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呼嘯聲伴着沉重的落水聲音,不時又鄭軍水師的艦船被炮彈擊中,接着便是頃刻間被猙獰的火光撕成碎片,濃重的黑煙穿透薄薄的白霧直上雲霄。朝陽就在此時悄悄的躍出了地平線。
鄭軍水師在經過最初的混亂之後,猛然間看到自己這邊的戰旗從一艘三桅炮船上升起,驚恐的情緒這才逐漸平復,雖然不知道統帥爲什麼換了新的主艦,但隨着主艦上的旗語一一發布出來,很快便開始了還擊。
由於航道被密佈在海上的水底雷擠壓,鄭軍水師不得不擁擠在一片窄小的區域內,大型的艦船密密麻麻的連接在一起,也因此,中小型的船隻不斷的被擠出來,靠上那裝在塗抹了油灰的木箱中的水底雷便是一片劇烈的爆炸。裝配有千斤佛郎機火炮的炮船陸續開始還擊。不得不說,鄭軍水師的確是縱橫海上的精兵,很快便恢復到應有的戰鬥狀態中。
只不過狹小的區域限制了艦船的發揮,它們不得不呆在原地,就連躲閃的空間都沒有。當登萊水師針對戰況選擇了散開陣型的時候,鄭軍水師卻被逼只能在原地打轉,人員的傷亡和艦船的損毀也在不斷的加大。
鄭鴻逵的主艦指揮着艦船將鄭森的船緊緊的保護起來,並不斷的派出赤龍舟船隊猛衝被封鎖的海域,雖然損失慘重,但還是被它們給衝出了一條血路,總算肅清了一片區域的水底雷。
登萊水師參戰的只有三百餘艘艦船。其中雖然包括了三十艘大型的三桅炮船和福船,但艦船和火炮數量比之鄭軍卻有所不及。戰鬥進行一個時辰之後,鄭軍水師竟然大有突圍而出的趨勢。
童萬鈞氣的跳腳直罵,無奈本身的兵力和艦船隻有這麼多,眼看着鄭軍水師漸漸靠近,隨即便扔掉了手中的令旗,擡頭衝着桅杆上的一名傳令兵喊道:“快,命令各船發射火箭!”
一枚枚重達四十斤的鐵製火箭彈被士卒們從船艙中搬運出來,手腳利索的裝上發射架。炮手則負責校對距離和高度,其中也有集羣發射的加強版火箭車。一切就緒之後。童萬鈞所在的主艦首先進行了發射。
一陣濃煙過後。數十道火蛇從主艦上騰空而起,巨大的尖嘯聲竟然完全蓋住了雙方隆隆的火炮發射的聲音,雙方將士都是爲之一驚,不約而同的向着天空看去。
數十道火蛇劃出優美的弧線。從海平面上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飛一般的向着鄭軍水師猛撲過來。
火蛇準確無誤的擊中排在最前邊的三艘福船。伴隨着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浪。福船就像是在暴風雨中掙扎的小草,瞬間被切割成了無數的碎片,熊熊燃起的大火更是點燃了船上攜帶的大量的火藥。火焰就像揮舞着鐮刀的死神。不斷的收割着艦船上的一切生命。
好不容易爆炸停歇下來,再看時,兩艘福船已經只剩下一堆殘骸,冒着濃煙緩緩下沉,不多時便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上,而僅剩的那一艘,也已經被切割成兩段,甲板上幾十個火人一邊慘叫、一邊哀嚎,直到落入海中。
鄭鴻逵雙目通紅,雙手的手指在甲板上劃出了一條條白色的痕跡。“這是什麼東西?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一轉念間,鄭鴻逵馬上嘶聲大吼起來,“全速靠上去,不能再給他們發射的機會,只有肉搏,咱們纔有一線生機!”
旗手忙不迭的將號令發送出去。但此時,登萊水師的艦船上卻是歡聲雷動,主艦發射完畢,接下來便是各船的發揮了。這次不用再等待童萬鈞的命令,各船的主官已經督促着士卒將火箭彈發射了出來。
耳中被那奪命的呼嘯聲所佔據,視線所及,至少又有數百顆火箭彈衝向了鄭軍水師。
鄭鴻逵的眼前一黑,嗓子眼發甜,一口鮮血險些噴出來,扶着船舷搖搖欲墜,“完了,六百艘艦船,兩萬精銳,這是福建目前可以出動的最強大的水師了,竟然對戰不到三個時辰就這樣全軍覆沒,我不甘心哪!”
