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坤擺了擺手,示意秘書出去。
待門應聲關上之後,偌大的辦公室安靜得聞可落針。
胡惟庸沒有步步緊逼,也沒有半點着急。
他知道,以陳坤與陸山民的關係,若是一口答應反而不真實,現在的焦灼糾結纔是理所應當的。
陳坤的眼睛一直盯着手裡正冒着煙的雪茄,良久之後說道:“美國迷雪茄雜誌每個月都通過編輯以及特邀人士的盲品,給所有市面上的雪茄進行評分,這支帕德龍珍藏44號馬杜羅得到了95分的高分,能夠得到這麼高分數的雪茄都是曠世經典”。
胡惟庸笑了笑,“確實不錯,只是聞一聞就飄飄欲仙”。
陳坤深吸一口,微微閉上眼睛,緩緩吐出煙霧,滿臉的享受,眉宇間的糾結也隨之消散了許多。
“如果沒有山民,我連見一見的資格都沒有”。
胡惟庸緩緩的靠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淡淡道:“他確實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包括我”。
“但是!”胡惟庸稍稍加重了語氣,“沒有我們,他同樣沒有今天的成就”。
陳坤眉頭微皺,沒有發話。
胡惟庸接着說道:“我們之間的成就是相互的,他成就了我們,我們又何嘗不是成就了他”。“而且,我們所得到的並不是他平白無故給的,而是我們冒着巨大的風險換來的”。
胡惟庸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就拿現在來說,你我都面臨着失去一切的風險”。說着頓了頓,“包括生命的風險”。
“你在威脅我”!?陳坤怒目而視。
胡惟庸不以爲意的搖了搖頭,“你知道我說的是實情”。
胡惟庸苦笑一聲,“陳總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我都深知陸山民是個什麼樣的人,說得好聽點叫勇往無前,說得難聽點就是格局太小,以前盤子小的時候無所謂,現在盤子大了,他扛不起”。
陳坤眼中一閃而逝的閃爍沒有逃過胡惟庸的眼睛。
“陳總,你是上過大學的人,其實很多事情不用我說,你心裡也是明亮的。陸山民畢竟沒上過多少學,格局和見識始終受到了侷限,他的身上江湖氣太重,創業的時候確實能帶領一羣人風風火火打天下,但守業只靠激情和勇氣就不成了”。
陳坤冷冷一笑,“你好像忘了,我與他可是共過患難的兄弟”。
胡惟庸輕輕一笑,“當然沒忘,當年黃梅欠了陳然五萬塊錢,你害怕牽連到自己,逃出了民生西路”。
“你、、”!陳坤臉上一陣火辣,有種被人撕開陳年傷疤的憤怒和羞愧。欲要辯解,但話到嘴邊一下子又說不出來,他離開民生西路的原因很複雜,有因爲張麗,有因爲自己,要說一點沒有因爲害怕被黃梅牽連,他自己也無法否定。
“陳總,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人的天性就是利己的,沒有什麼可丟人的”。
胡惟庸悠然自得的彈了彈菸灰,“不敢承認纔是真的丟人”。
“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會背叛山民的”。陳坤冷聲說道。
胡惟庸靜靜的抽着雪茄,臉上沒有絲毫的擔心和着急,他今天敢來到這裡直截了當的勸陳坤可不是心血來潮,來到這裡之前,他研究過陳坤的所有過往,不僅僅侷限在民生西路,包括他在大學、高中、小學的情況。
一個人窮不可怕,如果周圍的人都窮,他壓根兒就不會感覺到不快樂。
可怕的是,有一天他從窮人堆裡探出了腦袋,看到了富人的樣子。
其實看到了也不可怕,只要心裡不喜不悲也無所謂。
可怕的是見識到了之後,失去了本心,一心仰望和追逐。
其實有野心也未必可怕,可怕的是吃過山珍海味之後就再也難以下嚥粗茶淡飯,就像此刻陳坤手裡拿着的雪茄,自從他愛上帕德龍之後,就再也沒見他抽過別的煙。
陳坤冷冷的看着胡惟庸,很想立刻把他轟出去,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沒有開口。很想立刻把他叛變的消息告知阮玉他們,但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沒有立即行動。
偌大的辦公室裡,氣氛很是壓抑。
胡惟庸也沒有走的意思,自顧品嚐着手裡的雪茄,悠閒的樣子與陳坤截然相反。
“好不容易出人頭地,像陳總這樣的出身,有些東西要是失去了,想再次賺回來就沒機會了”。
“乾坤未定,鹿死誰手還不一定”。陳坤極力的剋制住躁動的情緒。
胡惟庸搖了搖頭,“陳總何必自我催眠呢,其實你心裡很清楚,陸山民是不會放棄報仇的,他認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拉回來。而他一意孤行的結果就是徹底得罪死天京四大家族,徹底激怒影子,他的所作所爲最終會把四大家族與影子逼到同一陣線上”。
胡惟庸無奈的嘆了口氣,“你覺得他還能贏嗎”?
“賭博這玩意兒,一旦連贏了幾把,就會讓人產生會一直贏下去的幻想,賭注也就越下越大,到最後只能是落得個血本無歸”。
陳坤突然感到有些乏力,半靠在沙發上,曾經的過往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海裡不停的閃爍。
“不要忘了你來東海的目的”。胡惟庸接着說道:“我希望你多想想你剛來到東海,第一次雙腳踏在東海這片土地上的時候,你的宏圖大志,你的奮鬥目標”。
“那又如何,人活着除了這些,總得講點良心吧”。陳坤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彷彿看到了張麗,這些年他變了很多,但沒變的是總會想起她,不知道爲什麼,直到現在,他依然還很在意她對他的看法。
胡惟庸像是會讀心術一般,淡淡道:“女人所仰望的只會是成功者,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說什麼都沒用”。說着看着陳坤,“她之前之所以看不起你,還不是因爲你一事無成,如果當時你有錢有勢,她還會拒絕你嗎”。
陳坤眼神黯淡了下來,低着頭,再次想起他最不願想起的事情,是啊,當初他若是有能力幫黃梅還上那五萬塊,她還會看不起自己嗎。
見陳坤神色頹廢了下來,胡惟庸收起臉上的微笑,以一種長着的慈悲安慰道:“你會錯我的意思了,我並不是讓你背叛陸山民,包括我,我也沒有背叛他。現在的形勢,如果我們不妥協,我們這些年所有的努力將會灰飛煙滅”。
胡惟庸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當然希望他贏,希望他活下去。如果他能活下去,我們就是給他保留了火種。如果他不能活下去,至少我們保住了大家得來不易的成果。否則,他連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點紀念的東西都沒有”。
胡惟庸長嘆一聲,臉上滿是惆悵,“我們是在幫他,又有幾人能明白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