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冥站起身走近嶽蘅,“小王今日見到嶽小姐,容貌不必多言,小王只是好奇...嶽小姐這般的身子,是不是真的能拉得動七斤重的強弓?”
嶽蘅想爭辯幾句,見紀冥莫測的眸子直直注視着自己,輕咬嘴脣看向武帝,一字一句道:“皇上,楚王殿下是想瞧一瞧嶽蘅的箭法麼?既然如此,嶽蘅願意當衆一試。”
“好!”武帝擊掌道,“朕也有此意。今日天氣甚好,不如移駕城外林苑,讓所有人都見識見識岳家虎女的箭術如何!”
嶽桓早已經不滿紀冥氣焰,見他竟質疑自家妹子的箭術更是氣得要跳腳,聽武帝一言,猛拍大腿道:“這樣纔好,非得讓阿蘅堵住那楚王的嘴。”
“你懂什麼!”嶽晟陰沉道,“你是想阿蘅被楚王帶回樑國麼?”
“爹...”嶽桓頓悟愣住,“這...”
移步林苑的路上,柴婧湊近柴昭道:“這個楚王果然不簡單。嶽蘅若是騎射不精,晉國自然是丟了大臉;若是技驚四座,便可順理成章向武帝要了嶽蘅回樑國...晉樑要真是借靖國公岳家結下姻親,便可傲立中原,燕國已滅,這兩國結盟對我周國而言,更是虎視眈眈絕非好事。柴大哥,你怎麼看?”
柴昭輕勒馬繮,悠哉道:“咱們大周皇帝都不急,你我急什麼?我也好奇嶽蘅的箭術到底如何精湛,先看了再說。”
柴婧蹬了蹬馬鞍,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昨夜一場春雨,林苑遍地潮潤,草木氣息撲面而來,讓人心曠神怡。馬背上的嶽蘅眉間深蹙愁緒,輕撫着白龍的脖子,喃喃道:“白龍啊白龍,你說,我該怎麼樣纔好?敗了丟人,贏了就怕就是要走人了。早知道如此,就不來京師湊這個熱鬧了。哎!”
見衆人站定,紀冥揮了揮手,身後金甲護衛呈上一把銀弓,紀冥接過銀弓,從馬背上的箭匣裡摸出一支銀羽箭,笑看嶽蘅道:“嶽小姐,小王也略擅箭術,不如就先在殿下和你面前獻個醜,嶽小姐看看就好。”語音剛落,銀弓已經拉滿,指尖驟鬆,箭鳴劃破天際,伴着鳥雀嗚咽一聲,未等大家眨眼,射中的鳥雀已經墜落在地。
金甲護衛疾步上前拾起鳥雀,在衆人面前走了一圈,只見一箭刺穿咽喉,箭法之高超不可小覷。
武帝臉色微變,凹陷的雙眼看了看沉默的嶽晟,“你家嶽蘅可有把握?”
嶽晟垂下頭道:“讓阿蘅試試吧。”
紀冥將手中銀弓朝嶽蘅遞去,“嶽小姐好像沒有隨身帶着弓箭?若是不嫌小王這把銀弓笨重...”
嶽蘅快意的接過紀冥的銀弓,上下撫觸着道:“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弓。”言罷已經振臂拉開滿弓,嘴裡“嗶”的一聲放出空箭,脣邊難掩含笑的梨渦,“王爺,是不是這樣拉的?”
柴昭被嶽蘅頑劣的模樣逗樂,手背按住嘴低頭笑出了聲響。
紀冥見嶽蘅竟能輕而易舉的拉開自己的銀弓,已是覺得震驚,又見嶽蘅泛着笑意的眼神隱約像是嘲弄自己,更是有些惱火。
嶽蘅將銀弓遞還給紀冥的護衛,歪着頭道:“多謝了。我,有自己的弓箭。”說着俯身把手摸進白龍身下,變戲法般摸出把一尺有餘的金鎏弓,朝紀冥晃了晃。
見高空一時不見鳥雀,柴昭含住指尖,悠揚的鴿哨頓起,林子深處忽聞鳥雀振翅之聲,嶽蘅挑起三支金羽箭,頃刻間滿弓已經拉上,手臂順着鳥雀飛起的方向劃出精妙的弧度,脆鳴一聲三箭齊發,三隻雛鷹墜落在地,皆是一箭貫穿咽喉。
“好!!”嶽桓高聲叫起好來,又見旁人悶不做聲,只得吐了吐舌頭縮回了身子。
柴婧咋舌道:“柴大哥,滄州嶽蘅...果真名不虛傳!”
嶽蘅跳下白龍,彎腰撿起三隻雛鷹,呈到武帝面前,歡喜道:“皇上,嶽蘅獻醜了!”
