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第二天,周勤提了糉子和幾隻野雞、竹鼠去黃家莊上,說明過幾天要借馬車進城一趟。
莊上的人知道周勤和上頭的關係,哪裡有不應的,笑着說到時會準備好的。
交通工具準備好了,人情世故也不能落下。
周勤想着既然要去城裡求人辦事 ,還是得多做些準備的好。
既然他都是進山尋山貨,竹參少不了要準備。
他還在水田那邊的竹林找到了難得的蟬花,這也是稀有的,到時拿去也能讓人家多看重幾分。
周勤還記着去年採蜂蜜的點,去看過之後又帶上工具去採蜜。除了自己留着吃的,其餘的都拿去城裡。
他採蜜沒有破壞蜂巢,不出意外的情況下,每年都有蜜可以採。
再帶些曬乾的野山筍和菌子去也差不多了,這隻能盡力而爲,多少都是心意。
“丹娘,明早我走後你自己多注意些,別我不在家你就不好好吃飯,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徐丹不耐煩道:“知道啦。”
周勤已經囑咐很多遍了還猶然不覺,待
還要再開口時徐丹一把捂住他嘴巴。
“我要睡覺了!”
他大半夜就要起牀趕路,再說下去根本都不用睡覺了。
“好,睡吧。”
周勤因心裡記着事,睡得很警覺,徐丹原本也想着凌晨起牀送送他,無奈睡死過去了。
周勤躡手躡腳起牀,穿好衣服後在徐丹額頭印上一吻便翻牆出門了。
天雖然還是黑的,卻一點也不妨礙周勤疾步行走。
黃家莊上留了人給他看馬,周勤遞了銀錢過去給那小哥吃酒,那小哥先是假意推拒一番,而後才高興的收下了。
周勤架着馬車走在路上,餓了吃點徐丹準備的鍋巴,身上還帶着好幾根黃瓜呢。
一路奔波不停,都是買些煎餅或乾糧在路上吃,基本沒有休息過。
進了城直接去繡莊找秀娘,但秀娘並不在店裡,是王媽媽接見的周勤。
周勤恭敬做了個輯:“王媽媽好。”
“周家小哥,好久不見了,難爲你還記得老身,我領你去家裡吧。”
“勞煩王媽媽了。”
“哪裡的話,我們快走吧。”王媽媽是秀孃的心腹,當然知道周勤因着什麼事來的。
徐丹的刺繡圖樣讓他們這一房在黃家出了頭,因而態度越發的恭敬起來,只寒暄一兩句就趕緊把他往家裡偏廳帶。
畢竟是太大身邊的老媽媽,下人們也有眼色,在王媽媽去稟告秀娘時,茶水點心什麼的都一一端上。
“周勤哥,我就猜到你今日肯定上來。”陽哥兒大步走來,滿目春風,看得出心情大好。
“三公子。”
周勤才彎下腰做輯,陽哥兒趕忙上前扶他:“哎,總是這麼見外做什麼,莫不是,你想跟着我家那妹子喊我一聲哥吧?”
周勤還沒說話,陽哥兒身後便傳來秀娘柔和的訓斥聲:“陽哥兒,快別鬧周家小哥了,人家是個老實的,哪像你,就會逗弄別人。”
周勤見了連忙打招呼:“太太安好。”
陽哥兒轉身去扶秀娘,笑着說道:“娘,這雖說是玩笑話,可我也沒說錯呀。”
秀娘只是輕輕打了陽哥兒的手,便朝周勤問道:“一路趕車辛苦了,丹娘在家可還好嗎?”
“回太太的話,一切都好。丹娘特地讓我給太太和陽哥兒帶來些野物來,沒什麼好東西,希望你們不要嫌疑纔好。”
秀娘坐下喝了杯茶,示意周勤也坐下說話,“你呀,太實誠了,丹娘也是個好孩子,難爲你們惦記着呢,小兩口有心了。”
陽哥兒纔拿起茶杯,聽了周勤的話忙笑着說道:“周勤哥,你帶來的東西還算不上好東西,那什麼纔算好東西啊。去年那銀耳,真真是難得呢。”
“銀耳實在難得,我也不知道今年還有沒有這等運氣呢。”
陽哥兒喝了茶,朗聲說道:“周大哥一向運氣不錯,得了只管帶來給我,多少我都要了。”
秀娘見兒子這般豪爽模樣,忙調侃道:“還多少都要了,這銀耳是雜草呀,野生的難得一見呢。”
周勤正想回話,便看見有一富態婦人緩緩走來,看這穿着打扮和儀態,想來便是黃太太了。
秀娘和陽哥兒隨着周勤的視線望去,兩人面無表情,繼續喝茶不說話。
如今他們這一房出了頭,露了臉,在家裡的地位可不同了,以往誰會在意他們接見個親戚朋友呢。
等黃太太走近了,陽哥兒纔出聲問好:“太太。”
黃太太是個富態的,眉目看着很是隨和,一張天生的笑臉,沒有做什麼表情都覺得她在對你笑呢。
可不是嘛,人人都說她是個笑面虎呢。
秀娘起身去虛扶一把,笑着問道:“姐姐今天好興致,怎麼有空出來走動了?”
