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聘山雨欲來,非凡虎視眈眈,智亞卻喜氣洋洋。
在經管會討論,董事會批准後,人力行政中心迅速下發了《集團關於推進全員持股工作的辦法和意見》,主要說了三件事:
入職三年以上員工認購辦法,已入職員工的智亞星積累與兌換辦法,和員工持股後的權益及轉讓。
有認購權的員工將被劃分爲三檔,各檔均有股份數量的上限和下限。
依據最近三年的業績、職務等等貢獻值並參照上限,計算出員工個人可申購的最高值,允許其在下限與這個最高值之間決定具體購買多少。
幾乎所有人都立即從人力得到了自己的分值並計算出可以申購的最高值,同時也得知集團將成立兩家合夥人企業,分別由樑丹丹和江森擔任法人,讓持股員工通過這兩家公司實現對智亞集團的間接持股。
孫良現在的心情特別好,因爲投資智亞集團對他來說是場豪賭,而且居然賭對了!
他很感謝當年老朱建議他投資智亞,那時自己的幾位合夥人都採取了觀望,現在他們很後悔沒抓住機會。
不過也難怪,一般人都會把視線放在有設備、有廠房的製造、電子、機器人、智能設備領域,或者你要務虛就去玩風口,比如虛擬現實、面部識別、跨境電商這些,沒人人認爲招聘平臺也可以投。
如今大家才明白,原來招聘平臺掌握了基本生產資料之一的人力資源的流通渠道,其作用是逐漸釋放,而且有很強後勁的。
看看智心網就知道,雖然沒有跨境電商那樣的忙碌,沒有新零售的激烈競爭,但是在市場普遍冷清的情勢下,智心網仍然每天有數百個新職位上線,並且從事顧問業務的註冊會員人數也已經猛增到一萬人左右。
巨大的基數抵消了小微獵企實力有限、目光侷限的弱點,甚至獵頭學院不得不給大家傳授如何集中精力做專業化顧問,以避免選擇性障礙症對大家從事業務的干擾了。
今天孫良來找趙唐是被逼無奈,他的合夥人們看着眼熱,已經來找他磨煩了幾次,他只好來和趙唐訴苦。
“你訴苦?別逗了,是我想訴苦好不好!”趙唐撇嘴:“你們這些資本看見個好的點的項目就都想插一腳,問題我沒打算讓智心網飛起來,那對它沒好處!”
“唉,我也知道步子太快了不好,可……他們實在是太煩了!”
孫良和老朱關係不一般,投了他們父子兩代人,所以聊起來不顧忌什麼,對趙唐話裡的揶揄並不在意。
他把兩手一攤做出無可奈何狀,向趙唐訴苦:“現在我上班也不得清淨,下班他們還會追到家裡。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個個都逼着我來找你談增發不可,你說我能怎麼辦?”
“所以你就想把球乾脆踢過來,讓我替你去擋駕是吧?這也太不負責了!”他倆實際年齡差不多,趙唐又是個軍人作風,所以說話從來不講究。
直來直去的表達捅得孫良只好“嘿嘿”地笑。“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明明不需要,硬追着人往兜裡塞錢。
可問題是……我把那麼多錢拿來做什麼用?總不能把這棟大樓重新裝修兩遍?”趙唐搖頭冷笑。
孫良也撓頭想不出怎麼辦好。按理要引進新的融資,那得有新增長點才行。
比如你要更新設備提高產能,或者研發新技術、新材料,再不需要搬家購買地皮等等。
但現在智亞根本沒這打算。雖然市場也影響了獵頭那邊的收入,可智心網、智林(獵頭學院)、智興(人力解決方案諮詢)和RPO事業部等新增長點帶來的收入,讓獵頭的虧損未能影響大局。
智亞目前手中握着幾千萬現金,李智那邊有最後一筆三千萬未付融資,還有大批在途、應收業務款項。它根本不缺錢,要新的融資進來做什麼用?
想到這裡孫良抓抓頭皮,正想開口說話,忽然透過玻璃看見魏東和婁大勝正匆匆走來。“喲,看來你有客人了?”他說。
趙唐一擡頭,魏東的臉已經出現在門口。“孫董也在?正好有個消息和你們分享下,驚人的消息!”
“嗯?出什麼事了?”趙唐看看他又看看跟進來的婁大勝。這兩位一起進來的場景還真是少見。
“不是我,我沒事。”婁大勝笑着擺手:“我後天開始休假,剛要去大魏屋裡商量下,看有沒有什麼事情要我到廣州、深圳那邊幫他辦理,就撞見他要出門,直接被拉來了。連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麼情況!”