但疾射而來的火箭並沒有給他多少思考的時間,甚至鄭鴻逵都沒來的及回頭看一眼身後不遠處鄭森的大船,便眼睜睜的看着兩枚火箭轟然鑽進了自己主艦的船體,接着便是一股大力由上而下的襲來,腳下的甲班硬生生的被分成兩截,一股火光沖天而起。鄭鴻逵只覺得自己身子輕飄飄的飛上了天空,接着便是急速的下墜,墜入冰冷的海水中。
鄭森和施琅呆呆的看着鄭鴻逵的主艦被擊中,燃起熊熊大火,繼而便是鄭軍水師的徹底崩潰,一輪火箭攻擊完畢,海面上到處是艦船的殘骸,水面上密密麻麻全都是落水的士卒,爭先恐後的向着岸邊和身邊一切可以攀附的物體游去。而僅剩下的幾十艘艦船已經被嚇破了膽,慌不擇路的衝進了水底雷的區域,一連串爆炸之後,總算有三十多艘僥倖衝出了包圍圈,頭也不回的向着南面逃離。
鄭森木然的看看身邊的艦船,圍攏在附近的不過只是幾十艘海滄船和赤龍舟了。岸上的炮臺還在毫不停歇的發射着,但卻明顯是要將自己這些戰船逼向淺海方向,看來是打算着要生擒這些艦船一網打盡。
遠處登萊水師也沒有追繳殘敵,而是繼續以整齊的陣型向着己方擠壓過來。
炮彈不斷的落在船體的左右,激起的巨浪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將鄭森和施琅等人澆的渾身透溼。施琅咬咬牙關,將鄭森手中的令旗奪過來,指揮着剩餘的艦船順着剛剛赤龍舟船隊掃清的海域突圍。不遠處便是一片空曠的沙灘,如今只能先逃到沙灘上再做打算,總比呆在原地活生生的被炮彈打碎要好得多。
身後是隆隆的炮聲,幾十艘大小不一的艦船沒走出多遠便擱淺在淺海中,所有人毫不猶豫的跳下傳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着岸上游去。
施琅和十餘名親兵牢牢的護衛着鄭森,七手八腳的將鄭森拖上了海灘,五百步開外便是一片樹林。要不了多久,登州軍的兵馬便會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此時只有先跑進樹林纔好擇機逃出包圍圈。
鄭森卻渾渾噩噩,彷彿是被突然抽去了靈魂一般,意氣風發的率領着兩萬水師來登州,僅僅是一夜的功夫,身邊卻只剩下不到千人。叔父鄭鴻逵的主艦被擊沉,人也生死不知,鄭家傲嘯海上的威名,眨眼間被他葬送的一乾二淨。
一想到這一點,鄭森便心如刀絞,在施琅的攙扶下,腳步踉蹌的向着樹林的方向跑去,身邊左右是亂哄哄的一隊敗兵。
但還沒跑到樹林邊,所有人又都齊刷刷的停下了腳步。因爲從樹林中慢慢走出了無數的士卒。
他們的身上都是塗上黑色的板甲,內襯的明軍紅色軍服鮮豔的如同火焰一般。既沒有聲勢如山的吶喊,也沒有戰馬的咆哮,一切都靜的出奇。
但偏偏是這寂靜,卻透出一股掩飾不住的殺伐氣息來。
如林的長槍,整齊的步伐,慢慢向鄭軍士卒威逼過來。鄭軍士卒心頭慌亂,只能一步步的向後退卻。
一步、兩步……,直到退進了岸邊的海水中。面前的登州軍終於停下了腳步。
鄭森此時的心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輕輕拉開擋在身前的施琅,“都放下兵器吧!咱們請降!”
“大公子!”施琅大喊一聲,充滿不甘和憤怒的眼睛緊緊的盯住鄭森。
“此戰已無勝算,沒有必要因我一人而使士卒喪命,大家都丟下兵器吧,我自去見朱平安!”
鄭森的身上似乎恢復了一些氣力,邁開步伐走到隊伍的最前邊,“請通報貴總兵朱大人,故人求見!”
登州軍閃開一條通道,楊德凱頂盔貫甲騎馬走到鄭森的面前,衝着鄭森一拱手,“下官楊德凱,登州都指揮使司指揮同知,鄭公子放心,只要貴部放下兵器,咱們一概不會爲難!”
鄭森勉強施禮,“多謝了!”
楊德凱的身後又走出一人一馬,馬上卻是鄭森的故交,曹無傷。
曹無傷衝着鄭森小小,分身下馬,施禮之後說道:“鄭公子,我家主人讓小人轉告,無論工資何時再回到登州,他一定掃榻以待。登州歡迎你!”
鄭森冷哼一聲,並不理會曹無傷的輒逾,而是反問道:“鄭某今日才知道,原來當日登州一行,便是已經在貴主人的掌控之中,恐怕鄭某的所見所聞,也都是他一手安排好的吧?登萊水師上的那些漁網,難不成也是臨時掛上去的吧?還有那些殘破的艦船,恐怕也是專爲我鄭某人準備的吧!”
曹無傷還是一臉笑容,陽光下很是燦爛,讓鄭森忽然有給他一拳的衝動。鄭森心中一股恨意油然而生,“別得意的太早,劉澤清大軍兵進登州,不是你們這彈丸之地可以阻擋的!”
楊德凱哼了一聲,“這個無須鄭公子掛念,我家大帥早已有言在先,三日之後,他在登州設宴於鄭公子接風洗塵,到時以劉澤清的帥旗爲公子佐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