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雲修…”雲修咬着乾燥的嘴脣目不轉睛的望着對視的明月,“再也不離開柴婧。”
蒼山皚皚的雪地裡,深重的腳印步步銘刻,這個流浪多年的少年,希望腳下的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寢屋裡
柴昭替嶽蘅拉上被子,又俯身蹭了蹭她潮紅的面頰,滑進被褥將她環抱進懷裡。
“是不是該與我說說…李重元的事。”柴昭幽幽發聲道。
“什麼?”嶽蘅裝作不明白道,“駙馬爺什麼事?”
“還想瞞着我?”柴昭掐了把她的腮幫,“受盡委屈也不與夫君說麼?”
“一定是雲修!”嶽蘅惱道,“那張大嘴巴真是沒得救了,到底誰是他的主上?”
“你別怪他。”柴昭笑道,“他也是不忍看你憋屈,重元這陣子的反應雖然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柴昭收住笑意,“有些舉動,也未免太過分…還有吳佑那些個口不擇言…”
“算了。”嶽蘅打斷道,“男子難免魯莽,他們多日不見你,急躁些胡言亂語聽過也就罷了。明天我可得好好教訓雲修,竟學着話向你告狀…真是愈發本事了。”
“憑李重元的腦子。”柴昭目露些許寒意,“他在接到南宮燕的密詔之時,應該已經猜到了七八成。可他還是步步緊逼,甚至拒絕出兵助殷崇訣攻下雍城…爲的是什麼?”柴昭冷笑道,“便是對我和叔父隱瞞他的不滿之情。”
見嶽蘅沒有接話,柴昭繼續道:“爲什麼公主也不願意告訴自己夫君此事?李重元生性敏感是一回事,要的也就是他這番多疑,軍中有些動盪也是好事,那個細作瞧了去,也可以讓樑軍一衆松下戒備,真以爲我柴家軍內訌大亂,搖搖欲墜。李重元明明已經想到了這裡,卻愈發放肆,非要逼帳中的殷崇旭現出真身,更是差點害殷崇訣在雍城丟了性命…”
“心有不滿也是人之常情吧。”嶽蘅拉了拉柴昭的手,“畢竟,他是叔父的親女婿…叔父,只有一個獨生女兒。”
柴昭會意的纏揉着嶽蘅的酥手,貼着自己的心口道:“我當然知道你的苦心,也知道該如何去做。之前的事我可以當做都不知道,也不會去想知道。只要李重元以後安分守己,阿蘅也說了,他是叔父的親女婿,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虧待他。”
嶽蘅暗暗鬆下一口氣,將頭埋進柴昭的心上低聲道:“子時都過了許久,你還不困?”
“不困。”柴昭將懷裡的妻子摟的更緊了些,“有陣子沒有見你,滿滿的都是話想跟你說,阿蘅再陪我說說話…”
嶽蘅嗔怒的搖着頭,含糊道:“明兒再說吧…”
柴昭輕輕掠起她面頰上的髮絲不再言語,二人相擁着沉沉睡去。
後院裡
雲修憶起與柴婧的往昔,難免也有些惆悵落寞之感,垂下眼正要離開,走出幾步聽到身後微弱的鼾聲。
“差點忘了還有你這個累贅!”雲修跺着腳急道,走近殷崇旭推了他幾把,見他已經是紋絲不動醉倒過去,也是無可奈何。
涼風襲來,酒勁過去的雲修也是一陣哆嗦,跺了跺腳在殷崇旭身旁坐下,嘴裡罵罵咧咧了幾句也覺得有些乏,雙目才一合上,就再也睜不開來。
——“雲修,不要再跑上山了。”
——“再也不跑了,雲修...再也不離開郡主。”
“婧兒…”雲修脣邊凝着幸福的笑意沉睡過去。
子時已過,偌大的雍城靜默無聲,明月忽然隱入密雲之中難以尋覓,夜幕愈發不見五指。
沈泣月拾掇完正要回房,見月色隱蔽,耳邊隱約有掠耳的尖銳風聲劃過,不禁轉過身又擡眼望了望——南邊的天際似有流星追月,殘留着嫋嫋餘煙揮之不散。
——“哥哥…”
沈泣月披上斗篷,警覺的四下看了看,悄悄融入了漆黑的夜色裡。
雍城南邊的破廟裡,一個瘦削高挺的身影似乎已經等了許久,聽見身後怯怯的腳步聲,人影沒有轉身,笑了聲道:“也是有陣子沒有見到妹妹了,妹妹可還好?”
沈泣月翻起梢眼沒有再向前走去,低聲道:“難得哥哥還惦記着泣月,泣月只以爲,王爺和哥哥都已經忘了還有我…”
“如何能忘?”無霜驟然轉身朝着沈泣月步步走近,宛若墨玉的黑色鷹眸死死盯着這個嬌弱美豔的女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朝着她驚世的面龐拂去,“不光是哥哥,王爺也沒有一日不惦記着你的安好,惦記着你豔絕無雙的面容…”
沈泣月略帶驚恐的避閃着無霜駭人的眼神,“哥哥這時候召喚我相見…有何事?”
無霜忿忿的頓住就要觸到她面龐的指尖,狠狠甩下手道:“殷崇訣!爲何還活着?!”
“殷崇訣?”
“絕不可能的。”無霜的眸子微顫道,“那一箭,直中他心口,他必死無疑,殷崇訣爲什麼還活着!”
“殷崇訣,天生異象,他的心,長在右邊。”沈泣月擡起勾人的梢眼,“不是哥哥失手,實在是…世事難測吧…”
“竟是這樣?”無霜難以置信道,“世間竟然真有這樣的人!”