“我正要出門一趟,聽下人說有客來,便轉過來瞧瞧。”
“不是什麼客人,是一個遠房親戚,帶了些野物上來給我們嚐嚐鮮罷了。”
“哦,我倒還不知道秀娘你還有親戚呢?哪來的?”
這不明擺着說她是青樓出來的,沒個外家的,怎麼還有親戚來訪嘛。
秀娘微笑不語,這樣的話語如今對她來說完全構不成任何傷害。
黃太太也不過陰陰刺人一刀罷了,見幾人都沒反應纔去看周勤。
周勤的身份黃太太也略有耳聞,畢竟這黃家內院是她當家,有些風吹草動自然會入她耳的。
更何況陽哥兒最近還辦成了幾件事,黃家上下對他風評頗好,完全搶了她兒子的風頭。
那秀娘也不知走了什麼運,竟因爲幾方繡帕新花樣入了一個官家太太的法眼,使得這次商賈之爭他們黃家能破財消災,沒流血淚。
這份人情助力她知道現在是很難拉過來的了,只不過還是要看看這個人到底有幾斤幾兩,也好心裡有個底。
周勤連忙作揖問好:“在下週勤,給太太請安,太太安好。”
黃太太輕飄飄擡了擡手,緩緩說道:“既是親戚便別多禮了,坐吧。”
“謝太太。”
黃大大瞧周勤一身魁梧,麪皮黝黑,出身低下卻舉止言談得當。
態度恭謹卻不卑微,眼神也不亂瞟,極爲守禮。雖身上衣服樣式剪裁不錯,但布料卻不怎麼樣。
結合收到的消息,一時還有些疑惑,不是說只是個鄉下獵戶嗎?這氣度看着不像啊。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勤識字之後氣度的確不同以往了,精氣神各方面都提升了很多。
加上此次來前,徐丹還特別教了他一些禮儀,給他說了重要的注意事項,讓他看起來能從容自信些。
黃太太知道銀耳的事,這山野之物也有難得的東西,尋到了便是一份機緣。
她便開口道:“周小哥,你帶來什麼野物來?要是有對胃口的,我立馬叫人拿了銀子來給你,晚上好讓下人料理出來給大傢伙嚐嚐豈不是更好。”
黃太太想借此機會籠絡周勤和家裡一衆人等,秀娘哪會讓她如願呢,到了如今還想插一腳進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沒門。
秀娘柔聲說道:“姐姐這話說到我心裡了,我不是個有福氣的,儘想着吃些鄉下野味,正好周勤拿了些給我嚐嚐。若姐姐有看得上的,晚上我可得叫廚房好生料理出來,做得精緻些纔好呢。”
周勤見狀趕緊出聲:“回太太的話,也沒什麼特別的,是一些幹野筍、幹菌菇。好一點的不過是些竹參和蜂蜜什麼的,都是平常之物。”
“想來太太見多識廣,什麼樣的好東西沒見過,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入不入得太太的眼。”
黃太太笑了笑,慢悠悠喝了口茶才說道:“去年陽哥兒帶回來的山貨野物就是周小哥家的吧,那味道是不錯的,就是老爺也稱讚呢。”
她說完又朝陽哥兒說道:“別讓人家白跑一趟,一會稱下了從中公支錢。”
陽哥兒還沒出聲,周勤便搶着開口了。
周勤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這是我娘子特別囑咐我帶來孝敬她乾孃的,一家人哪還有拿錢的道理呢,這樣實在不妥,回去我娘子可要惱我的。”
秀娘和陽哥兒嘴角微微一彎,心裡暗叫說得好,只有黃太太沉下了臉。
剛剛周勤可不敢這麼喊秀娘,不然就有攀親戚之嫌疑,但此時這麼迴應卻很妙。
黃太太在這,他不能叫秀娘作太太,畢竟秀娘是妾室的身份,倒不如隨徐丹的稱呼和禮儀更好些。
這樣身份和立場都很直接了當,表明是親戚,拿東西來不買賣,是情意往來,是小輩的孝敬。
這樣黃夫人就沒辦法用錢去買他手裡的貨物,將他當作是來談生意的了。
黃太太明知周勤是給秀娘做臉,還笑着配合道:“喲,沒想到周小哥還是個疼人的。理是這個理,但是,”
“我們老爺最是忌諱我們白拿親戚的東西,你既費心思尋來,拿些辛苦錢應該的。周小哥不拿,我可沒辦法向我家老爺交代啊。”
陽哥兒面帶笑意,對周勤剛剛的表現誇目相看,這般應對當真是聰明。
他朗聲說道:“妹夫,既然太太都這麼說了,你便應下吧。”
周勤從善如流:“謝太太。”
黃太太見狀便沒心思留在這裡了,“行吧,你們聊着,我還有事要辦呢。”
周勤和陽哥兒異口同聲說道:“太太慢走。”
秀娘起身虛扶黃太太出門:“姐姐,一會我撿些野貨讓廚房料理出來,晚上送去給姐姐嚐嚐。”
黃太太做作的扶了扶滿頭的金簪子,點點頭,“好,勞煩妹妹操心了。”
“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