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撫在千明那張充滿恐懼的臉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緩緩走來的妖靈,從它口中流淌出的液體灑在地上,並畫出一條直線。那妖靈一步步地逼近,而千明則一點點向後挪動,直到千明整個身子退到門檻,再無可退的時候,那妖靈卻忽然停在了那裡。
陰森的月光下,它露着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看着千明。冰冷的汗水順着千明的鬢角緩緩流下,他的耳朵忽然響起一陣嗡鳴,而面前的妖靈似乎在口中說着什麼,他努力的想聽清楚,但強烈的嗡鳴聲卻使得他頭痛欲裂。面前的妖靈轉了個身,一隻爪子踩在那婦人的人頭上,正要離開的時候,又轉過頭衝着千明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一瞬間,恐懼逐漸加重,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握在手中的刀也隨之落在了地上。金屬與土地的碰撞發出悅耳的嗡鳴,但他的耳朵卻根本沒有接收到,手部的抖動蔓延到了全身,他上下兩排的牙齒有節奏的打着拍子,他發現了落在地上的刀,可卻絲毫不敢伸手將它撿起,因爲他不知道那隻妖靈到底在打着什麼主意。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一人一妖就這樣對視着,人不敢輕舉妄動,而妖可能在觀察他,也可能在盤算着其他心思。風漸漸的吹了起來,種在房前屋後的老樹,發出了微弱的沙沙聲,一片落葉也跟隨風的腳步飄落在千明的頭上。那妖靈的爪子不停地在擺弄那顆人頭,也不停的流淌着口水。千明的半個身子有些麻木,而且身上的傷也在傳來隱隱陣痛。他很想起來活動活動,但是當眼睛看向那妖靈的時候,他卻吞了一下口水,還是選擇繼續同它這樣僵持着。
雙方就這樣僵持着,而他的耳鳴也相對好了一些,頭也沒有那麼疼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夜貓的出現打破了原有的寂靜。它漆黑的身體,彷彿黑夜裡的影子,它腳步輕盈,踩在瓦片上猶如踩在棉花上一般悄無聲息,黑貓停在他頭上的屋頂,一對幽亮珠子靜靜地看着院中的場景,而且還時不時的發出幾聲鳴叫,像是在嘲笑千明的無能。忽然那黑貓的尾巴甩動了幾下,整個身子也隨之弓起來,它好像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貪婪的吸食了一陣空氣中的味道後,它從房頂上一躍而下,眼睛在小院之中搜尋了一陣後,緩緩走到千明的腳邊。
“死貓,滾開,快滾開!他媽的。”千明在心裡咒罵到,但還是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那妖靈突然間撲上來。
黑貓站在千明的面前看了他一陣,隨後被落在地上的那把刀吸引了興趣,走到那邊用爪子不斷撥弄着刀把,鐵器與土地的撞擊聲開始徘徊在黑夜中。那妖靈聽見聲音停下撥弄人頭的爪子,卻轉頭看向院外,千明見到它的視線離開自己的身上,連忙在心裡說着好機會,隨後他開始用手臂支撐起身體,緩緩地向着身後的屋內挪動身體。突然,那妖靈猛地轉過頭來死死地看着千明。它好像在等待着什麼到來。千明連忙穩住身體停下,緩慢地調整呼吸,防止身體突然失重摔倒。
那妖靈的頭轉過來後,就停在了那裡。千明一條手臂勉強的支撐着整個身體,使得他不敢輕舉妄動,眉角也開始逐漸滲出冷汗,而他的後背此刻已經被汗水沁透,從屋內涌貫而出的微風,不停地吹動着他的後背,他的嘴角開始抽搐,呼吸開始急促,視線開始模糊,身體也開始微弱的抖動,但他還是死死地盯着那妖靈的一舉一動,生怕他突然撲過來一口咬到他的脖子上。
黑貓擺弄了一陣地上的刀把,忽然感覺實在無趣,便繞過千明走進屋內,血液的腥味吸引了它,它開始舔食掛在傢俱上的血液,一邊舔舐血液一邊發出奇怪的叫聲。隨着黑貓逐漸陶醉在血液在的香味中時,從它喉嚨中發出的叫聲也開始逐漸恐怖起來,不禁讓千明毛骨悚然。而黑洞洞的屋內彷彿有一張無形的大手死死地將千明按在門口,他一邊在心裡思考着這妖靈爲什麼不離開,一邊則思考着自己應該如何脫身。
天空中逐漸泛起魚肚白,空中懸掛的月亮逐漸黯淡,那妖靈擡頭看了一下,隨後又轉頭看向千明,它似乎得到了某種指令,不緊不慢的走出院子,千明見它走出院子,正準備活動一下僵硬的身體,卻發現那妖靈卻站在院外的籬笆靜靜地看着他,大張着的嘴巴依舊在淌着液體。
屋內的黑貓在舔舐完美味的血液後心滿意足的走出屋內,它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走到千明的身旁忽然蹲坐下,看了一眼即將變亮的天空,它竟然開始坐在門口用猩紅的舌頭舔着自己的爪子,又用溼漉漉的爪子在臉上胡亂的擦拭,像極了女人的梳妝打扮,同時它還發出幾聲喵叫,看着實是很可愛。不過此刻的千明卻在只心裡想着這該死的妖靈怎麼還不走,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籬笆外的妖靈伸出一條肥碩的舌頭掠過血盆大口,舔了舔自己流出的口水,隨後才大搖大擺的離開。直到千明的眼中再也看不見那妖靈的身影后他才緩緩躺在地上,長長地喘出一口氣。黑貓走出去,三步兩步的踩着牆邊堆起來的木柴,跳到了屋頂上,在將屋頂生長出來的茅草踩到幾根後,便跑的無影無蹤。