武帝轉身看了看一言不發的紀冥,“楚王,我晉國這位嶽小姐的箭術...”
“箭術精妙非凡,讓人大開眼界。”紀冥擠出笑來,“倒是小王在嶽小姐面前獻醜了纔對。”
“楚王謙虛了。”武帝擺着手道,“楚王箭術也可算得上軍中翹楚,已經很難得了。”
見父親也沒有給自己個眼神以示誇獎,嶽蘅垂眉走近白龍,攥緊金鎏弓翻上馬背,正欲走開,忽的白龍不知被何物重重擊中後蹄心,長嘯一聲癲狂的朝林子深處狂奔而去。嶽蘅的雙腳還未來得及踩上馬鞍,已經被白龍顛翻了半邊身子,咬牙緊抱馬脖子想要縱上馬背。
“阿蘅,阿蘅!”嶽桓拉過最近的馬匹,正要去追趕妹妹的白龍,已有一個身影箭步衝出,奪過他的馬繮翻身躍上,緊跟着嶽蘅衝進了林子。
“白...龍...”嶽蘅被顛的東倒西歪,求生無門只得眼睛一閉聽天由命。
“嶽蘅!”黑衣的柴昭狠抽馬鞭與白龍並駕齊驅。
嶽蘅扭頭去看,那雙鴿子灰的眼睛沉着的凝視着自己,她記得這個人——柴郡主身後的那個男子。
“嶽小姐,你信不信我!”柴昭高喊道。
嶽蘅已經顛的說不出話來,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不絕,身子搖搖欲墜難以支撐,單薄的身影像是頃刻就要被甩下馬背。
“你要死也絕不會是今天。”柴昭馬鞍一蹬飛身躍起,跳到了白龍的背上,一手攬起就要墜地的嶽蘅,一手緊攥馬繮。白龍忽然覺得背上又是一沉,前蹄揚起半丈之高,嶽蘅憋忍不住,驚呼了出來。
柴昭順勢握住嶽蘅汗溼的手心,貼緊她的耳根冷靜道:“你信我。”
嶽蘅觸着這個男子溫熱的面頰,狠狠的點了點頭。
白龍不願承受背上兩人的重量,誓要把這兩人甩出去才肯罷休,柴昭知道白龍所受驚嚇不小,已近瘋癲之態,再沒有對策只怕自己和嶽蘅都要摔的不輕。不等嶽蘅發聲,柴昭瞥見一片看似柔軟的草地,摟緊嶽蘅的腰身驟然躍起跳下了白龍,誰料濃密的草叢掩蓋住的分明是陡坡,二人緊抱着想坡下翻滾而去...
暮色將至,嶽桓等人才尋到了平靜下來的白龍,可卻不見馬背上的嶽蘅,還有那個追出去的男子。
“白龍跟着阿蘅多年,性子好得很,怎麼會...”嶽桓俯身去看,只見白龍後蹄邊滿是殷紅的鮮血,巴掌大的傷口還在往外滲着血水,“這...爹,誰把白龍傷的這麼狠!”
柴婧湊近去看,皺緊眉頭道:“那人用刀片劃破了馬蹄,再溫順的馬兒也禁受不住,丟的不光是你妹子,我們柴家也少了個人...”
嶽晟面色陰沉道:“還是趕緊找人吧,林苑多是猛獸,天就要黑了。”
回宮的路上,紀冥捶着手心目露憾意,對武帝道:“可惜,真是可惜!才見識到了嶽小姐的無雙箭術,這就要出什麼岔子麼?本還想開口把嶽小姐要回我樑國,這等容顏和身手,要是能做我樑國的太子妃,豈不是再好不過!嶽小姐可千萬不能有事!”
武帝深眸注視着前方,“嶽晟一定會把自己女兒找回來的,兩國聯姻之事,還有的談。”
翻滾的一路,嶽蘅覺得自己一定是要死了。她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怎麼能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
“疼...”嶽蘅哼了哼聲,揉着自己的後腦勺想要站起來,不光是腦袋疼,渾身都疼的緊,站都站不起身。嶽蘅掙扎的睜開眼,見自己渾身血跡斑斑,眼圈一紅呻/吟了聲。
“你醒了?”一個身影俯身看着自己,輪廓漸漸清晰,灰眸溢滿溫情。
“嗯...”嶽蘅動了動手腳,見骨頭未斷這才舒了口氣,再看看自己好好一身黃衫裙已經被荊棘撕扯的難以見人,凝脂般的少女肌膚絲絲滲露,盡數被那陌生男子定定看着,遮都遮不住。嶽蘅頓覺羞澀,霎的抱住身子垂下頭不敢多看柴昭,“多謝閣下出手了...”
