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臨行前,冷順之給了他幾個大洋,並送他一匹好馬,囑咐他,一定要替自己問候叔寶夫婦。不期而至的分別,讓師徒二人都依依不捨,靜覺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知以後,我們師徒是否有緣再見呢?”他微笑着,緩緩地向昊天揮手告別。昊天畢竟年少,孤身一人返鄉,不但沒有讓他懼怕,反到很興奮,他策馬揚鞭,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爲了能在年前趕回家,昊天起早貪黑、馬不停蹄。白天除了飲馬,基本都在趕路,只有看到馬兒有些累了,昊天才停下來,讓馬歇息一會兒,自己就墊吧一口事先備好的水和乾糧。到晚上住店的時候,他才簡單地吃上口熱飯。越往北去天氣越冷,好在這幾天沒下雪,行程較爲順利。雖然昊天走的淨是小路,他在路上還是遇到很多流民,因爲急着趕路,昊天也無心多看他們幾眼。
離家越來越近,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讓昊天不得不提前找客棧住下。悅來客棧是這方圓幾裡唯一的客棧,趕上了雪天,生意更好,店小二也跟着高興,“呦,這位小哥,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呢?”
“小二哥,把我的馬好好喂着,夜裡別讓它着了涼啊。”昊天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將繮繩交給了迎上來的店小二。
“小六子,把這匹馬遷到後面槽棚裡好好喂着。小哥,咱們店裡的師傅,可是前清的御廚,這天兒冷,給您燙壺酒,來兩個下酒菜吧。”店小二很是熱情。
“給我來間普通的客房,上一碗熱餛飩,再給我打一盆熱水,我要燙燙腳。”昊天這些日子已經基本學會了如何應對熱情的店小二了。
“得嘞,那您上二樓左轉第二間”蘭“字房,一會兒我再招呼您。”店小二一見昊天不是個出手大方的主兒,熱度一下子降了七分。
昊天進了房間,屋子裡面一點兒也不暖和,這個年月生意也不好做,店家是能省就省,昊天倒是能湊合,有個地方住就行。店小二一會兒就把熱騰騰的餛飩和洗腳水陸續都給端了進來,他一邊泡着腳一邊吃着餛飩,自己覺着很享受。吃完飯、泡完腳,天兒還早着,他決定到一樓去烤烤火。他穿好了鞋,下到一樓,在熱爐子邊上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小二哥,把我屋裡的水盆和碗筷收拾了吧。我要在下面烤烤火。”昊天對正在忙活着的店小二說道。
“郝大哥,你說咱們中華民國以後就要叫小鬼子給統治了?”說話的男人穿着麻布棉衣、身體淡薄,看上去三十多歲,他向另一位四十歲左右,同樣穿着普通,但較爲魁梧的男人問道。
“魏老弟,你別瞎嚷嚷,咱們現在是在河北,說話小心點兒,烤你的火得了。哎,也不知道這雪啥時候能停啊?”姓郝的男人及時制止住了這個比較敏感的話題。
一樓的人還真不少,昊天用目光掃了一圈兒,吃飯的吃飯,烤火的烤火,大多數人都沒精打采的,只有一位坐在他對面,年紀跟他相仿的年輕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年輕人衣着考究,披着一件裘皮外氅,裡面的棉衣,白色緞面、青龍暗繡,特別是他手邊的那把刀格外引人注目,這把刀的外殼嵌着翡翠,刀把上纏着青綠綢布,刀把頂部是一個圓形的環,環上拴着一個精緻的如意編織。此人面色白皙,安靜地坐在那裡。
正當昊天在打量他的時候,外面進來了三個人,他們殺氣騰騰,以三角形位置站立,擋住了大門的出口。“陳彪,看你今天還想往哪兒走?”當中的一名大漢大聲喝道。
只見昊天注意的那位年輕人緩緩地站了起來,他把大氅搭在凳子上,手裡握着刀,看着對面的三個人。這時候,昊天才發現他的右臂上纏着一塊兒染紅了的白布,看來他是受了傷,所以臉色蒼白。他緩緩地走到大廳當中,“鄭大頭,看來今天非得讓我要了你的命,才能善罷甘休,是不是?”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陳彪,你殺了我弟弟,我來殺你,天經地義。”剛纔說話的大漢答道。
“確實合理,你弟弟跟王麻子那個漢奸殺了我家一十二口,所以我殺了他,更是天經地義。你爲你弟弟來找我算賬,我自當奉陪,不過你弟弟做漢奸,人人得以誅之,這兩位朋友,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難道也要與我過不去嗎?”
