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朱平安一行抵達登州。作爲大明沿海的重要軍事據點,登州原本是作爲一個衛所存在,歷經嘉靖年間的倭寇之亂時,登州正式改爲州府,相應的衛所撤銷並建立都司衙門。崇禎五年時,吳橋兵變,孔有德聯合一衆毛文龍舊部發動叛亂,登州總兵張可大戰死,至此之後,總兵一職便空置下來,直到朱平安走馬上任就任副總兵,便等於是實質的登州都司衙門掌控者,也是登州境內大明軍隊的最高指揮官。
先期到來的趙光抃已經走馬上任,成爲新一任的登州知府,官階正四品,這也是王承恩運作的結果,趙光抃雖然離開中樞,但官職不降反升。楊廷麟則出任登州府衙同知。這兩人都是朝中清流的後起之秀,素有幹才之名,朱平安要在登州大展拳腳,離不開這兩人的配合。而王承恩也是有意將兩人沒有受到株連的原因歸咎於朱平安,也是爲了能讓這兩人感恩戴德,全力輔助朱平安。
登州都司衙門下轄威海衛、成山衛、靖海衛、大嵩衛四衛,其下又有奇山所、金山左所、百尺崖後所、尋山後所、寧津所、海陽所、大山所等衛所十餘處,其餘軍堡、墩所更是有百餘處之多。
吳橋兵變中,登州、萊州作爲平叛的主戰場,遭受荼毒大約有一年的時間,孔有德叛軍殺戮平民無數,登萊兩州的官員幾乎被清洗一空。直到現在,登州境內的各有司衙門還處於官吏人員奇缺的狀態。但新任的知府趙光抃的確是個人才,竟然從登州縣學以及各衛所的爲學選拔品德操守優良的儒生進入府衙。短短的時間內便將登州城治理的井井有條。
早在十天之前,嶽錦峰、洪胖子、仇澤、張大狗等人已經帶領中都人馬及親眷,還有招募的來自於河北三府的民壯抵達登州,趙光抃唯恐如此多的人口貿然進入府城會造成百姓的恐慌,因此便暫時下令將他們安置在都司衙門在城外設置的軍營內。
河北一戰,朱平安所部損失巨大,只留下五百老卒。回到中都之後。嶽錦峰等人向段喜年和王品稟明瞭朱平安的意思。戰死士卒的家眷頗有一部分不願意離開故土,因此到最後。除了五百名老卒,也只有三百多戶家眷願意長途跋涉來到山東開始新的生活。而其餘的家眷則在領取了撫卹之後,甘願繼續留在鳳陽務農。
王品和段喜年也表示,一定會善待這些戰死士卒的家眷。任由他們依舊耕種操持原來的田莊,而那些田莊也都是朱平安當初購置下來的私產,便交給這些家眷們打理。
來的三百戶家眷中,便包括張大狗的一家。但在見到失去了次子張二狗依然悲慼不已的張老夫人的時候,朱平安卻意外的見到了身披一身孝衣的孫幼娘,不禁萬分詫異。此女與張二狗分明還沒有完婚,怎麼身上卻帶着重孝,卻好像是儼然已經成爲了張家的兒媳一般。
問了張大狗這才知道,原來二狗殉國的消息傳回鳳陽。張老夫人悲痛之下第一件想到的事情。便是取消張二狗與孫家的婚約。卻沒想到這個孫幼娘卻是極其的剛烈,言明已經與二狗訂下婚約,便即是張家的人。而此時。幼孃的母親終因病重離世,而其父親悲痛之下也一病不起,不到一個月便也撒手人寰。
張老夫人雖不忍幼娘年紀輕輕便守寡終老,但眼見幼娘孤苦無依,實在不忍心她孤苦伶仃的生活下去,便勉強同意將她留在身邊。對外便說將其收爲義女,這才一同來到了山東。
聽得這一番經過。朱平安心中也是唏噓不已,好在大家總算平安到達登州,這一番兵荒馬亂的日子總算過去,接下來便是大展拳腳的時日。
張大狗一行也將保存在鳳陽的大筆金銀運來,洪胖子已經做好了賬目,等待朱平安過目。
登州作爲山東,乃至整個大明東面的軍事重鎮,都司在登州城內便有衙署,但爲了便宜行事,朱平安更不願意擾民,便將都司衙門移到了與登州近在咫尺的蓬萊縣。
如今的蓬萊縣,便是登州衛前身所在,一應設施俱全。是一座按照水師基地要求建造的大型海防城堡。吳橋兵變時,遭到的破壞不大,只是幾段城牆遭到了焚燬,修築完善只需兩三個月便可恢復如初。城南爲縣城,乃是軍戶百姓聚集之地,城北則居於海邊的高崖,設有臨海樓,乃是全城的制高點,周圍遍佈炮臺,這還是當年孫元化主政登萊的時候修建的,雖然現在已經大不如昔,而且火炮早已十不存七八,但看着雄渾的氣勢還是令人悠然神往。
尤其是孫和鼎見到老父當年留下的一切,不禁潸然淚下。
城東北街便是當初的指揮衙署,朱平安索性換了自己的總兵都司衙署的牌子上去,就這裡作爲自己的辦公所在。衙署內一應設施俱全,大堂、武庫、牢役房、值房等鱗次櫛比,作爲一府總兵的衙署雖然有些寒酸,但功能卻是極其完備。
蓬萊縣城原有在冊的軍戶千人,但實際上現在還剩下來的不過兩百人,朱平安也深知這其中的貓膩,卻也沒有言明,當即命有三府子弟組成的新軍和老卒五百精銳進駐蓬萊,沒有軍營,便在城中設置簡易營地,撥下銀子來修建正式軍營。
