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矇矇亮,冬日還未升起,春風居院門外聚集衆多人。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或紅或綠,衣服補子上繡滿禽獸。
“苦日子總算到頭了,唉……”
“你們幾個運氣好,在宋司正手下做事,她照顧你們。我們幾個分到其他地方的,跟沒爹沒孃的孩子一樣。”
“得了吧,你們幾個也算好的。我們調到冷燦和簡元滄手下的,腳上穿滿小鞋,一天天忙得跟孫子似的,論功行賞一點沒。你們知道我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上次李侯爺回來,我不過去了一趟酒局,結果簡元滄罵了我半個時辰,媽的,那孫子真不是東西。”
“那簡元滄……你們說,到底是周掌門隨手傷的,還是李司正授意的?”
“從常理來說,不可能,人周掌門是什麼人?堂堂一品大命術師,山命宗掌門,見到趙首輔也是平起平坐的,不過……李侯爺太不一般,拿不準。”
“這幾天,別說夜衛,整個朝廷乃至各州官員都傳瘋了,都在猜測怎麼回事。”
“據說連各部大員、內閣閣老們,都在討論這件事。反正閣老們都稱讚李清閒,當着兩位掌門的面,不卑不亢,難得。”
“對,昨夜內閣就傳來消息,一致同意李侯爺擔任巡捕司司正。”
“李侯爺執掌巡捕司,那是真沒的說。文武道命,沒有反對的,邪魔倒是想反對,可沒用。”
“我別的不求,只求大人把我從簡元滄手下調過來,脫離苦海,我給李侯爺立長生牌位。”
“簡元滄不會卡着你吧?”
“我就怕這個,所以,唉……”
“放心吧,李侯爺什麼樣的人,咱們這些春風居老人不知道?當年不聲不響捅穿魔門刑部,後來在啓遠城自開一地,現在從楚王嘴裡奪下巡捕司司正,你們還真以爲他當司正是巧合?他不想要,誰也給不了,他想要,誰也奪不走。就衝李侯爺回來的時候,咱們這些春風居舊人捧場喝酒,他就不能不幫咱們。至於簡元滄,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炸毛。”
“仔細想想,簡元滄的幾次試探,都被李侯爺輕鬆打退。”
“對對對……”
“是是是……”
春風居舊人周圍,許多現巡捕司官員連連點頭,半個不字都不說。
“咳,幾位老哥,我們雖然跟着宋大人,可都仰慕周大人和李大人,到時候,別忘了幫忙遞個話。”
“放心吧,宋司正的人,就是自己人,宋大人沒少幫襯我們。再說了,宋司正和李大人關係可不淺,兩人都在宋雲經大人家吃過飯,我聽李大人還叫過宋司正厭雪姐呢。”
“一家人就好……”
衆人突然停下,相互看了看。
“宋司正未嫁?”
“未嫁。”
“李司正未娶?”
“未娶。”
“哦……”一衆人臉上泛着心照不宣的相似笑容。
幾個老人搖頭,一人笑罵道:“少在那裡胡咧咧,好好給李司正做事,比什麼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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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說說笑笑,大門打開,周恨站在門前。
“見過周大人。”衆人紛紛彎腰作揖。
周恨點點頭,道:“李大人請你們進去。”
一行人跟着周恨進入院門,涌入書房,人羣像一捆麥稈一樣,塞進不大的春風居書房中,幾個低品官員無奈地站在門檻外。
李清閒坐在當年周春風坐過的椅子,擡起頭,掃視衆官。
衆官彎下腰,垂下頭,眼簾下沉。
李清閒右手食指肚緩緩滑過桌子邊緣。
過了許久,才緩緩道:“按理說,本官年紀輕輕坐到巡捕司司正之位,本應該收斂鋒芒,韜光養晦。道理我都懂,但現如今,北與西有妖族,南有諸國,內有妖邪,天下不靖。我巡捕司,是爲皇上、爲朝廷、爲百姓做事,是皇上的刀,是刀,就不能藏在鞘裡,是刀,就要沾血。諸位說,是不是?”
“大人所言極是!”
“大人一言驚醒夢中人!”
“大人少年老成,洞見真意!”
李清閒又道:“一些內憂外患,咱們巡捕司管不着,也不能管,但歸咱管的事,卻不能不管。前些日子,有人竟然在皇城腳下、堂堂神都,動用詭面蜘蛛,引人入詭,而且被害人赫然是江南商行的御賜皇商!如此重大之事,豈能不管不問。本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要以此事爲引,剷除神都黑手!你們現在回去,商量一個章程,解決這件事。我先說四點。一,調查是什麼人冒犯天威、無視律法,在神都使用詭面蜘蛛。二,前往黑燈司,尋找解救沉小衣之法。三,派人前往天命宗發出通告,命他們在三日內來巡捕司說明情況,逾期不到,後果自負。四,神都處處藏污納垢,爲彰顯我巡捕司雷霆手段,找幾家黑惡勢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今夜掃蕩。”
衆官心驚肉跳,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覆。
尤其非春風居舊人,眉頭緊皺,可又不敢說什麼。
曹銘擡起頭,他乃巡捕司司都事,司正的副手,相當於副司正,當年跟着周春風,後來在宋厭雪手下任職,與李清閒也相熟。
“司正大人,其他三條,都不難。唯獨找天命宗之事,怕是難於登天。天命宗人向來眼高於頂,對各司各部不理不睬,我們若是去,怕是要碰一鼻子灰。”
“碰一碰,總勝過縮在家裡當窩囊廢!”李清閒驟然提高聲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要爲皇上做事,只要爲朝廷做事,管他天命宗地命宗,一視同仁,無有高下!”
“是。下官這就派人安排。”
“去吧,下午開個會,我要看到這四件事的詳細章程。”
“下官告辭!”
衆人紛紛辭別,走出春風居,只有少數人留在門外。
走遠後,一人嘆息道:“這幾件事,好像簡單,可一個比一個難辦。”
“那藏污納垢之地,誰背後沒大樹?動了葉子,樹枝噼裡啪啦打下來,誰也不好受。”
“是啊,但說實話,這些都是咱們應該做的。”
“我倒覺得這樣挺好,和宋大人是一個風格。宋大人直接去楚王府抓人,簡直大快人心。”
“不錯。司正大人說的沒錯,咱們是皇上的刀,要是不沾血,哪裡配當刀!說句難聽的,夜衛之所以被裁撤,不就是當不好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