“雍城已失。”沈泣月小心翼翼道,“哥哥,你和王爺打算如何?泣月已經聽說…南宮江山已經歸了柴家,柴逸已經登基稱帝,柴昭被封爲祁王…”
無霜怒揮衣袖喝道:“這些我早已經知道,不用你再與我說一遍!”
沈泣月趕緊止住聲響,退後了幾步不再再直視怒火中燒的無霜。
無霜平復片刻,抽搐的臉又轉瞬化作平日的波瀾不驚,眸子幽幽打量着沈泣月,就算只是這樣隨意的站立,這副與生俱來的媚骨也是楚楚動人,讓人不忍傷了她脆弱的心腸。
“哥哥真慶幸當年撿回了你…”無霜俯身湊近沈泣月寒若冰塊的面頰,帶着些許鬍渣的下巴輕輕蹭弄着不捨放開,“我的泣月如妖似魅,天下間有何人忍心把你推開,哥哥捨不得,王爺放不下,那個人…也是惦念着你吧…”
沈泣月的心撲通的顫慄着,她厭惡着這股氣息,可又不敢挪開步子,“泣月…也從未忘記哥哥救命照顧的恩情。”
“那你有沒有怪過哥哥,把你獻給了王爺?”無霜貼近她另一側柔嫩的面頰,乾燥的脣試探着想去吻她。
“泣月從未怪過哥哥。”沈泣月不假思索道,“王爺給泣月享之不盡的錦衣玉食,對泣月也是寵愛有加,泣月只會對哥哥感激不盡,如何敢有半分責怪。”
“我的泣月,是天下最聰明,最懂事的女人。”無霜喘息的鬆開糾纏的脣齒,背過身看向無邊的暗夜,頓了頓道,“若是…哥哥希望你,對那個人更近一步,你能不能做到?”
“李重元…”沈泣月低喃着垂下臉,“哥哥希望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哦?”無霜略帶詫異道,“當年哥哥要把你獻給楚王,你哭了數日不願離開哥哥。如今要你與李重元一起,你竟是沒有半分抗拒?”
沈泣月淡淡笑道:“泣月原本以爲可以一生一世與哥哥在一起,哥哥要把我獻給楚王,泣月自然不情不願。人若飄零浮萍,去哪裡也是一樣,在李重元身邊和在王爺身邊又有何不同?哥哥說是不是?”
無霜滿意道:“泣月如此聰慧明事,哥哥不知道有多欣慰。”這般說着,無霜審視着沈泣月翩若驚鴻的身段道,“李重元,你可有把握?”
“李重元並不討厭泣月。”沈泣月直白道。
“不討厭…”無霜嘖嘖的搖着頭晃着食指,“還遠遠不夠的…”
“泣月不明白…”沈泣月咬着嘴脣問道,“哥哥,就算留在李重元身邊,又有何用?聽吳家兄弟說,柴逸封了女兒爲永樂公主,柴昭封爲祁王…並無李重元什麼事,他只是一個駙馬,一個依附妻子岳丈的駙馬爾爾。虎符在柴昭手上,柴少主的威名遠遠高於他這個李姓外人,只怕…”沈泣月低聲道,“他日大周的儲君,也只會是柴昭!”
“非也…非也。”無霜陰冷的笑道,“哥哥若看到的與旁人一樣,那又如何能留在王爺身邊這麼久?哥哥必然是能洞悉旁人未曾察覺的東西,未雨綢繆。”
見沈泣月還是不大明白的模樣,無霜繼續道:“你留在李重元身邊這麼久,他可有對你說起過妻子柴婧?”
沈泣月點頭道:“說起過一些。李重元說…柴婧待他情深意重,從未嫌棄他出身寒微,只是…”
“只是什麼!”無霜追問道。
“只是…”沈泣月眼前晃過李重元帶着無限怨念的臉,“柴婧太過懂事得體,幫理不幫親,待她堂兄柴昭…勝過幫襯他這個夫君。”
“哈哈哈哈哈!”無霜難以自制的大笑出聲,在這靜默的暗夜裡愈顯驚悚,“果不其然。”
“哥哥…”沈泣月像是明白過來,“哥哥是想我…”
“男子有意無意在別的女人跟前抱怨起自己的妻子,便是積怨已久,也願意待你如紅顏知己。”無霜竊竊笑着攬過沈泣月嫩若柔柳的腰身,“泣月熟知男子心性喜好,自然是懂的。”
沈泣月茫然的搖着頭道:“哥哥,李重元心裡深愛柴婧——願吾妻婧兒,此生安樂…我親眼所見,這份情意發自肺腑,不會有假。”
“情深不假,有怨也無錯。”無霜揉捏着沈泣月的酥肩,“李重元的弱點太過明顯,泣月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是!”
——“那位殷二少,還有其他幾人,似乎對我都是有些戒備,也只有郡馬爺您是真的待我好。”
——“若是…沈姑娘真是細作…能捨得把你這樣孱弱無力的女人置身敵軍之中,他定是從未真正在意過你。沈姑娘既能抽身而出,又爲何還要替那人賣命?沈姑娘,你說是不是?”
“泣月?”見沈泣月久未發聲,無霜又擡高了嗓音,“你有沒有把握?”
“有。”沈泣月擡起盈盈的梢眼,眼波流轉似笑非笑,“泣月有把握。”
“好!”無霜重重按住她的肩,脣齒貼緊含咬住她嫩若蕊心的耳垂,輕聲道,“不要只是在李重元身邊…讓他…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