“稍等,我還叫了沃爾夫(陳蘭)、埃迪(劉科)和朱莉(許靜)。”魏東說。
趙唐和孫良面面相覷,不知他爲何幾乎把經管會成員都拉來了,看起來事兒不小哇!於是趁這功夫大家先說了說廣州的事情。
因爲已經決定讓盧瑩出任華南區總經理,這次安排婁總趁休假機會去和她談談大區組織架構的搭建,以及天河公司新負責人的事宜。
總部考慮如果盧瑩那邊沒有好的備用人選,打算讓深圳的安琴過去接手,但這要和兩邊溝通之後才能決定,自上而下強加是不合適的。
說着,陳蘭先至,然後劉科和許靜也一起到了。
魏東和許靜對視了一眼,先開口對衆人說:“我們得到個消息,說歐聘的雷音總昨天下午突發心臟病住院,目前正在ICU搶救,雷霆和謝凱在醫院等消息,公司那邊現在是馬駿在壓陣。”
屋裡的人們似乎都愣住了,一下子沒人開口說話。過了十幾秒趙唐沉聲問:“這個消息……確實嗎?”
“確實。”許靜點頭:“雖然還不知道怎麼引起的,但可以肯定是在他自己家裡出的事,並非在公司裡,印證了前段時間我們對雷總身體異常一直在休假的猜測。
還有個細節,這件事是下午馬駿回到公司後,向總監以上級幹部傳達的,並要求他們保密和控制團隊。”
“這不是扯嗎?”婁大勝冷笑:“要保密還和這麼多人講?我看這個馬駿倒是有點讓水變混的意思,居心不良!”
“常理來說是不應該這樣急着公開消息。”趙唐點點頭,又問:“還有其他情況嗎?”
許靜瞧了眼魏東,見他點頭,就把上個月歐聘有部分員工被晚發一天工資的事情說了。
“這說明什麼?難道歐聘扛不住了,老雷是給急的?”婁大勝問。
“我們也還不清楚,因爲事情發展太快,還沒來得及查到實質問題,雷總就倒下了。”
許靜說:“但依文森特(謝凱)的表述,他們不久前才融資到位,近期幾個收併購小微企業的案例都是這類公司,現在獵頭回款困難,但RPO(批量招聘)事業部壯得很,簡直氣勢如虹。
所以我覺得這前後矛盾。既然是用RPO成功彌補了獵頭的損失,應該不會差錢纔對。
又或者咱們可以看雷總這個人,也不是強取豪奪、豬突猛攻的性格。所以當時我很難理解,爲什麼歐聘會在錢上出現問題?
現在看來,有可能雷總早就失去對公司的控制了,你們說是不是?”她說完看看大家,見多數人都在點頭。
“前後矛盾!”魏東說:“既說不通,必定不尋常!以前我還覺得只是個猜測、謠傳,但現在它可能是真的,就不能不讓人重視了。
一旦歐聘沒了雷總這個主心骨,內部又出現經濟問題的話,歐亞非三家實力均等的格局必會打破,對我們之間的平衡肯定有影響!”
“雷音那個兒子雷霆是個公子哥,比韓家、陳家的都不如。
老雷是個懼內的毛病,所以他夫人從小把兒子寵溺壞了,長大以後眼高手低、好逸惡勞。
在公司裡掛着RPO事業部總經理、副總裁的頭銜,可就知道任人唯親、沾花惹草,業務根本不上心,就靠老爹留的基本盤活着。”
坐在孫良旁邊的婁大勝見他聽得茫然,於是主動當起了背景解說:“雷音對兒子要求還是比較嚴的,但是這小子經常陽奉陰違,有他母親護着老雷也無可奈何。
其實,後期雷音想在獵頭業務上突破也是出於部分對兒子的擔心,加上他女婿謝凱的支持和鼓動,尋求爲歐聘尋找一個新增長點。
但似乎上次網絡攻擊失敗以後,謝凱受到冷落,歐聘收併購小微獵企的腳步一下子停頓。不知道是不是雷音對謝凱接班有了疑慮?
而且後來很快就傳出他兩次身體不適的消息,第一次在醫院住了三天,第二次多長不清楚,只說他開會時不舒服,然後中途就匆匆被送回家了。所以這次是近期內的第三回。”
“這樣頻繁發病可不是好事呀,”陳蘭咂嘴嘆息說:“還真不知道他身體居然這麼差!”
“呵呵,你要有那麼個兒子也會氣死的。”婁大勝看看大家:“你們可能不知道,今年年內,老雷因爲雷霆胡來,已經給過兩個女員工手術費和補償金了!”
