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傅子琛竭力袒護唐洛然,但還是無法消除傅母對她的厭惡。
唐洛然還是被趕了出去,並且還被要求不許再接近傅子琛的病房半步,否則她這輩子就別想能再跟傅子琛見面!
在門口杵了半響,唐洛然坐在走廊邊上的長椅上,愣是沒反應過來——電視劇上的狗血劇情有一天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她看上去很平靜,甚至是到了安詳的程度,讓一旁坐着的秦肆有些惴惴不安,實在按捺不住,出言相勸,“夫人,您要不先回去休息吧?不然一直在這裡耗着也不是辦法。”
“我知道。”皺着眉頭回應,唐洛然仍未動身,她背靠在椅背上,冰冷的觸感讓她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剛剛發生的一切,好像還是一個夢境一般不真實。
但尚未散去的觸感是真實的,唐洛然伸手撫了她另一隻手的手背,低頭輕笑,驀地開口,“秦肆,你說我能堅持這樣多久?媽她可是又一次對我動手了。”
若是換做以前,她一定會馬上甩頭走人。
可是現在,她變得好奇怪。
“這個……要看您意見。”秦肆尷尬迴應,對她的一舉一動都感到莫名其妙,她看上去太過平常,反而讓人覺得很不正常。
正常的反應不是應該嚎啕大哭或是隱隱啜泣嗎?怎麼感覺她像是要笑出來?
盯着她半響,唐洛然神情呆滯,又突然站起身來,把秦肆嚇了一跳,她的回答乾脆又帶着堅毅,“什麼時候媽原諒我了,我就堅持到什麼時候。”
她說了她變得好奇怪,不再容易被傷害,哪怕實際上早已經遍體鱗傷,對她來說都無所謂。
難不成愛真的能讓人變得堅強?
下定決心之後,唐洛然就不再作逗留,她先回辦公室換上屬於婦產科科室的白大褂跟工作證,又將有些凌亂的髮絲都抓得齊整,才正經工作。
按照慣例巡了一遍病房,動作利落地指揮下屬將各個病房需要的針水換下,把本分工作忙完,她就轉去外科科室,找江瀚臣。
辦公室裡就只有他一個人,所以她大膽地敲了門,見他擡頭,她勾起嘴角輕笑,“今天的事,謝謝你幫我,我想你後來應該也有叫護士不要過去吧,不然我可就露陷了。”
畢竟例行檢查不是騙人,只是她是冒牌貨罷了。
“這沒什麼。”江瀚臣反應過來後也忍不住笑,他擡手颳了一下鼻子,以掩飾眼底下一閃而過的失落——她來找他果然還是爲了傅子琛的事情。
他沒有給她把話接下去的機會,唐洛然也只能沉默,任由氣氛涼了,往尷尬的方向越走越遠。
驀地,還是江瀚臣主動開口,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我想你來找我應該不單單隻有感謝那麼簡單吧,正好我也把手頭的工作處理完了,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下意識地搖頭想拒絕,卻不想一擡眸,對上的會是他帶着期冀的眼神。
一瞬間,唐洛然大腦一片空白,她最終還是沒有拒絕,不是因爲對他的溫柔念念不忘,而是出於憐憫——他們現在都是可憐人。
而他還是沒辦法對她狠心。
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廳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唐洛然點了咖啡跟甜點,趁着侍者還沒把東西送上來,她將心裡話跟他道來,“其實我找你,是想讓你幫我個忙。
”
“我知道,你說。”江瀚臣司空見慣,他的神情始終平靜,除了將手搭在膝頭上有一點點地不利落之外,他看上去像是徹底割捨了。
然而實際上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裝作不在意地將目光落在唐洛然身上,聽她說話時的語氣小心翼翼,“這次追殺子琛不成功,想必歹徒一定又蠢蠢欲動,不怕他用武力正面攻擊,就怕他使出什麼手段,外科科室人多雜亂,而那麼多人中我想能夠保護他的也只有你了,我就信得過你。”
她考慮了很久,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儘管這樣只是將自己推往利用別人感情的賤人的位置。
若是能保護傅子琛,要她承受多重的罵名都無所謂。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會盡力。”江瀚臣的回答簡短利落,對她的一切要求都無條件滿足,這倒是讓她無所適從,忍不住又追問,“你不討厭我嗎?”
