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語菱來到府中,陰世綱等人便知情識趣的退下來,四海貨棧的事情還有一些,加上最近一段時間,從各個消息渠道傳過來的資料也多,都需要陰世綱處理,因此陰世綱便跟曹無傷打了招呼,提前出了朱府。
風中已經多了一絲春意,眼見着路邊的樹木也長出了新芽,春天的腳步不緊不慢的來臨。
街頭依然是人頭攢動,下午時分,內市雖然已經結束,但還是有不少宮裡的內官流連在街頭,這畢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很多人都不想過早的回到宮裡去。”“
距離貨棧不遠的轉角,面前忽然多了一個灰袍的中年人,衣着樸素,面孔白淨,一臉的笑意迎上前來,拱手作揖,“敢問可是陰先生當面?”
陰世綱看看面前的不速之客,身邊的兩名隨從卻悄無聲息的向前移動了兩步,將陰世綱牢牢的護在身後。
“兄臺是……?”陰世綱從容不迫的還禮問道。
那人依然是笑容可掬,渾沒注意對面兩名隨從警惕的目光。“在下自宜興而來,家主吩咐,有書信要交予先生當面!”
“宜興!”陰世綱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那爲何不到鄙貨棧去等在下呢?”
那人輕聲說道:“最近京師中探子驟然間多了起來,爲免不必要的麻煩,在下擅自做主,沒有直接去四海貨棧而是在這附近等待先生面談!”
陰世綱點點頭,指指街邊的一家茶肆。“既然如此,請閣下隨我來!”
已近晚飯時間,茶肆中空空蕩蕩的,一見陰世綱這老主顧過來,茶肆的老闆連忙上來問好,直接請到靠裡的一個僻靜位置。
陰世綱的兩個隨從隨即坐到茶肆門口的一張桌子前,一邊飲茶,一邊打量附近的情況。
等到茶肆老闆上了茶離開後,那人才挑明瞭自己的身份,原來是周延儒的心腹幕僚柳存輝。也是當初周延儒離開京師之後確定的與朱平安這邊的聯絡人。柳存輝拿出事先約定好的證明信物。陰世綱這才釋然。
柳存輝此次潛入京城的目的很簡單。之前朱平安的書信已經交到周延儒的手上。周延儒對於他提出的建議很感興趣。如果執行得力的話,料想用不了一年的時間,周延儒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再次回到京城。這也是他迫不及待的派出心腹進京聯繫的原因。
“閣老吩咐,一切就按照朱大人信上所提的方略實施。具體發動時機由大人掌握。到時候。陰先生只需給在下一個信號即可。”
陰世綱點點頭,“請柳兄轉告閣老,我家大人一定盡力而爲!”
柳存輝笑了笑。嘴角的鬍鬚也跟着翹了起來,“朱大人的能力閣老是信得過的,要不然也不會將如此的大事全權相托。還有陰兄您,閣老也是讚不絕口啊!”
陰世綱的心中一動,直覺告訴他,柳存輝說這番話絕不是空穴來風。果然,柳存輝偷偷打量了一下坐在門口的陰世綱的兩名隨從,隨即壓低了聲音,“臨來時,閣老還有幾句話託在下轉告陰兄。之前在京師的合作,對陰兄的才能大爲折服,陰兄本是士人出身,如果願意在仕途有所發展,閣老原傾盡全力相助!”
柳存輝說到這裡的時候,偷眼仔細打量了陰世綱的反應,直到看到陰世綱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這才放下心來。但同時心中卻有些泛酸,也不知這姓陰的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竟然能得周延儒如此青睞,還要他親自來拉攏。這但凡是士人,有幾個不願走這仕途,十年寒窗,一朝高中,天下聞名,衣錦還鄉,這纔是大明士人的終極理想啊。料想這陰世綱也過不了這一關,一個落魄舉人,跟在一名低品武官的身邊能有何前途!
陰世綱想了想,臉上現出感激的意味,“閣老厚愛,陰某實在是受之有愧。今後閣老但有吩咐,陰某一定全力而爲!”