“這人這樣無恥?”許靜不由脫口而出:“怪不得您剛纔說他不務正業什麼的……。”
“所以呀,”婁大勝指指魏東:“大魏提醒的對,我們得注意歐聘動向。如果老雷起不來,雷霆掌握了歐聘,你們覺得可能會發生什麼事?”
“兩種可能。”劉科擡起頭來:“或者他繼續胡來,士氣一落千丈,公司瓦解;或者他無心經營找買家把公司賣掉。”
婁大勝不出聲地點頭,表示認可。
“哦,所以說我們要關注歐聘的動向呢?如果他瓦解或被賣掉,其它同行有可能得到大批有經驗的員工補充進去,從而提高他們的競爭力。是這樣吧?”
孫良終於明白過來爲什麼這堆人在這兒緊張別人家老闆生病的消息了。
“對!如果是流落到其它實力不強的公司那還無所謂。但假如被外資系,或者非凡這樣的規模化同行得到,那就糟了!”劉科點頭。
“尤其是如果成建制被拉出去,或者被打包賣掉的話更糟。”
魏東說:“而且我覺得這種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外資系要收歐聘這樣的民企不會立即出手,他們要想後果。
可非凡不同。加上現在那邊是老藍主事,他又剛剛融資成功。
假如非凡吞下歐聘,體量幾乎翻倍,然後它再去上市的話,我們就很難受了。”他這個話一說,幾雙眼睛都朝孫良看過來。
“哈,所以你剛纔不讓我走,是不是早想好了要打我秋豐的?”孫良倒也不生氣,還和魏東開起玩笑。
“真不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呀!”魏東笑道:“不過剛纔道長說話的時候我就在想,與其讓非凡揀了這塊肉去,不如我們想個辦法先出手?”
“怎麼先出手?咱們現在連老雷什麼情況都不知道,雷霆也還沒上位呢。”陳蘭說:“時機不行,太早了!”
“沃爾夫說得對,現在談這個還太早。”趙唐看看孫良:“但我覺得可以先把善意釋放出去。”他見孫良點頭,回過來問許靜:“謝凱你還能說得上話麼?”
“可以。”許靜點頭。
“那先設法去探望,表示下慰問。其它的我們再談不急於一時。”
“另外,你把非凡也盯住。我估計,咱們能得到消息,老藍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燈!”
魏東提醒她,又囑咐大家對這件事注意保密。“不論最後結果如何,歐聘遇到了從未有過的阻力這點是可以肯定的。
各位也都要打起精神來動用自己人脈去了解歐聘現狀,獲取任何與其相關的消息,千萬不要覺得這事和智亞無關。
同時也要關注非凡那邊的動態。要注意保密,不要讓外部的動盪對智亞員工造成任何衝擊。”
等大家散去,趙唐微笑着對孫良說:“瞧,這就是競爭。”
“是呵,競爭不僅僅是兩個人之間面對面發生的事,也可能是本來背對自己的某個人,甚至根本毫不相干的某個人。
企業也是如此。所以沒有隨時面對競爭的覺悟和勇氣,遲早跌倒了都還不知道爲什麼。”
孫良點點頭:“大魏雖然有點躍躍欲試得太早,但至少他能看到非凡出手後的危險。這份警覺也算是優秀了。”
許靜得了魏東的指示,出來就給謝凱打電話。她本以爲這麼久沒聯繫,可能謝凱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沒想到他立即就接了:“朱莉,你在哪?”
“我在公司。”許靜沒想到他這樣主動,楞了下問:“文森特(謝凱)你沒事吧?我怎麼聽說你岳父……。”
“唉,一言難盡!”謝凱打斷她,許靜覺得他是在匆匆走路。“我有事想和你說,想和你商量,可以嗎?”
許靜想了下,問:“你安全嗎?”
“我……不知道。”謝凱有點哭腔了:“我不敢回家,我那個大舅哥他……。”
“好,你先別說了。”許靜立即說:“你到我公司來,這邊吃住都是現成的,只要不出園區安全不成問題。你能過來嗎?”
“能、能!”對方連聲答應。
許靜已經把劉正卯調到劉科身邊做CEO助理,她想了想叫來李礎,讓他稍晚些下班。“今天可能有點事需要你協助,先和家裡打個招呼吧。”她抱歉地說。
“行,沒問題。”李礎立即回答。
“不過我有要求,今天你看到、聽到的一切不能和任何人提,保密知道嗎?”
