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一個激靈,思緒從遙遠的過去猛然間回到現在。雖然擁有的這個身體中,兩個不同的靈魂曾經不斷的牴觸、抗拒,但現在它們卻緊緊的融合在一起,變成了如今煥然一新的朱平安。
保有的這些記憶是珍貴的,在全新的朱平安看來依然如此。穿越到這個時代,失去了所有家人和朋友,而保存在腦海中的這些記憶便成爲了兩個交融在一起的靈魂最爲寶貴的財富。
遙遠的親情,從未謀面的生母,這些便是朱平安內心深處最爲渴望得到的答案。下月便是自己成婚的日期。生父還在遙遠的中都鳳陽高牆之內,而生母則早已魂歸天國。這些年來,朱平安曾經不止一次夢到過生母的樣子,但總是像隔一層面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也真是因爲如此,才讓朱平安對家庭和親情的渴望變得如此強烈。”“
摩挲着胸前的玉牌,朱平安彷彿觸摸到了母親穿越時空投射而來濃濃的愛憐,一時間雙眼不由得溼潤起來。
懷中的木語菱也彷彿體會到了朱平安心中的那種酸澀,一雙滑膩的手掌緊緊的握住了朱平安的手臂。
朱平安忽然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一個念頭像閃電一般劃過腦海,拿起玉牌,仔細的辨認着上面那個龍飛鳳舞的“沈”字。
怎麼回事?母親姓沈,姚少欽臨死之際,再三要自己記得身上留有沈家的血脈,還一連提到了三個人的名字。沈青璇是自己的母親。而沈青荷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像是母親的一個姐妹,還有一個沈瀟。
而自從來到山東,在王承恩的安排下,奉賢堂沈家投入自己的麾下,還有自己的親衛瞎子沈恪,他是在中都招募輔兵營的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他們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都掛着一個“沈”字,他們和自己的母親的這個“沈”究竟會不會有什麼關係呢?
一想到這裡,朱平安彷彿是在突然在暗夜之中找到了一盞明燈。包括自己的啓蒙老師,也就是未來的岳父木嚴梓,他和姚少欽一樣。身上也存在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只不過。他們都選擇了將這個秘密深埋在心頭。
木嚴梓是當世大儒,當初彈劾魏忠賢,天下皆知。崇禎即位之後,理所應當獲得重用。但他卻甘心情願的隱藏在唐王府中教導朱平安這個無名小子。這數年之間。竟連他的生死之交路振飛都查不到他的下落。還有姚少欽,他的武功,還有他身上濃濃的軍伍味道。都證明他並不是什麼普通的內官,而他也是隱藏在王府中,將一身所學毫無保留的教授給了自己。
他們到底是爲了什麼原因,寧願遮蓋自己原有的光芒,將自己化身爲一介平民,難道就是爲了他朱平安?
原先種種不起眼的小疑點,今天看起來,卻似乎都能串聯到一起來,朱平安忽然發現,這些疑點都能夠聯繫在一起的關鍵之處,竟然都指向了自己。
木語菱是朱平安完全可以相信的人,聽完朱平安抑制不住激動的分析,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你是說父親有可能知道你的身世?”
朱平安很肯定的點點頭。“但先生的脾氣我也知道,只要是他不想說的,無論怎樣他都會深埋在心中!”
木語菱深有感觸的點點頭,“我也有同感,父親很少在我面前提起你的事情,雖然他是真的很關心你,但他卻不知道如何表達。抑或是他裝作不會表達。當初他極力反對我們的婚事,我以爲是因爲你的身份,他不願我委身於宗室子弟,由此陷入到王府內部的爭鬥中。現在聽你這麼一說,顯然還有別的原因。”
“父親做事小心謹慎。就像是當初我們去到南陽王府,這一點,他連家中的親族都沒有告訴。小的時候,我總喜歡到父親的書房去挑選心儀的書冊來看。但自從到了南陽之後,他便再也不允許我踏入他的書房半步,每天離開書房後,還會將書房給鎖起來。就連平日裡收到來信,他也總是閱後即焚……!”
說到這裡,兩個人不禁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強烈的懷疑和求索。
朱平安忙不迭的爬起來,扶着木語菱從房頂下來,悄悄命令一直守在院外的王金髮找來了陰世綱和曹無傷。
對於木語菱和朱平安來說,曹無傷便如同兩人的幼弟一般。這麼多年以來,他始終在兩人的身邊守護,不過是爲了當日馬廄中的一個饅頭而已。加上他身體的殘缺,所以,朱平安和木語菱纔會對他憐惜有加。朱平安不想以以主人的身份來對待曹無傷,更沒有將他當做侍奉自己的內官,從內心深處來講,他只想曹無傷這個兄弟過得快樂,過得無憂無慮。
就拿這幾日來說,朱媺娖來到登州。朱平安忙於公務,木語菱則忙着籌備婚禮,兩個人都抽不出時間來陪伴朱媺娖來暢遊登州。而朱媺娖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對於她這樣的天之驕女來說,這或許是一輩子都觸不可及的經歷。朱平安也知道朱媺娖在真實的歷史中的悲慘命運,因此就算明知道朱媺娖的心中隱隱約約對曹無傷有了一絲感覺,但還是沒忍心拒絕她拉着曹無傷在登州和蓬萊的各處遊玩。
更何況,朱媺娖實際上還是他朱平安的堂妹。
陰世綱和曹無傷先後趕來,看到曹無傷疲憊的樣子,木語菱忍不住有些心疼,倒了杯茶水,取些糕點親自送到他的手中。“又是陪着長公主去海邊了?”
