是需要搞清的問題。所以需要拖他們幾天時間才行。”
“懂了!”許靜點頭:“那我明天再取兩萬出來,交給你們當魚餌用!”
兩天以後,第二筆錢又被取走了,還由賀泳送,送到了一個新的地址。
還是傍晚,蕭警官急匆匆而來,召集大家:“賀泳去的那地方就是豆芽兒現在的住址,因爲他本人出來接的包裹,所以可以確定他在家。
賀泳說他倆說話的功夫,曾瞥眼看見裡面有三五人走動,其中有個三十來歲的,應該是你那個同事。”
“你怎知是我同事?”許靜奇怪地問。
蕭警官古怪地笑笑:“因爲他聽到有個人對他喊,說:昌哥你做菜多放點辣子。看來你那同事在裡面混得不錯,都當上伙頭軍了!”
“這傢伙,還有這手藝?”許靜哭笑不得:“那什麼時候動手?”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蕭警官朝封大高點頭:“咱們點起人馬,今晚就殺將過去,打他個措手不及!”
“好啊,那我趕緊上樓準備下。”許靜站起身要走,被封大高一把拉住。
“姑奶奶,你咋還上癮了哩?”
“上次我都去了……。”
“那是沒辦法。你又沒受過實戰訓練……,誰知道這幫人有沒有藏武器?他們可不是賀泳那等小蝦米。
你還是在家鎖好門,等我們凱旋歸來吧。”封大高勸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們一定把人安全帶回!”
晚上所有人都出動了。
許靜一人呆在房間裡,鎖着門不出去又無聊,只好便咬魚乾邊看電視解悶。後來實在撐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過去多久,忽然走廊上有嘈雜聲音,她立即驚醒跳起來。用冷水洗把臉,趴在門上聽聽,開門一看,可不是小許他們。見她開門小許笑嘻嘻地走過來:“姐,天都快亮啦,你還沒睡着?”
“怎麼樣?人呢?”許靜着急地問。
“送到你隔壁的隔壁房間裡啦,小鄭守着呢。讓他好好睡吧,有什麼話咱們回頭再說,反正時間有的是了!”
“好、好!”許靜激動地拍手,眼睛裡亮晶晶地。
她用手背抹了下眼角:“我這就去和上級彙報,謝謝你們!大家都辛苦了!”忽然又問:“這次沒人受傷吧?”
“沒有!”小許大笑:“開玩笑,又是刑警,又是特警加特種兵,他們不過十來個混混而已。”
“十來個?”
“嗯,比我們想象得多些。不過好在都已經睡熟。
這次吸取那天教訓,我們從正門進去,小盧和小鄭從鄰居家翻進他家露臺打開上面的門。結果全堵在裡面,一個都沒跑!
哦,對了,封隊讓我告訴你下,回來路上已經電話給留守在他岳父家的弟兄,所以親屬那邊應該已經知道消息了!”
這十天恐怕是尤鄧昌這輩子過得最漫長的十天了。
他是真愛自己的媳婦,想讓她過上好日子,想讓岳家相信自己有這實力。所以給岳家蓋房、裝修、買傢俱家電他都不惜工本去做。
當岳母提出在市裡買套房時,他猶豫了下就同意了,而且還堅持要買最好的!
這次回來就是爲買房。他特地學着魏東購置了一身傑尼亞西裝,引得售樓小姐立即貼上來熱心服務。
但沒想到的是,這身衣服也招來了不懷好意的目光。
項目坐落在郊外,設施條件有限。那天售樓處的洗手間居然沒水,服務員建議他使用馬路對面公園旁新修的公廁。
就在那裡他被幾個人塞進了麪包車。遭綁架捱打是肯定的,雖然他多次聲明自己只是個做人力招聘的,那些人既聽不懂也不相信。
捱了頓拳腳後他只好告訴對方自己剛給岳家蓋完房子,手頭沒錢,反正房子在那裡,不信你去看。
綁匪似乎還真派人去看了,回來說確實那房子很新。不過說你一點不剩全花在這上面了,誰信呀?
他嘆氣說,那我只有讓他們挨家挨戶去借,看能不能湊出點來。
好在綁匪頭目似乎還算好說話,這個細高個和顏悅色和他商量:哥們缺錢了,就爲求財。
你說個數目,然後寫信給家裡讓他們辦。辦妥交齊就放你!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數目定在三十萬,綁匪還找個空的香菸盒拆開讓他寫了幾個字。
再後來就是等待。第一筆款收到細高個回來兇了一回,說你人緣不好,家裡都不樂意交錢贖你回去。
後來打開包裹看見裡面的字條又樂了,說看來還有戲,原來是想還個價。
再往後不知爲什麼細高個又煩躁了,開始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說自己養活這幫兄弟多麼不易,然後同意降到二十萬,但必須先付兩萬以示誠意。
結果又讓他寫了回信。讓他哭笑不得的是,那細高個審查他內容之後,在後面補充了“成(誠)意交易,不許食鹽(言)”八個字。
不過除了文化水平太低、吸菸太多之外,這細高個對他還算客氣。吃喝照常供給,也不捆綁打罵,只要不去一樓就沒事。
後來他嫌伙食太差,主動要求給他們做飯。有不同意的,但被細高個喝止了,他就當上了廚子,每天快到飯點就下去做菜。
不料吃了幾頓,綁匪竟都喜歡他做的口味,甚至說你別回去入夥算了,我們養着你。
那當然,老尤畢竟是在大城市裡吃過各種餐廳的,回到岳家都是他下廚,手藝哪是這些蟊賊可比?
這點充分說明了有一技之長傍身,是何等重要呵!
最後就是睡着半截被驚醒,然後聽見不斷有人喊:“都趴着別動!”
再後來有人過來一個個用手電照,問姓名。到他時多問了句:“認識許靜嗎?”
尤鄧昌一愣,下意識反問:“女的算嗎?”那人便大喊:“組長,找到了!”
他讓那人暈乎乎地拉起來,連傑尼亞都忘了拿就被架出房間。有個手電在他臉上晃了下。“尤鄧昌?別怕,我們是警察,你得救了!”
他深深吐出口氣,渾身一鬆就失去了知覺。
等他再度清醒過來,被一名姓盧的小夥子扶着走進一個大房間的時候,熱烈的掌聲中他看到許靜捧着束花向他跑來。
“歡迎你回來老尤,這都是爲解救你趕來的朋友和公安,來和大家打個招呼吧?”
尤鄧昌想說“謝謝”,但是試了兩三回,卻不知爲何嗓子裡出不來聲音。他又高興又着急,還帶着惶恐。
想想這些日子受的委屈和這相比都不算什麼,可怎麼也該正經和人家說聲“謝謝”纔是呀!
一着急,他“哇”地哭出聲來。不過這下倒好,多日來憋在心裡的所有似乎噴涌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