“姓陳的,你甭廢話,我們殺了你,一是替朋友出氣;二是拿你的人頭到縣城,皇軍還賞二百個大洋,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鄭大頭左手邊的一個瘦高個兒說道,昊天看他一雙老鼠眼,小鼻子小嘴,兩撇小鬍子,一臉坑坑疤疤,大概三十五六歲。
“好好好,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今天看看究竟是你們死還是我亡。”陳彪歘地一下拔出了碧玉刀。
話不投機半句多,鄭大頭掄圓了手裡的一對大錘,來了個泰山壓頂,直接砸向陳彪,陳彪右臂有傷,不敢用刀硬抗,閃身躲開,鄭大頭一擊不中,追身一記橫掃千軍,陳彪一低身,同時一刀砍向鄭大頭的雙腿,鄭大頭不敢怠慢,收捶往後撤去,陳彪乘勢施展自己的刀法,虛虛實實,把鄭大頭逼得手忙腳亂。
另外兩個人見鄭大頭不是陳彪的對手,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忙上前夾擊陳彪。小鬍子使一杆長槍,一寸長一寸強,雖然他動作不快,但槍槍圍着陳彪的大腿和小腹附近,讓陳彪頗感難受;另一個身高體壯,看年紀不到三十,方臉虯髯,最大的特點是:臉上所有零件全都比一般人大一號,他手拿一根鐵棍,掄起來呼呼生風,他顯然沒有小鬍子陰險,但招招勢大力沉。
陳彪被罩在中央,左躲右閃,始終跳不出包圍圈,他用刀抵擋來襲的兵器,眼看着右臂傷處的血越滲越多。陳彪心想“如果這麼耗下去,今天自己肯定得命喪黃泉,乾脆找一個突破,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殺了鄭大頭,另兩個來幫忙的,可能用錢就能打發。”
想到這裡,他直撲鄭大頭,用棍的大個子幫着鄭大頭抵擋陳彪的刀,小鬍子還是一門心思想扎中陳彪。陳彪一刀砍在鄭大頭的左錘柄,他順勢滑向鄭大頭的左手,鄭大頭爲防萬一,左錘脫手;大個子急忙用棍搪住了刀鋒,陳彪傷處頓感鎮痛;小鬍子的槍直刺陳彪大腿,陳彪動作稍慢,槍尖兒貼着大腿而過,給他的褲子紮了一個窟窿,小鬍子並不收槍,而是一下子把陳彪別住;此時鐵棍已掃向陳彪胸前,陳彪用刀招架,鄭大頭看好時機,只想一下致陳彪於死地,他右手錘來了個流星趕月,脫手飛向陳彪面門,陳彪暗叫不妙,就在這緊要關頭,突然鐵錘在飛行過程中被一個凳子給撞中了,凳子被砸得粉碎,鐵錘也應聲落地。
“真是太懸了。”陳彪暗自叫險,三個敵人對沒有擊中陳彪更是十分意外,看熱鬧的人中,不少人都跟着一聲驚叫。正在惡戰的四人都收了招式,想找到出手相救的人。店老闆最心疼的是自家的凳子,趁幾個人剛一停手,趕緊說話:“幾位好漢,小店本小利薄,拜託你們,要打,請到外面去打,別砸壞了東西啊。”
這四人此刻都已看出是昊天出的手,鄭大頭氣哼哼地問:“請問這位兄臺與陳彪可是一夥的?”
“我認識金標、銀標,可不認識什麼輕標,沉標。”昊天自幼就喜歡開玩笑,此刻又起了貪玩的心。
“那麼,這位小兄弟,還請您別插手我們的私人恩怨,如果你想得些好處,就幫我們把他收拾了,我定當厚謝。”鄭大頭想用錢買通昊天。
“你能給我多少錢,先說來聽聽。”昊天笑呵呵地看着鄭大頭。
“給你五十個大洋,怎麼樣?”鄭大頭本想先開個空頭支票,但之前已經提到鬼子才能給二百個大洋,他若是說的太不靠譜,怕昊天不信。
“剛纔不是說有二百個大洋嗎?纔給我五十,這可不行。”昊天有意想挑起他們的內訌。
“你小子可夠貪心的啊。”小鬍子聽到之後立刻不幹了,“鄭兄,這位小兄弟若想吃獨食,我們哥倆就先撤了。”
“胡兄,你何出此言?”鄭大頭怎能信得過初次見面的昊天呢,他還是得依仗自己喊來的幫手。“這位小兄弟如果嫌錢少,您還是袖手旁觀吧,別給自己惹麻煩。”鄭大頭見利誘不成又想恫嚇。
“小弟天生就喜歡惹麻煩,小弟我已多日沒和高手過招,手癢的很,今天我非要湊這個熱鬧。陳兄,既然他們出不起那麼多錢,你多少破費點兒怎麼樣?”
