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家薄情不仁,少主如何做都是被逼至此。”殷崇訣擲地有聲道,“王爺命懸一線,少主千里奔赴,柴家情意比天,不管如何去做,都是上天誥命。”
“好一個上天誥命!”柴昭黑密的睫毛低垂,捻磨着案桌上的虎符忽的擡起眼,“今夜子時,我回雲都,去見郡主,共議面見長公主之事。”
“少主帶雲修一起!”雲修上前一步跪地道。
柴昭上下看了看他,“你跟我走,誰替阿蘅執箭?”
“我...”雲修爲難着不知該怎麼說,“京師兇險,少主身邊怎麼能沒有貼身得力的幫手?少夫人這邊...不是還有...”雲修看向殷家兄弟,又急促的收回眼神,舔了舔幹脣像是下了決心道,“罷了...少主自己珍重,我留下便是。”
“雲將軍你儘管放心。”殷崇訣自信滿滿道,“跟隨少主的都是我殷家堡的高手,個個忠心耿耿,可以一當百。”
“殷二少口中這份忠心...”雲修撇了撇嘴角,“是對你殷家,還是對柴家?”
“雲修你!”殷崇訣正欲頂撞幾句,已被大哥緊緊拉住,只得憤憤哼了聲。
柴昭淡然道:“雲修粗莽慣了,軍中上下都知道。崇訣,就勞煩你替我速速準備,今夜子時我就要離開,不可再拖。”
“少主放心。”殷崇訣狠揮銀甲挑釁的瞪了眼抱肩的雲修,急急掀開帳簾朝自己殷家的人馬奔去。
見弟弟離開,殷崇旭低聲道:“少主,您真的親自回去見長公主?就算您不回去,您心中所想,也必會達成...”
“我怎麼能不回去?”柴昭指節敲了敲桌角,“南宮氏無情讓人寒心,我柴家若也漠視情義二字,以何服衆?”
剎那間,殷崇旭終於明白柴昭的意思,那雙深藏不露的眼睛,耀目的銳利似要奪眶而出。
柴昭見殷崇旭會意的不再繼續說下去,輕笑一聲道:“崇旭,這陣子要你扮作是我鎮守帥營,可是爲難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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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不敢。”殷崇旭謙卑道,“少主身負重擔,屬下理應替您分憂。”
柴昭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身旁的嶽蘅,雙目頓顯溫柔深情,這般看了些許,柴昭扣住嶽蘅的十指,對殷崇旭道:“你是阿蘅口中的大哥,阿蘅不知和我說過多少次,你待她親厚猶如親生兄長...”
殷崇旭繃緊的心緒頓時鬆懈,清潭般的眸子不由自主的掃向嶽蘅,雖只是寥寥一眼,那飽含的憐意也讓敏銳的柴昭即刻收入眼底。
柴昭輕揉着嶽蘅的手心,繼續道:“我跟阿蘅說過,今生不會再讓她離開我半步。可眼下...阿蘅有孕在身,實在不便與我顛簸跋涉,唯有把她留在軍中,雖是不捨,卻是無奈。雲修忠心,卻難免魯莽;崇訣機敏,卻稍欠沉穩...崇旭,千軍萬馬,天下平定我都可以放手,阿蘅是我此生至寶,絕不可再有閃失!你和雲修,一定要替我看好她,柴昭在此先謝過了!”
“阿蘅...”殷崇旭低聲道,“是我妹子,我這個做大哥的,就算少主不吩咐,我也絕不會讓她有事,少主不必過於掛心。”
嶽蘅掐了把柴昭道:“我有手有腳,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看着我做什麼?就算沒有大哥和雲修,我也一定不會有事。”
“就你那個性子?”柴昭低笑了幾聲,“死犟的丫頭。”
夜幕落下,巡營的李重元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左思右想,又不知是哪裡漏掉了什麼。忽見吳佑騎着馬顛顛而至,招了招手把他喚了過來。
“重元大哥叫我?”吳佑跳下馬背,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嗯。”李重元將吳佑拉到僻靜處,見周圍無人,壓低聲音道,“你去打聽打聽,今日是不是有柴家的信使到軍營見過少主,現在安置在何處?”
吳佑撓了撓腦勺道:“重元大哥,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難事,隨便拉個人來問問就是,爲何如此...若真有王府的人來,先見到的也該是您,怎會逾越過去先面見少主?您是不是弄錯了?”
“應該不會有錯的。”李重元搖着頭道,“白天我的親衛見到幾個面熟男子到了軍中,直接求見的少主,便被引進了帥營...只可惜他沒有看清那幾人究竟是不是柴王府的,我進帥營時,那殷崇訣卻說是殷家堡的來人?”