曹無傷點點頭,也沒說話,眼神有些躲閃,如風捲殘雲一般掃蕩了所有的吃食。
曹無傷打了個飽嗝,發覺木語菱正在看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不遠處的朱平安和陰世綱正在說着事情,木語菱就借這個機會將他拉到門外。
“長公主沒有欺負你吧?她是公主,性格雖然急躁了一點,但心地純真良善,沒有絲毫的城府,如果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曹無傷又是點點頭,“木姐姐,我明白。不過……!”
曹無傷雖然憨直,加上在生人面前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但在王府中呆了這麼多年。心思還算通透,想了又想,這纔對木語菱說道:“長公主知道我……,那個……?”
木語菱嘆口氣。搖搖頭。這句話一出。木語菱便知道。曹無傷也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朱媺娖對他的心思不一般了。
曹無傷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怪只怪我那狠心的爹孃,自小便將我賣進王府。如今我只想踏踏實實跟在木姐姐和少爺的身邊。看着少爺功成名就,將來你們有了孩子,我還要做小少爺的大伴!以我的身份,實在不想旁生枝節!你懂我的意思嗎?木姐姐?”
一句話險些讓木語菱的眼淚掉下來,連忙將身子一側,藉着扭頭的機會將眼角的溼潤擦去,繼而轉過來,露出笑容,“無傷,你真的長大了!”
木語菱輕拍曹無傷的手臂,“放心吧,我會勸長公主儘快回到京城,她是皇上的長公主,將來一定找到一個如意的郎君,一定會很幸福美滿,說不定,以後有機會的話,她還會來登州看望我們,不是嗎?”
曹無傷笑着點點頭,身子卻莫名的顫動了一下,“少爺找我還有事情,我先進去了!”
木語菱看着曹無傷急速離去的背影,悠然的長嘆一聲。可看看正在房間內和陰世綱聚精會神說話的朱平安,忽然間內心中又被一種濃濃的幸福感充填的滿滿當當。
“也許世事便是如此,又有幾人能找到自己的真心所愛,相守一生呢?上天待我木語菱不薄,我又何必苛求呢?”
木語菱躡手躡腳的下了臺階,去廚房爲三人準備夜宵。
“查探奉賢堂底細的事情如何了?”朱平安問陰世綱。雖然奉賢堂是王承恩一手安排投入登州朱平安體系中的,但朱平安還是一早便讓陰世綱對於沈名先和奉賢堂多瞭解一些。畢竟,平定登州四衛時,奉賢堂表現出來的實力實在是讓人吃驚。尤其是在範家和王家的勢力垮塌之後,奉賢堂迅速的說服了山西榆次的常氏一族穩定山陝商賈的情緒,沒有使得他們因此而混亂起來。對於這些人,朱平安的想法是,一面要用,一面要牢牢的掌控,這前提便是,對於奉賢堂要多一些透徹的瞭解。
“很奇怪!”陰世綱放下茶盞,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色。“奉賢堂進入山東的時間並不長,大概是在崇禎三年的時候。目前探聽到的消息,只是可以確定奉賢堂乃是宜興沈氏的旁支,最初發跡是在江南,後來便漸漸式微,在民間並不顯眼。據稱當年最興盛的時候,反倒是在京師,只不過好像因爲牽扯進天啓末年的朝局黨爭,老家主和當時執掌沈家的一位‘女公子’在一夜之間莫名其妙的身故,這才導致了沈家家道中落,不得不離開京師,星散四方。如今奉賢堂的主事人倒是不知所爲何人。學生大膽推測,既然這奉賢堂是王公公一手安排,那會不會……?”
陰世綱的推斷讓朱平安很是贊同。沈家破敗,王承恩接手,這倒也是說得過去,可他不過是一個宦官,他是怎樣統領這分散各地的沈家人的呢?又是如何將奉賢堂發展成現如今的模樣呢?還有,他爲什麼要如此不遺餘力的扶持自己呢?
“沈家的人中,有一個叫做沈瀟的嗎?或者沈青荷,有這樣兩個人嗎?”
陰世綱一愣,“大人是如何得知?那沈瀟正是當年沈家的老家主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