柴昭的左臂也滲出血來,眉間卻不見痛楚,從懷裡掏出隨身帶着的金瘡藥,咬開塞子將藥粉倒在了傷口上,淡定的撕下一塊衣角包紮住傷口,倚着嶽蘅身邊緩緩坐下,打量着她身上的道道血痕,舔了舔乾燥的嘴脣道:“你這紗裙真是不禁折騰,看樣子傷的不輕,很疼吧。不如我...”
嶽蘅搖了搖頭往邊上挪了挪,“不礙事,爹和大哥很快就會找到我們。”
見這個稚嫩的少女對自己很是戒備的模樣,柴昭覺得有些好笑,伸了個懶腰靠在了身後的樹幹上,幽幽道:“在下是...”
“你是柴家的人。”嶽蘅低聲道,“我見過你。”
“嶽小姐記得我?”柴昭側身看着她埋下的俏臉。
“你跟在柴郡主身後。”嶽蘅擡起眼,夕陽下,落日的餘暉映着這個男子灰色的眼睛,瞳孔裡的自己想躲,卻躲不開,“你的眼睛,是灰色的。”
柴昭定住眼神,他將滿二十,卻還從未與一個女子靠的這樣近過,就算此時她滿身傷痕,可少女身體的幽香還是掩住了血氣的微腥。柴昭想再靠着她更近些,風驟起,深谷頓顯涼意,柴昭自若的攬過嶽蘅的酥肩,低喏道:“起風了,冷麼。”
嶽蘅觸針似的想躲開,可怎麼掙脫的開這個英武男子寬厚的臂膀。他攬的那麼緊,任她如何也掙不開身子,何況滿身的傷一碰就疼的劇烈,嶽蘅無力的動了幾下,又怕惹惱了他引來更大的禍事,只得蜷縮着身子不再敢動。
今夜的月亮若銀盆,深谷裡望去愈顯明亮,柴昭見嶽蘅一動不敢動的樣子很是逗人,輕笑了出來,不禁又抱緊了些。
嶽蘅輕哼了聲,頭一沉靠在了柴昭的肩上,柴昭忽覺手心涌出溼熱,就着月光看去滿是殷紅。
“犟丫頭一個,傷成這樣也不吭聲。”
柴昭抽出手臂想去褪下嶽蘅的衣衫,嶽蘅猛的驚醒,裹住身子急道:“放肆!”
柴昭頓住手,執意扳開嶽蘅的手腕,強硬道:“你再不鬆手,流乾了血就會死,你傷的不輕,鬆手!”
嶽蘅倔強的咬住柴昭的手背,兩排牙印深深凹進肉裡。柴昭一把將她按在石壁上,閃着火光灰眸狠狠瞪着她驚恐的眼睛道:“死犟。死了還怎麼犟!我怎麼做你看着就好,吃不了你的。”
言罷由不得嶽蘅反抗,扯下她半邊的衣衫去瞧她背上的傷,紗裙本就已經零碎不堪,哪裡禁得住柴昭的重力拉扯,咔哧一聲嶽蘅眼睛一紅流下委屈的淚來。
柴昭只當是弄疼了她,見個女孩子落淚也是泛起大片憐惜,輕輕將嶽蘅的頭按在自己肩上,溫和的寬慰道:“是會有些疼,忍不了你就咬住我的肩。”
嶽蘅再難抑制的抽泣出了聲,沾溼了柴昭的肩胛,柴昭垂眼看着懷裡少女柔白的肩背肌膚,就算是看着,仿若也能感覺到它的滑若凝脂,嫩如蕊心。柴昭遲疑的伸過手,指尖蘸上金瘡藥,卻無法自持的撫向嶽蘅的玉頸,順着綿軟的溝壑朝下劃過...
他的指尖涼似寒冰,嶽蘅身子微微顫動着,只是這樣的本能的哆嗦,也讓柴昭覺得有些目眩神迷。又是一陣涼風襲來,柴昭試探着環抱住嶽蘅,見她沒有掙扎,心中涌出快慰。風過無痕,懷中的少女竟是軟軟的暈了過去,無力的倚倒他懷裡,黃衫滑至腰際,就算背上有數道流血的深痕,在柴昭看來,卻像是野獸嗅到了血液的迷情,引着他步步淪陷,再難自拔。
夜風陣陣,柴昭褪下黑衣裹住懷中的嶽蘅,凝視着泛着玉色的面容再難挪開眼神,她的睫毛長長的落在眼眸上,似乎還忽閃着晶亮的淚珠,柴昭沉着的俯身,脣尖吮住她正要滑落的淚水。
若是可以,柴昭希望這一夜永遠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