“既然着我兄臺願意幫忙,我絕不還價。”陳彪向來把錢財看做是身外之物。
“我看小兄弟還年輕,丟了小命可不值得啊。”鄭大頭還想再勸昊天幾句。
“少跟他廢話,鄭兄,咱們趕緊送姓陳的去西天,臭小子要是找死,連他一塊收拾。”小鬍子一槍又扎向陳彪,他看出陳彪傷勢未愈,絕不能讓陳彪休息。鄭大頭也趕緊撿起鐵錘上前幫忙,使棍的大個子也投入了惡鬥。
“哎呦。”小鬍子沒留意昊天在一旁又飛出一條板凳,等他發覺之時,撤槍已經來不及了,板凳正砸在他的腰眼上,他就勢一個滾翻,站起之後整個右腿都麻木了,他站在原地想緩一緩。昊天確實已經好久沒和人正式交過手了,平常雖然總和師父過招,但都以學習爲主,不是實戰,今天出手,煞是興奮,一擊中的,又抄起一個板凳砸向大個子。
“我的凳子呦。”老闆看見昊天扔板凳,心疼的直跺腳。
大個子正輪棍砸向陳彪面門,他耳聽凳子飛來,不敢託大,忙用棍來擋凳子。“啪”,凳子被砸成了好幾截。大個子惱羞成怒,直接向昊天撲來,昊天沒帶任何傢伙,就想空手奪棍。兩人一交手,昊天發現此人力大無窮,自己根本不敢沾棍子的邊兒,於是順手又抄起兩個板凳抵擋,他不急於進攻,閃躲騰挪,這店裡面的桌子、椅子、板凳、茶杯、碗碟就都糟了殃。
老闆在櫃檯邊上,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他真恨不得昊天趕緊挨上一棍,“我的媽呀,這些東西得讓我多久才能賺回來呀。”老闆直拍大腿。
那邊半瘸的小鬍子趕緊挺着槍繼續夾攻陳彪,此時陳彪也來了精神,他突然左手抓住槍把,擋住來錘,右手一刀劃開了鄭大頭前胸,鄭大頭的棉襖被劃了一條大口子,幸虧刀口不深,不致喪命,他本能地後退了幾步。陳彪不急於追擊鄭大頭,轉身三百六十度,揮刀橫斬小鬍子頭部,小鬍子撒手貓腰,頭髮被削掉了一撮,驚慌之中小腹又捱了陳彪一腳,他捂着小肚子蹲在地上,疼的咬牙切齒。
鄭大頭揮錘繼續撲向陳彪,陳彪用腳把地上的櫻槍踢向他,他趕緊轉身避過,但陳彪的刀也已經到了,鄭大頭手忙腳亂,還是用捶擋開了陳彪的手中刀,陳彪趁他立足未穩,接連砍向他,鄭大頭節奏大亂,被陳彪一腳踹在心窩,他在飛出去的同時,一口鮮血噴出了口腔。
昊天與大個子耍得開心,大個子把昊天手裡的凳子砸得只剩下腿兒了,因爲總也打不着昊天,他跟自己也較勁,又累又氣,呼呼直喘。
昊天有心逗他,圍着大廳來回躲,直到看見大個子已經滿頭大汗了,他才突然把手裡的凳子腿撇向大個子,大個子用棍將凳子腿撥開,想再撲向昊天。
“哎,先住手。大個子,我有個問題問你。”
“有屁就放,等會兒老子抓到你,非給你屁股打開花。”大個子不知道昊天有什麼話要說。
“口氣不小,我問你,我要是用暗器不算是耍賴吧?”
“隨你孃的便,吃老子一棍。”大個子不再跟昊天廢話。
“看鏢。”昊天把手伸向胸前,大個子不敢怠慢,馬上準備用棍撥打,結果卻什麼也沒有。
“我的鏢怎麼忘帶了。”昊天假裝納悶的樣子。
大個子見自己又被昊天耍了,氣的哇哇直叫,舉棍砸向昊天。
“看暗器。”昊天又是一聲大喊。
大個子將信將疑,但還是收住了腳步,擔心暗器襲來。結果昊天又做懊惱狀,“怎麼暗器都忘了帶了呢?”
整個大廳裡的人哄地笑了起來,大個子知道又上了昊天的當,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掄棍撲向昊天。
“小心暗器。”昊天站在桌邊又喊了一聲。
大個子哪裡還能相信,他完全放鬆了戒備,一心要收拾昊天,但這回他卻發現,真有五、六支暗器向自己飛來,他一陣手忙腳亂的劃拉,好容易把暗器全都打落在地,原來是幾根筷子。昊天左右手都能打暗器,大個子剛打落右手甩出的筷子,他已經躍起,用左手又打出了四根筷子。大個子還沒從剛纔的慌亂中緩過神來,又急忙用手中棍來抵擋這一撥筷子,等他將飛來的筷子又打落的時候,自己的眼前卻一片金星,原來昊天早已躍到他身前,一拳打在他左眼上,昊天只用了三分力,不然大個子的眼睛就報廢了。
大個子疼得捂着眼睛大罵“你這猴崽子,老子非拔了你的皮。”還沒等他罵完,自己又接連捱了兩拳,一拳打在另一隻眼上,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他是又酸又疼,鼻血直流,嘴裡一個勁兒哎呦,也顧不得罵人了。
陳彪見鄭大頭和小鬍子暫時都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卻並沒有想要他們的命。
“陳某從不亂殺無辜,要是諸位覺着咱們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今後咱們各走各路,若三位今天還想拼命,陳某也一定奉陪。”
作者的話:
故事的另一個主角陳彪閃亮登場,好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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