她可是在利用他的感情啊。
搖了搖頭,江瀚臣苦笑,緊擰的眉頭帶着一絲不甘心,他確實對她的拒絕感到挫敗,但若說是討厭,那還真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我好像中了你的毒了,如果你拜託我,那倒還好,如果你刻意避開我,我反而覺得難受,所以你就放心地拜託我做事,這不是利用,是我心甘情願。”他說得飛快,說話的語氣很輕,像是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
是他心甘情願,所以不要覺得有心理負擔——即便他這麼說,唐洛然還是覺得羞愧,愧疚感涌上心頭,她不敢與他對視,低頭看着桌沿發呆。
半響,等侍者將咖啡端上來之後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打破沉默,“謝謝你。”
江瀚臣只能笑,端起咖啡湊到嘴邊,以掩飾嘴角拉下時暴露的失望。
他也沒想過自己會愛得一點尊嚴都沒有,但他也不後悔。
離開咖啡廳時時候還早,見唐洛然心情還是有些低落,江瀚臣直覺跟自己脫不了干係,他索性將她拉回車上,打算帶她到附近兜兜風。
替她將安全帶繫好,一擡頭就對上她疑惑的眼神,江瀚臣揚起嘴角笑得親和,眉目間仍然不減溫柔,“你需要冷靜一下。”
“其實我覺得還好啊,子琛也醒了,你也願意幫忙,我真的沒什麼好覺得不開心的。”唐洛然不願意承認,仍然在強顏歡笑。
若說不覺得委屈,那肯定是騙人的。
江瀚臣猛踩油門,車子疾馳在冷清的大街上,交錯的陽光還來不及覆在他們身上,車子就快速穿過,揚起灰塵跟落葉。
唐洛然開了車窗,任由冷風灌進來,她終於在一片寂靜之中將所有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跟傅子琛見了面之後,她就一直在壓抑自己,不讓自己哭出來,現在總算能隨便她撒野。
趴在窗邊流淚,直至眼睛發乾,她才收了車窗,又拿紙巾擦掉臉上痕跡,扭頭,臉上帶着龍捲風席捲過後的疲倦,語氣平靜,“以後我會更加堅強,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她這樣,他怎麼可能不擔心?
“嗯。”說着違心的話,江瀚臣沒有跟她鬥氣,但是他也重申了一遍他的立場,“不過我說過了,我希望你最好感到有壓力,也要不斷遇到困難,好讓我一直擔心下去,這樣我才能一直留着你在身邊啊。”
在他決定這麼說的時候,其實他就已經做好了會尷尬的準備。
卻不想唐洛然居然也釋懷了,跟着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銀鈴悅耳,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她又再次將車窗打開,任由冷風將髮絲吹亂。
有一刻,江瀚臣突然覺得她與以前不同,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他想往後應該不會再有這種時刻了——唐洛然脆弱的時候需要他在身邊。
她已經強悍到只要有傅子琛的愛,就不需要任何雨露也能頑強地生長,直至在荒野中開出一朵獨立的花來。
……
在城市的街角兜兜轉轉好幾圈,最後還是繞回醫院附近,江瀚臣把車停在醫院門口,一轉頭,就見唐洛然一邊整理凌亂的髮絲,一邊忍不住笑。
“感覺如何?”他輕聲問道,而她也給出了百分百肯定的答案,“我現在就是感覺把壓力都甩開了,感覺非常好,簡直是飄飄欲仙。”
說罷,她嘴角的笑意更濃。
將翻起的領子壓下,後視鏡中的唐洛然才恢復成平常的模樣,她剛推開門準備下車,身後就響起了熟悉的鈴聲——那是她的發出的聲響。
扭頭,才知道她把落在副駕駛座上,江瀚臣順手將遞給她,並提醒她,“好像是陌生號碼,你還是要小心點好。”
唐洛然接過,將電話接通,她也知道要提防,所以不敢主動發聲,等對方開口。
果不其然,對方終於按捺不住,突然冷笑一聲,說話的聲音低沉又陰鬱,“唐小姐,我想你也沒必要裝了,我已經知道你的底細了,你跟傅子琛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那我只好把船一起打翻了。”電話那頭的男人笑得詭異,不等唐洛然迴應就掛斷了電話。
這是他正式對唐洛然下了戰書。
寬敞的辦公室裡,秦肆坐在辦公桌後,桌子上對外擺着的“高級秘書”矚目。
他的手搭在鼠標上,目光鎖定在電腦屏幕上,時不時滑動鼠標,讓頁面往下翻動,直至露出那個人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穿着黑色皮夾克,留着寸頭,鎖骨跟脖子有多處紋身。
“想不到十幾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這麼多。”對着那張照片出神,秦肆一想到照片中的這個人十幾年前還是個成績優良並且常受欺負的乖學生,就覺得分外不可思議。
只能說家庭環境造就一切,家庭遭遇了那樣的變故,要想一個人一成不變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沉思中,突然被一通電話打斷思緒,秦肆想也沒想就拿起話筒,靜待對方發聲,“秦肆,我想你已經可以確定兇手了,就是消失了十幾年的唐一閏,這麼多次行兇他都是以買兇的方式解決,大概就是怕身份暴露。”
消失了那麼多年,一般人都應該覺得他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而這就是唐一閏想要的結果。
他的復仇計劃在短期內不可能實現,因此他不得不隱姓埋名。
“我也差不多猜到了,不過你查到他的下落了嗎?他在這十年間似乎還帶起了一班願意爲他赴湯蹈火的兄弟,這麼多次行兇的歹徒都是他的兄弟,可見對他有多忠誠。”秦肆並不驚訝,他在派人調查之前就已經去了解過這個人。
不過他也沒想到會由一個人牽扯到整個家族的興亡史,連傅家都受牽連。
所以傅子琛纔會成爲對方這麼多年的第一復仇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