李礎驚訝地看她一眼點點頭。
一小時後許靜接到前臺電話說有客人找,她讓李礎去把他帶到僻靜、隔音的第三會議室見面。李礎坐在會議室門口,許靜和謝凱坐在最裡面的位置上輕聲交談。
寒暄的時候許靜就注意到謝凱嘴角的血痕和淤腫,坐下之後謝凱摘下墨鏡又露出了被打成黑眼圈的左眼和顴骨上的青紫。“這、這是怎麼回事?”她吃了一驚。
“是雷霆打的。”謝凱嘴脣抽動着,開始講述今天發生的事情。
昨天吃過午飯不久,謝凱接到人力的電話,說馬駿總請他到總部大會議室來開個會。謝凱想也沒想就去了。
他現在帶着一幫子研發人員在搞平臺設計,地點離非凡的總部僅八百米,他也沒開車,直接走過去。
謝凱還以爲是老丈人病好來上班,召自己過去開會呢,誰知進門一看就倆人,除了鐵青着臉的馬駿就是坐在皮椅子裡垂着頭不敢看自己的雷霆。
“咦,不是老人家召喚呵?”謝凱看看兩人,有些警惕地坐下,問:“你倆這是什麼表情?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妹夫,你彆着急,聽表哥慢慢說。”雷霆嘰咕了一句。
謝凱疑惑地扭臉看馬駿:“到底什麼事情?”
“出、出了點事,不大,可也不小。”馬駿一臉苦相。
“誒,你倆這是怎麼了?”謝凱也有點慌,忙問:“和老爺子有關麼?”
“沒、沒有!”
“那倒是什麼事趕緊說呀,真急人!”謝凱跺腳。
“那,咱們說了,你可別跳腳,還得保密!”
“廢話!趕緊說!”
馬駿看看雷霆,嘆口氣開口說:“其實,我和霆霆是好意,想着賬上趴這麼多錢,白白浪費了,所以不如拿出去放貸。結果……。”
“等會兒!”謝凱就覺得自己後脊樑上一股冷氣升起來:“賬上什麼錢?誰拿走的,放什麼貸?”
“就是那……幾千萬備用金,給了家金融公司……。”
謝凱噌地起身,指着他倆:“你們乾的?嘿,我說前陣子怎麼說發不出工資呢!敢情是你們乾的?”
“我們是好意,那回來的紅利可都拿來補貼公司了,不然你以爲獵頭那麼多應收款逾期回不來,咱們怎麼過的日子?”
聽馬駿指責獵頭,謝凱只好用手指點點他們:“沒貪污是吧?那還算你們有良心!”
他看看馬駿欲言又止的表情,皺起眉頭:“怎麼,還有沒說完的?哦,對了,那現在這些錢呢?還沒回到賬上?”
“本來……是想讓它回來的,可是……。”
“可是?”
“可是出事兒啦,那家金融公司捲款跑了!”雷霆嫌馬駿說話吞吞吐吐不利索,乾脆橫下心來全說了。
“捲款?跑了?”謝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捲了多少?”
“全、全部……,連這個月應付的利息在內。”馬駿輕聲說。
目瞪口呆的謝凱只覺得自己大腦一片空白,頹然地跌坐在沙發裡。他大張着嘴喘了半天,還是覺得沒呼吸多少空氣進去。
“全部?”他終於緩過點,聲音嘶啞地問,滿臉難以置信地看着兩人。“那、那你們怎麼知道的?”
馬駿開始絮絮叨叨,他隱去了部分情節,只說自己和雷霆決定收回外面的錢,交代給財務副總監劉嚴軍去辦理。
誰知這傢伙總是說快回來了、快回來了……。
“前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去找他。結果聽他部門同事說,那小子已經請假,而且那天超期了也沒回來上班。
我覺得不對,就找來合同按着上面的地址找過去,結果發現鐵將軍把門,人家說那辦公室一週前就搬空了。”
“行了別說啦!”謝凱攔住雷霆的話,他已經給氣懵了,在屋裡轉好久才停下。他知道這倆的冒險現在付出了代價。“報警了沒有?”他問。
“這,這怎麼報警?”雷霆面帶驚恐:“要是我爸知道,還不得打死我?”
“那你現在這樣,打算怎麼找回這筆錢呢?就這麼幹坐着它就回來了嗎?”謝凱大聲問。
“誒,我們找你來就是想商量下這件事。”馬駿攔住他說:“劉嚴軍肯定是嚇得藏起來了,我們準備去他老家找他,但需要時間。所以……。”
“他手上有這幾千萬麼?沒有的話你找他有什麼用?”
“老弟你冷靜下,那金融公司是他找的,人是他接觸的,我們都沒出面。
所以就算報警也得說得出一二三嘛,這啥都不知道,連線索也沒有可怎麼找?無從查起呀!”
馬駿的話聽上去倒也有理。謝凱一算從那小子請假開始已經過去快一週,就算坐火車,應該都可以到烏拉爾山了!
“這,來得及嗎?”可他也沒什麼更好的主意,咬着牙只得問:“那你們需要我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