話沒說透,但其中感激和答應投靠的意思已然是顯露無疑。柳存輝略帶輕蔑的看看陰世綱,隨即換上一副知己相交的笑容,連連點頭,拍着胸脯說道,閣老如果知道此事,一定欣喜莫名之類的云云。
喝了兩杯茶,兩人這才如同舊友重逢一般告辭離開。
……
出乎大多人的預料,今日的朝會並沒有像以往那般紛亂,各派勢力出乎意料的沒有在此次的朝會上大打出手,朝議的進程出乎意料的平靜無波。
自從回京之後便淡出視野的盧象昇,此次也出現在朝堂上,但僅僅是來到了朝堂而沒有任何的舉動。
直到崇禎皇帝對其大加褒揚之後,頒佈對其的封賞,盧象昇才邁步出來叩首謝恩。果然不出朱平安所料,盧象昇被加封兵部尚書銜,還被授予太子少保的榮銜,但就是沒有分派一個具有實權的職務。關於“少保”的加封,部分歸附於楊嗣昌的御史和六科言官本打算趁此機會發難,給盧象昇一個難堪的,但卻被楊嗣昌等人及時制止。
因爲雖說太子少保是一個正二品的榮銜,但大明立國以來,卻對這種榮銜的授予有着極爲嚴苛的要求,因此獲得者寥寥可數。比較出名的獲得者便是景泰年間的于謙和萬曆、天啓朝時的袁可立。而盧象昇此次受封,便是在鉅鹿城城下一舉殲滅兩萬韃虜的戰績。
不過榮銜畢竟是榮銜,除了俸祿提升些,說出來好聽些,別的實權卻是一點也沒有。也因此,楊嗣昌等人見排擠盧象昇的目的已經達到,便不願再節外生枝,免得惹崇禎皇帝不高興。
剛剛叩頭謝恩之後,盧象昇便向皇帝奏請。去年老父於故鄉病逝,身爲人子,自當在家守孝,以全人子之意,但因爲兵事在即,所以不得已戴孝出征。如今清軍已經撤出關外,並交卸了總督勤王兵馬的一應任命差使,所以,他盧象昇還是要回到家鄉,結草爲廬。替父親守孝。盧象昇說的言辭懇切。動情之處,不禁潸然淚下,令羣臣和皇帝也有些動容。
但楊嗣昌卻是沒有想到盧象昇能如此斬釘截鐵的急流勇退,尤其是盧象昇以回鄉守孝爲名義請求退出朝堂。卻着實像是在他和高啓潛的臉上打了一記耳光一般。兩人對視一眼。俱是有些不自在。
早在去年和前年的時候,楊嗣昌和高啓潛的老父亦是相繼病故仙遊。盧象昇在家守孝的時候,朝廷詔旨命他即刻返回軍前。當時盧象昇便嘆息道,朝中軍政要務皆由他們這三個不祥之人來掌管,難免會有所影響,因此特意向崇禎皇帝陳情暫時在家守孝。但因爲兵事緊急,所以後來也不得不趕回軍中。
盧象昇所說的“三個不祥之人”,便是指他、楊嗣昌和高啓潛。
因此,盧象昇此言一出,羣臣頓時議論紛紛,不少人便將眼光投向了楊嗣昌和高啓潛,這麼一來,兩人在別人眼中便有了“戀棧不去”的意思,兩人頓時狼狽不堪,對於盧象昇的恨意頓時又增加了幾分。
崇禎皇帝卻是感慨萬分,心中卻着實對盧象昇感覺有些虧欠,當下又厚賜下不少賞賜。看看楊嗣昌和高啓潛尷尬的模樣,崇禎皇帝又不免爲兩人解圍,聲明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忠孝難以兩全之際,自然要以國家社稷爲重。盧象昇是因爲將清軍擊退,又交卸了差使,皇帝顧念他的辛勞,因此才特旨恩准他返鄉守孝,但其他的朝廷大員則因爲事務繁多,因此只能暫時由皇帝出面挽留,所以這才留在了朝中。如此一說,也算是爲兩人挽回了些許顏面。
接下來便是對高啓潛、吳三桂、虎大威、楊國柱等參戰將領的封賞,就連是被朱平安狙殺的王樸,也在其中。沒辦法,爲了朝廷的顏面,王樸也跟着受了封賞。
高啓潛因爲是勤王軍馬的監軍,因此也得到一些封賞,不過都是些虛銜和財物,虎大威和楊國柱則提升了品級。只有吳三桂纔是這其中的最大受益者,至少在滿朝文武的眼中看來是如此。因爲,他從遼東前鋒營副將的位置,直接被提拔爲寧遠總兵,可謂是連跳了兩級,尤其他現在不過是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能如此被越級提拔,實在是少見。
吳三桂涕淚交流,跪在御階前謝恩不止。崇禎皇帝倒是不以爲意,反而是非常欣賞他“直爽“的武人性格,吩咐懷德上前將其攙扶起來,好言勸慰。
衆人在羨慕的同時,卻在小聲的交頭接耳。參戰的武將上到督撫,下到一般的將領都已封賞完畢,卻遲遲未見對於戰功排在首位的朱平安的旨意頒佈,這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朱平安站在武官隊列的末尾,心中也着實有些忐忑,偷眼看了看排在前邊的楊嗣昌、高啓潛、盧象昇、賀逢聖等人,見他們也是一臉詫異,便知道這是崇禎皇帝的意思。只是不知道這位皇帝陛下葫蘆中賣的是什麼藥?
今日的朝會異常的順利,只用半天功夫便對今後的政務方略進行了確定。洪承疇被任命爲薊遼總督,指揮關外作戰,不日便可抵達京師。而孫傳庭則總督河北、山東、河南兵馬協助五省總督熊文燦全力追剿流寇。
楊嗣昌依舊掌管禮部和兵部,依然是內閣的實際掌控者,但劉宇亮在提出致仕,崇禎皇帝又恩准之後,卻出人意料的沒有提及新一任內閣首輔的事情,這讓羣臣不免爲之一片譁然。
剛剛有臣子想要就此事上奏,但崇禎皇帝已經揮揮手準備退朝。王承恩朗聲說道:“奉皇爺口諭,着中都留守司指揮僉事朱平安留下覲見,欽此!”
朝中文武頓時紛紛將頭扭向後邊,數百道豔羨的目光頓時射向最末尾的朱平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