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軍咄咄逼人,王爺暫且也只能如此,待到柴昭退兵,也好回去面見聖上。”無霜面容鎮定道,“等後頭這個長公主慢慢解決柴家叔侄,王爺何愁不能揮師再戰?”
“那是自然。”紀冥目露狠意,“沒了柴家,大周何足爲懼!一響貪歡只會一敗塗地。南宮家的女人實在太蠢,可小王實在是...太喜歡這種蠢...”
雍城外。
柴家先頭軍已經綿延數裡列開陣勢。帥營裡,柴昭正欲交代殷家兄弟些什麼,忽的有人來報,“啓稟少主,王府來人要面見您,說帶來了郡主的密函,要親手交予您...”
“郡主?”雲修身子一驚,“爲何是郡主而不是王爺?”
殷家兄弟對視一眼,也不知來人會帶進什麼消息。
“讓他們進來。”柴昭冷靜道。
帳簾掀開,四名王府護衛齊齊單膝跪地,爲首一人呈上帶着柴家印鑑的密函,雲修伸手接過,恭敬的遞到柴昭手邊,又揮了揮手,示意那四人退下。
柴昭微蹙眉頭,沉着的打開密函。嶽蘅探頭去看,星眸愣在了那一個個娟秀的字跡上。
見這夫妻二人神色凝重不安,殷崇訣忍不住道:“少主,信裡怎麼說?”
柴昭粗糲的大手狠搓着裡手裡的信箋,一貫冷傲不驚的灰眸閃出駭人的怒意,追隨他多年的雲修也甚少見過他如此,半聲也不敢吭。
“困我叔父,逼我退兵!”柴昭冷笑一聲,“長公主這如意算盤打的未免太好。崇旭崇訣,你們兄弟看看。”
殷崇訣趕忙上前接過密函,“這...”殷崇訣劍眉緊揪道,“王爺進了皇宮就沒再出來。難不成少主不退兵回朝,長公主就真取了王爺的性命?”
“郡主在何處,眼下是否安好?”雲修急道。
“郡主留在雲都,沒有跟叔父一起去京師。”柴昭陰鬱道。
雲修稍稍鬆了口氣,隨即道:“少主坐擁十餘萬精兵,我們還用怕長公主一個女人?我不信她真敢拿王爺要挾!”
“你們倆怎麼看?”柴昭不動聲色的看向殷家兄弟。
殷崇旭斟酌着道:“長公主既然真敢扣下王爺留在宮裡,想必已經起了逼您退兵之意。郡主的密函就算是早來一步讓您好有所準備,京師皇宮的詔書送到您面前也是早晚的事...少主必須早作打算,佔得先機。”
“崇訣你呢?”柴昭對視着殷崇訣睿意的黑眸。
殷崇訣稍加思索道:“信中說皇上病重,生死不明...看來,長公主是擔心...”殷崇訣遲疑着似乎不大敢說下去。
柴昭揮開手道:“崇訣說下去。”
“擔心少主擁兵自立,佔得江山!”殷崇訣鼓起勇氣一字一字道。
柴昭神色微毫不動,拂袖坐下道:“崇訣再說說,若你是我,接此密函,又該如何做?”
殷崇訣話到嘴邊,卻是摸不透柴昭的意思,一時有些不敢再說,雲修見狀,搶道:“長公主若是真敢對王爺不利,我絕不會放過她。”
殷崇訣撇了撇嘴道:“你就算殺了她,王爺就會活過來?”
雲修一時啞然,張了張嘴無言以對,漲紅了臉又道:“那咱們回去就是..”
“雍城就在前頭。”殷崇訣遙指帳外道,“此時退兵,實在太可惜!少主要真退兵回京,虎符勢必會被逼交出,要想再領兵戰天下,只怕再無可能。還望...少主三思!”
“崇訣。”殷崇旭輕輕碰了碰弟弟,“你少說幾句,一切由少主定奪。”
見柴昭沉默不語,嶽蘅站起身道:“退兵確實可惜...可要真是抗了長公主的意思,置叔父於險境而不顧,柴家將士又會如何看這個少主?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主帥,哪個會服?”
“阿蘅...”殷崇訣按耐不住道,“千軍萬馬已經逼近樑國,紀冥接連戰敗失守定是不堪再戰,你不會想不到,長公主傳召少主回去...便不會再給柴家任何翻身的機會。”
柴昭見這二人聲音都是高起來了,拉住嶽蘅的手道:“阿蘅,此事...我看崇訣說的也有些道理,不如再聽他說下去。”
嶽蘅雖是不滿殷崇訣所說,可還是順從的不再開口,大眼掠過殷崇訣俊美卻日益陌生的臉,倚在柴昭身旁緩緩坐下。
殷崇訣深吸了口氣,繼續道:“少主...”
——“是有王府來的信使麼?”李重元大步掀開帳簾,滿面喜色道,“我聽說有信使來,是不是婧兒派的人?”
殷崇訣合上雙脣,黑眸自若的看向端坐着不語的柴昭。柴昭隻字不言,可那深不可測的眼睛已經讓殷崇訣瞬時會意。
“郡馬爺。”殷崇訣笑道,“看來你是日日思念着王府的郡主,一有動靜都不放過呢。”
李重元瞥見殷崇訣手裡攥着的信函,愣了愣道:“難道不是?”
