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雲層低得好像就在你頭頂上盤旋一樣。
兩人害怕下雨了什麼事也做不了,一秒不敢耽擱,飛快把家務事全部做好。
有時候老天爺很愛捉弄人,當你以爲要下雨時,偏偏又出了大太陽。
哎,徐丹嘆氣,她還期待痛快下一場大雨呢。
下雨可以不用淋菜,山上還能長菌子,多好啊。
徐丹纏着周勤下次去溪谷撿蚌殼,周勤有些頭大,拒絕吧她難過,帶她去呢又覺得不太安全,只好含糊應了。
溪谷地勢複雜,不好走,也有蛇蟲出沒,他可不想帶着徐丹往那邊去。
森林裡越是罕有人跡的地方,資源越是豐富,常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但是危險也是相對的,一個大意便能讓你終身悔恨。
以前村裡人常常嚼舌根,說他們家能撐起一個病人三天兩頭的藥錢,還不是因爲得了大山的恩賜。
眼紅病是會入魔的,還非說大山的資源應該是人人有份纔是,想着他們家定然是得了什麼寶物,想來瓜分一二。
村裡幾個刺頭先讓自家婆娘在女人堆中鼓動人心,人心本就貪婪,別人起了由頭,好像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那些婆娘又回去教唆自家男人,耳旁風的威力見效特別快。
周勤還記得那天他父親打了一隻山羊下山,纔到村口便被幾個圍住了。
“喲,”大康哥又打到獵物啦?”
周勤父親叫周康勇,是個大方臉,人長得很是精神,看着嚴肅卻是個爽朗的性子,性子豪邁,對人有禮。
“幸運罷了。”
“幸運?幸運就是不費什麼事唄,既然不費什麼事不如都讓大家開開葷。我們這沒本事的,孩子好幾個月都沒吃過一點油花了,你這做伯伯的,也可憐可憐孩子吧。”
幾人紛紛迎合附和道:“我家小虎也饞肉饞得緊呢,我這口袋比臉都乾淨,只能狠心看着他乾嚎。”
“我家二狗子昨天生病了也喊着吃肉呢,真真是可憐的娃,還以爲吃肉是那麼容易的啊。”
“容易,容易得很,你看周勤,小身板壯得像個牛犢子似的,不知道是用多少肉喂出來的。”
大家七嘴八舌,紛紛開始哭窮,拿孩子作筏子。
聽到這裡周康勇還有什麼不明白,說“幸運”不過是自謙,看他身上衣服頭髮蓬亂鬆散,沾這許多草木屑便知道是經過一番鬥爭的。
他們視而不見,還不是嫉妒。
周康勇哈哈大笑道:“我家小子也饞肉呢,這獵物都拿去賣錢買藥了,哪能到他嘴裡。再說了,他人雖小,卻明理孝順。娃娃饞肉了我們大人勤快些,去河裡簍些魚蝦蟹回來可不就解決了嘛。”
此時人心浮躁,哪裡聽得進他字裡行間的勸解。
況且魚蝦蟹要自己去撈,這現成的羊肉眼前就有,他們哪裡會放過,一個個像野狗似的咬上來。
“這藥吃了多少年,也不見好,不是我說,你也太小心了些。哪個婆娘還沒個頭疼腦熱的,都是小事,死不了!這藥不能多吃,也許停了就好了。”
“那不是,不若康哥你宰了羊來分給大傢伙,我們得了好,便給你幫老天爺求上一求,人多力量大,這不,也許就好了。”
“是啊,我得了一碗菜回去供上一供,讓祖先保佑你家婆娘,準好得快。”
頭先說別的周康勇還能跟他們打哈哈,說到孩子他娘,他可忍不得。
“二狗子,你家祖先能因爲一碗菜就把人治好了?這等神奇,你清明上墳祭祀,難道沒求祖先讓你長長本事,讓你自個打頭羊回來?”
“那也不見你把本事教給旁人啊,我倒有心學,只怕你不樂意,生怕搶了你的好處去呢。”
那人是個潑皮無賴,身上衣服髒兮兮的,滿是污漬,眼神猥瑣,一口大黃牙,沒事就叼着跟牙籤看誰家有什麼好吃的。
周康勇鄙夷道:“這說的什麼話,山裡人人都能去,我怕你什麼搶好處,我不過去找口飯吃,你們要去誰還能攔着啊。”
“我們沒本事進去找不着好東西,但這東西是大傢伙的,憑什麼你一個人佔了好處!”
“就是就是,這山是我們這地界的,就該人人有份。”
周康勇畢竟是個血性男兒,跟這等無恥不講理的人完全講不到一塊去,一時氣性涌上心頭。
他本就筋疲力盡,哪還有空和他們囉嗦。一把舉起腰間的砍刀,厲聲說道:“就憑我手上的刀,沾着血!”
砍刀閃着寒光,衆人嚇得後退幾步。不知誰高喊了句:“周康勇要殺人啦!”