“也許是您的親衛認錯了?”吳佑猜到,“若真是王府的信使,哪有不知會重元大哥的道理?”
李重元黑眸微微閃動着不安的異光,“無論是對是錯,吳佑,你打聽之餘,再設法偷偷去殷家的營地探一探,我想知道...殷家兄弟倆,是不是真的會離開一個...”
吳佑雖然還是不大明白李重元的意思,可還是順從道:“那我這就去瞧瞧。”
見吳佑的背影消失在無邊的暗夜裡,李重元忍不住一聲嘆息,低喃道:“婧兒...到底是不是你?”
帥營裡。
嶽蘅俯身替柴昭收拾着急行的物件,柴昭幽幽看着她的動作,起身從背後環抱住她的身子,伏在她的肩頭綴吻着她柔嫩的耳垂,廝纏愛磨着不願放開。
嶽蘅擡起頭,扣住丈夫的手指含進自己的嘴裡,吮吸着道:“你見到南宮燕,她若真是拿叔父的性命逼你交出兵權,你會...”
“我會什麼?”柴昭吻向嶽蘅的頸邊,熱涌的氣息讓嶽蘅周身一陣酥麻。
“你會不會...”嶽蘅轉過身子直視着飽含愛意的丈夫,“要了她的性命,取南宮家而代之?”
“她把我和叔父逼至絕境,她不死,就是柴家亡,阿蘅...”柴昭愛撫着嶽蘅的髮絲,“就算是爲了你和孩子,我也絕不會讓自己和柴家再有事。”
“可你說過的...”嶽蘅回憶着道,“你說——竊國者,國必爲他人所竊。這樣的事你和叔父都不會去做。”
“我與叔父都不屑竊取江山。”柴昭頓住手,“不然又何須等到今時今日...阿蘅,你信我。”
嶽蘅若有所思着,她知道身旁的男人胸懷抱負,豪情志在天下,她又太多的話想問,可卻是欲言又止難以發聲。
柴昭覺察到嶽蘅心裡的憂恐,扳過她的肩膀細細看着她如畫的面容,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我答應你,來去不過一月,我一定會回來見你。那時應該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你許我的錦繡河山,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我嶽蘅並不在意。”嶽蘅抱住柴昭寬闊的身子,貼着他的心口道,“我只要與你一起,每一日,每一夜,有你在身邊。雲都也好,蒼山也罷,抑或是天涯海角...只要你。”
柴昭堅毅的身軀微微怔住,輕拍着嶽蘅的背柔聲哄道:“我也只要阿蘅,只要你...”
二人這般不捨着,柴昭像是想起了什麼,摸出懷裡的虎符,撫觸着上面深刻精妙的暗紋,塞進了嶽蘅的手裡。
“你把虎符留給我?”嶽蘅攤着手心凝視着虎符詫異道。
“我定是不能把虎符帶進京師的。”柴昭按緊嶽蘅的手心,大手用力的包裹着道,“今日帳中這幾人,雲修固然是可靠,但卻勇猛有餘,心思不足,殷家兄弟二人...殷崇旭再憨實,卻架不住有殷崇訣這樣...聰敏的弟弟...畢竟,他和殷崇訣纔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柴昭朝着嶽蘅的手背輕輕吻住,沙啞着道,“阿蘅,幫我...”
手中的虎符似有千斤重,嶽蘅終究是有些怕的,可仍是攥緊着道:“我與它一起,等你回來。”
柴昭欣慰的摟住嶽蘅,又叮囑道:“重元今天雖是就這麼走了,可他生性敏感多疑,細細一想定是會覺得有些疑惑。你大哥扮作我鎮守帥營可以,卻不能以真面目視人安衆。三五日還能搪塞過去,日子一久,別說李重元,吳佐吳佑也會覺得不對勁...到時只怕少不了一番對峙...你斡旋其中一定也不好應付...”
嶽蘅抿脣一笑道:“有統領大軍的虎符在此,我怕什麼?柴少主多慮了,你啊,就安心去籌謀叔父的大事,不用惦記我。”
“不止你...”柴昭大手小心的撫向嶽蘅的小腹,“是你們...”
二人的脣再次貼到了一處,長久癡纏着不願分離。
——“少主,一切已經準備妥當。”殷崇訣在帳外低喊了聲。
“進來說話。”柴昭艱難的鬆開與嶽蘅纏着的脣齒。
殷崇訣掀開帳簾,見柴昭與嶽蘅面頰相貼,難捨難分,白淨的臉瞬時泛紅一片,慌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心中百轉千回隱隱涌出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