“不是!”殷崇訣鎮定道,“是殷家堡的信函。”
嶽蘅手心微微有些發涼,再看柴昭不急不緩的執起茶盞遞到自己跟前,沉穩溫柔道:“阿蘅喝口熱茶。”
嶽蘅觸着他溫熱的手指接過茶盞,像是明白了什麼,怔怔的遞不到脣邊。
“殷家堡的信...”李重元露出失望之色。
“郡馬爺要看麼?”殷崇訣將手裡的信箋朝他遞去,“我大嫂有孕在身,家中營生又實在繁忙,我爹應付不過來,來信求少主借個兒子回去呢。”
李重元推開殷崇訣的手臂,笑了笑道:“殷家堡的家書,重元怎麼可以窺看。”
殷崇訣也不堅持,緩緩疊起書信,不慌不忙的塞進懷裡,轉身向柴昭微微頷首。
柴昭淡淡道:“郡主那樣的性子,可不喜歡鴻信傳書。你要是真想她了,託人帶封信回去便是。”
李重元自嘲一笑,搖頭道:“婧兒也不喜歡男子在外征戰還惦念着兒女情長,罷了,是我急躁了些。我先出去了,雍城之戰在即,還有的張羅。”
“郡馬爺辛苦。”殷崇訣抱拳客氣道。
李重元在這兄弟二人身旁頓了頓,大步邁開走了出去。
見李重元離開,雲修冷了半晌道:“少主...您,不打算讓郡馬爺知道?”
殷崇訣食指貼緊嘴脣,對雲修低低的“噓”了一聲,嘴角泛起得逞的笑意。
“不是不打算讓重元知道。”柴昭輕輕按了按嶽蘅的手心,“只是重元想的太多,任何事都是顧慮重重,反而不是好事,事關重大,待你我辦成,他自然會知道。”
“二哥已經有法子了麼?”嶽蘅咬着脣道。
殷崇訣揚起脣道:“少主可願意信我和大哥?”
柴昭緩緩站起身,踱到殷家兄弟身前,按住二人的肩,意味深長道:“這帥營裡,阿蘅是我愛妻,雲修是我兄弟,還有便是崇旭與崇訣,你說,我信不信你倆?”
殷家兄弟聽柴昭這樣說,齊齊跪地埋首,“我兄弟二人願爲少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柴昭親手扶起這二人,背過身子道:“攻樑我絕不會退兵,叔父我也必須要救,聽崇訣剛剛與重元那幾句話看似隨性之言,你心中看來已經有了計策,是不是?”
殷崇訣點頭道:“少主英明。剛剛我已經與郡馬爺說,殷家堡送來書信,希望我們兄弟回去一人爲父分憂...少主便可藉此契機,扮作我大哥帶殷家堡的人回周國,這樣無須動用軍中人馬,自然也不會驚動任何人,軍心自可屹立不亂,攻樑也絕不會有絲毫耽擱。”
聽殷崇訣說完,柴昭像是早已預料到一般,提起茶壺給茶盞斟滿茶水,悠悠抿了口笑而不語。
“可是...”殷崇旭遲疑道,“軍中不見少主,怎麼會無人生疑?”隨即又頓悟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雲修聽得有些糊塗,求助似的看着嶽蘅道:“少夫人,我怎麼聽不大懂,你與我說說。”
嶽蘅脣齒微張低聲道:“你家少主扮作大哥離開,大哥便替做少主鎮守帥營...要是行事小心得當,自然可以掩人耳目。二哥,我說的對不對?”
殷崇訣垂下眼道:“阿蘅說的不錯。”
“這計策...”雲修倒吸一口氣道,“不可謂不好,但風險實在太大。少主三思。”
“叔父那邊已經是不能再多等,我必須快馬加鞭快南宮燕一步。”柴昭轉身去看嶽蘅,朝她伸出手,“只是這一次,我只能一個人回去。”
嶽蘅的雙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心中總有百般不捨,可仍做出輕鬆之態道:“就算你要帶着我,我還不想跟呢。”
柴昭的大手覆上嶽蘅柔滑的面頰,愛不釋手的摩挲着。嶽蘅按住柴昭的手,含義深刻的眼神直直盯着他欲說還休的灰眸,紅脣微張道:“見到南宮燕,你打算如何?”
帳營裡靜的聽得見綿針落地的聲音,雲修再大條,也聽得出嶽蘅問話的意思,大力吞嚥着喉嚨掩飾着心跳的惶恐。
“虎符是皇上賜予我保家衛國開疆闢土。”柴昭揮開衣襟面向殷家兄弟與雲修,將懷裡的虎符重重甩在了案桌上,冷冷瞥去溢出深意,“兵權在我手中,南宮燕要謀害我柴家,我該如何去做?”
“南宮家薄情不仁,少主如何做都是被逼至此。”殷崇訣擲地有聲道,“王爺命懸一線,少主千里奔赴,柴家情意比天,不管如何去做,都是上天誥命。”
“好一個上天誥命!”柴昭黑密的睫毛低垂,捻磨着案桌上的虎符忽的擡起眼,“今夜子時,我回雲都,去見郡主,共議面見長公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