貓已經聞見了魚腥味,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衆人不甘心,想上去扯周康勇肩上的山羊。
事情鬧開了,彼時周家兩兄弟感情尚可,趕來幫忙。
村裡老一輩還有些人性,和村正前來主持公道。
要不是當時還有心清眼明的長者壓着作主,那些人可是真的會進家明搶的。
收成不好的年景,那些人也曾用道德綁架讓周勤父親帶着上山去打獵。
周勤清楚的記得那一年,還沒有等村長調節好這紛爭,就碰到一羣野豬下山進村來吃農作物。
人羣四散,村裡衝刺着嘶吼聲。
剛巧那天他們一家去了鎮上看病拿藥,不在村裡。
其實村裡也還有其它家獵戶,不是那種很厲害的,只是曾經上山幫着打下手的。
當時人們怕是怕,但是收成不好時,莊稼被破壞那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加上大家看見野豬也覺得是葷腥在眼前繞。
那幾個獵戶加上膽大的,混不吝的,不知死活的便集結在一塊,拿上傢伙說要去逮野豬。
那些嘴碎的婦女嬸婆開始鼓動人心,號召各家出力,逮住了野豬大家平分。
人心浮動,慾望橫出。
一人怕死,但覺得那麼多人死在一起似乎還挺光榮的。
那些個長者勸不住,只能緊緊拉住看戲的半大小兒。
結果當然不用說,經驗不足的獵戶,雜亂無章的指揮,自以爲是的自信心,在那一天都被現實狠狠的打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野豬好鬥易怒,攻擊性強,它們的獠牙可不是擺設。
那天受傷的人可不少,有些是和野豬搏鬥時受傷的,有些是圍觀時被擁擠踩踏受傷的。
後來周勤父親回到村裡時,人們紛紛開口指責。
那些個心爛透的人到了這時候,可不覺得你是救世主,還會責怪你今日爲何剛巧不在家,不會是故意的吧。
總而言之,後來周勤父親把野豬趕跑了,還有人憤憤不平爲什麼平日裡這麼能耐的他,今天沒打下一頭野豬來。
他們可沒有想過,一個人怎麼面對一羣野豬。
因受傷人數太多,摔傷的,扭傷的,撞傷的,當天一羣人往隔壁大村裡找村醫,那嚴重的得去鎮上找大夫。
這一去,風聲傳遍了附近村落,加上當時聲勢浩大,也有鄰村的前來遠遠觀看。
別人可不帶着偏見,把那事實還原得一分不差。
從此啊,村裡算是出了一波名氣,臊得那些個婆娘一段時間不敢去集市買賣,甚至因風評不好嫁娶都受到了影響。
村正見風評受到了影響,聯合村中長輩統一口徑,召集村民開會。
將那些個煽風點火,碎嘴多舌,眼紅嫉妒,蠢蠢欲動的不安分人員當着全場人的面大罵一頓。
村正和村中長輩擁有分配權,你不服我就收回你手上的好地,換到下等地去,嚴重的還能趕出村去自謀生路。
這可是關乎切身利益,一家幾口人的溫飽問題,誰還敢作妖。
要知道一個村落的壯大,起先都是由這些長輩的祖輩開荒種植繁衍生息而來的,誰敢不服。
流言將止,周勤一家才得以安穩平靜的過日子。
只是好景不長,在這貧瘠之地,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隨着村中長輩一一逝去,日子逐漸變好,人的敬畏之心變又得虛薄起來。
周勤父母雙雙離他而去,連叔嬸都對他落井下石,沒有靠山的他成了衆人討伐宣泄的出口。
往事浮上心頭,不堪回首,歲月抹不去這些記憶,它深深的印刻在腦海裡。
一場瓢潑大雨傾盆而落,打斷了他所有思緒。
徐丹着急忙慌的喊周勤過來幫忙收東西,將他從冰冷的從前,拉回溫暖的現在。
幸好,有你。
周勤最近要去集市買些菜籽回來播種,不然等現在這批菜老了就接不上了。
徐丹讓他買頭小牛犢回來養,小牛犢便宜,山裡草木多,養大不成問題。
以後地裡的活計只會越來越多,全靠人力是吃不消的。
周勤覺得有道理,以後糧食會越來越多,兩人還會生兒育女,現在家裡地方也不夠大。
有了想法,那要提前做些準備,安排好時間才行。
既然要去集市,那肯定得進山一趟,打些野物去換錢。
有了上次的事,徐丹可時刻叮囑周勤不許像上次一樣,要是難度太大的別硬着頭皮挑戰,最好別受傷回來等等。
周勤知她關心,頭天還享受着這些叮嚀,第二天就開始覺得有些崩潰了,幸好第三天他就進山了,不然真是太可怕了。
汗顏,嬌嬌的小娘子纏歪起來也不是一般的難對付啊。
其實打獵有時也講究運氣,不可能時時都能遇到野豬和野山羊的,這回收穫便是平常而已。
周勤下山回到家時,徐丹已經蒸好了香噴噴的米飯,等他回來炒菜就可以開飯了。
徐丹用鷹眼將他上下仔細掃過一輪,看看到底有沒有受傷什麼的,恨不得有透視眼一般。
周勤頭皮發麻,趕忙大聲說道:“丹娘,我好好的,真沒騙你。”
徐丹失笑輕聲道:“我說什麼了嗎?”
周勤心想:不說話比說話都可怕。
湯圓突然“汪”的叫了一聲,弄得周勤有些心虛,他還以爲自己的心聲暴露了呢,回頭瞪了湯圓一眼。
只是想關心一下主人的湯圓委屈巴巴的跑開了。
哼,壞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