而千明則一言不發的躺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看着棚頂,這一夜精神的高度緊繃使得他此時提不起一點氣力。他整頓了一下心情然後坐起來,強忍着胃裡的翻涌和瀰漫的血腥味闖進屋內,在搜刮完一些散碎的銀子後,他還將一套乾淨的衣服換到了自己的身上。
“這女人,竟然留有一套男人的衣服,難不成是她那還沒死的老相好?”他摸索着身上衣服的質感,粗糙的麻布上身卻是很輕鬆。打量着身上的衣服,幾處打有補丁的地方,鍼口被縫的很完美,雖然可以看出與衣服顏色上的不同,但是伸手摸起來卻像融爲一體。他不屑的嗤笑出來,緩緩走出房間。
天邊的太陽逐漸開始升起,一夜的屠戮讓這間小房子內外都沾滿鮮血。躲在天邊的半輪紅日逐漸變成一輪掛在空中的圓盤,溫熱的光芒肆意的撫照大地,一些早期務農的人家早早地打開房門走出來,而他這時纔想起來自己應該馬上離開這裡,便急忙將自己的那一身衣服包裹起來,走回柴房,收拾好一切關於自己的物品,趁着其他人家都在生火做飯的時候,他拄着鐵傘從屋後的籬笆走了出去。
出了小院,一路向前行走,不知不覺中已經晌午了。千明伸手在身上的包袱上摸了摸,裡面除了那套溼漉漉的衣服,已經沒有東西了,腰間的水壺也已經見底,他原本想着在婦人家用些散碎銀子換上幾頓飽飯和幾日的乾糧,卻沒想到當天晚上就遭了妖靈。
“真他奶奶的晦氣。”千明破口罵道,同時還朝着路邊的一個界碑吐上一口口水,不禁引得官道上的行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他自顧自的朝前走去,嘴裡卻還在小聲的嘀咕着。
“他媽的飽飯也沒吃上幾頓,乾糧也沒弄到,就找到這麼一點散碎銀子,昨晚給那女人的銀子也不知被她藏在了那裡,真真是虧大了。”他氣憤的繼續向前走去,忽然,不遠處一座茶攤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到茶攤,一屁股坐在長條椅上,並將鐵傘啪的一聲拍在八仙桌上,嘴裡喊道
“小二啊,先給爺上碗涼茶。”聽見有人吆喝,賣茶的小哥急忙取出一個洗的乾淨的白瓷碗,在木桶裡舀上那麼一下,貓着腰,大步流星的步走到千明身邊,別看他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但是碗中的茶水卻是一滴也沒有灑到碗外。他把碗往桌子上那麼輕輕一放,順手取下肩上的粗布對着桌子趕緊抹了幾下,陪笑道。
“小攤招待不週,招待不週,還請見諒。”千明微微點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涼的茶味在口中逐漸散開,微風拂過,彷彿將這半日的疲憊盡數帶走。千明側過身子,一邊喝着涼茶一邊看着人來人往的路上,同時也是讓受傷的身體可以稍微緩解一下。漸漸地一碗涼茶便見了底,小兒笑着問道還要不要在添上一碗,千明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眼睛卻沒有離開人來人往的路上,這時一對趕商的馬隊走了過來,趁着這個空擋,他偷瞄了一眼還在別的桌前忙活的小二,抓起包袱和鐵傘混在馬隊中向前走去。
馬隊的趕路速度很快,千明時不時的就坐到人家的車上,將身子往貨物上那麼一依,仰面享受着太陽的溫暖,他就迎着溫柔的日光漸漸地睡着了。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馬隊的商人從貨物上叫醒的,他站起身子伸了伸懶腰。此時已經是黑夜,馬隊正停在一家客棧門前,一些趕車的車伕已經在客棧裡面吃着肉喝着酒,熱熱鬧鬧的好不快活。千明摸了摸乾癟的肚子有些犯了難,但他的眼睛一轉,一條妙計涌上心頭,他若無其事的走進店裡。客棧的老闆以爲他和那些趕車的車伕是一起的,心裡想着這位一定是那馬隊的領頭,便打着笑臉往裡面迎,千明也不推辭借坡下驢似的往裡走,找了個位置偏僻的地方坐下,還沒等他開口,老闆就問道。
“是否和那些師傅一樣?”千明輕瞟的向那些車伕的桌上看去,隨後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就在老闆即將走開的時候,他對着老闆的背後說道。
“把酒,給我換成茶水,大家都吃醉了就沒法照顧貨物了。”說着把放在桌子上的空水壺往前一推,老闆點點頭,笑着將水壺拿走。不一會兒,店小二就一盤盤的端來菜品,擺在千明面前,同時也爲他添上一杯清香的茶水。千明裝模做樣的拿起茶杯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見店小二走開後,他急忙放下茶杯,開始狼吞虎嚥的吃起來。沒一會兒,面前的幾盤菜便宛如風捲殘雲一般被他吃個乾淨,吃完後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儀容,走到老闆面前時,伸手指了指還在開懷暢飲的車伕們,老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朝他點了點頭,隨後他便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繞着馬隊的馬車轉了一圈後,他乘着沒人,轉身跑進後面的馬飼,在牆角抱起一捆稻草,然後選了個沒人發現的地方將稻草鋪在地上,隨後躺在上面,看着無邊的星空,他的腦中浮現出千葉稚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