大明軍制,五千六百人爲一衛,一千一百二十人爲一千戶所,一百一十二人爲一百戶所。算起來,整個登州的軍戶駐軍便達到了兩萬多人,實在是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但朱平安也知道,名目上的兩萬人,到了如今。恐怕這其中的三分之二都是供各級軍官吃空餉而用,現下登州府的總兵力能有五千人已然是了不得了。所以,到得登州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摸清楚情況。即刻開始整頓軍制,這一點刻不容緩。
朱平安的部屬進入蓬萊縣城的時候,在他的刻意要求下,特意全部換上了整套的甲冑和兵器乃至旗幟,一千五百人的隊伍盔甲鮮明、殺氣騰騰,也讓蓬萊和附近的百姓打開了眼界,一時間。各種流言在街頭巷尾喧囂塵上。
成山衛、靖海衛、大嵩衛三個衛所的指揮使大人首先犯了嘀咕,新到任的副總兵大人聽聞年歲不大。卻是在河北實打實立了戰功,博得皇帝親口御封來到登州的。這可是登州各級武官的頂頭上司,初來乍到,雖然還沒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一衆人等總要打聽清楚他的喜好,對症下藥,纔好保持住自己的官位和富貴。
就連威海衛的一衆軍官也是坐不住了,這位副總兵大人還兼着威海衛指揮使的差使,更是令威海衛的軍官們心驚膽戰。這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位副總兵大人便會親來視差所轄之地的防務,這威海衛如今是個什麼模樣,衆人心裡都有數,萬一被這位大人給抓住了短處。來個殺雞儆猴那可就是大爲不妥了。
於是乎,四大衛所的快馬頻出,都是直奔一個方向。那便是山東都指揮使司衙門的所在地——濟南城。
但令衆人詫異的是,一連數天,身在蓬萊的朱平安卻是毫無動靜,似乎根本沒打算要深入基層來調研走訪。
這樣一來,衆人的心中更是沒底,去蓬萊參見新任主官吧?濟南那邊卻是還沒有消息傳來。自從吳橋兵變之後,再後來。劉澤清上任山東總兵。這山東上下的軍官可都是唯其馬首是瞻,雖說現在他領兵在外,但濟南都司衙門可是有他的心腹蔡連升坐陣,蔡大人還沒有發話,誰敢動彈。
於是,軍官們只得心急火燎的等待着濟南方面的消息,心中卻在暗暗叫苦,這得罪上官的事情恐怕也落不下什麼好來。
但怕什麼就來什麼,轉眼之間,登州府都指揮使司衙門的文書便送到了各衛,言明要求各衛千戶以上軍官於七月二十六日至蓬萊應卯,新任副總兵大人要面見衆人。
一衆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包括千戶等軍官頓時傻了眼,亂哄哄的計議不定的時候,濟南方面總算來了消息。都指揮同知蔡連升大人將在即日趕赴蓬萊,請諸位軍官一通前往拜謁新任副總兵大人。
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總算有大人物出來承擔,也好過衆人這些做下屬的難做啊!看來這些年進奉給濟南的那些銀兩總算在關鍵時候發揮了效用。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朱平安卻在此時召見了郭追,這個王承恩一手派來的錦衣衛。
“抓到的那個韃子如何了?”朱平安很乾脆,他知道,跟郭追這等人說話用不少拐彎抹角。
“回大人的話,這些天小人正在幫助其將養身體?”
“?”朱平安一愣。
“是這麼個意思。一路上這韃子被折騰的不輕,爲了便於審訊,小人便擅自做主先幫他將身體將養好,接下來他纔有體力接受小人的審訊,不至於剛一用刑便丟了性命!”
朱平安忍不住翻翻白眼,這錦衣衛做事還真是獨特。
朱平安咳嗽兩聲,“其實本官找你來,並不主要是爲了這件事情!”
“請大人儘管吩咐!”
“本官是想問,你和本地的錦衣衛熟悉嗎?”
郭追的冷臉難得一笑,“這是自然,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自成一體,小人雖不認識本地的錦衣衛百戶,但小人離京之時,王公公卻特意將一面錦衣衛都指揮使親授的令牌交給了小人,也是爲了便於大人行事!”
朱平安也是一笑,“王公公想的還真是周到,如此一來便好辦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