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小松鼠從樹洞裡鑽出來,從一個樹梢跳到另一個樹梢,希望能找到一些同伴來不及採摘的松果。樹下,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悄悄的探出蓬鬆的腦袋,神情緊張的東張西望。確認了沒有危險,這纔回過頭,朝土丘後面輕喚了兩聲。旋即,兩隻比兔子稍大一點的小白狐跳出來,嘰嘰吱吱的廝打在一起。
一陣寒風吹過,樹上的積雪稀稀拉拉的飄落,樹林間也傳來了咯吱咯吱的聲音。一個披着狼裘的獵人斜揹着長弓,扶着大樹深一腳淺一腳的小心前行。寒風徐徐,灰白的頭髮和鬍鬚隨風搖擺,滿是皺紋的面孔隱約可見。
白狐一家的歡笑聲很快就引起了獵人的注意,彎弓搭箭,微眯着雙眼瞄準那隻站在土丘上,四處眺望的那隻大傢伙。冬季的白狐,毛髮最是濃密,如果獵殺得當,一張完整的白狐皮,拿到城市裡至少能賣到10個金幣。要是走運,碰到薩洛克郡領主的商隊,價格還能再翻上幾番。
陽光照在大地上,雪地散發着耀眼的光芒,看久了便開始頭暈眼花。獵人閉上雙眼休息了一會兒,陡然睜開,兩道灼熱的目光立刻鎖定了那頭白狐。白狐毛髮乍起,將身體拱了起來,兩顆妖嬈的眸子同樣死死的鎖定在獵人身上。正在戲耍的兩隻小白狐發現母親突然變得非常可怕,還以爲自己做了錯事,惹母親生氣了,趕緊歪歪倒倒的跑到大白狐身下,昂着小腦袋唧唧嗚嗚的哀鳴告饒。
獵人的手輕輕的抖了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慢慢的鬆開了弓弦,身心疲憊的靠在大樹上。獵人並非是心慈手軟之輩,不會看在兩隻小白狐的面子上,就放過那隻當了母親的大白狐。叢林裡向來是危機四伏,出沒其中的動物或兇殘或狡詐,沒有哪一個是容易相與之輩。哪怕是一隻嬌小可愛的兔子,都有可能搖身一變,亮出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噴出一連串魔法。
大白狐的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但也不敢怠慢,趕緊用嘴拱了兩下,把小傢伙們往回趕。藉着天然的保護色,白狐一家很快便從獵人的視線裡消失了。
獵物不見了,獵人也不氣惱。休息了一會兒,揹着弓繼續向前。一連三天的大雪,城裡城外倒塌房屋無數,今天這趟外出,是想看看叢林裡用來休憩的小屋是否完好,至於打獵也只是順帶,有了收穫就是意外之喜,如果沒有也在意料之中。
站在小木屋了環視了一圈,牆壁上掛着的一條野豬腿,屋內的一角堆着木柴,除了屋頂被風雪壓塌了一角,剩下的跟離開時沒什麼區別。野豬腿和木柴,是給誤入此地的冒險者充飢用的。冒險者們吃了屋裡的食物,多少也會留下一點值錢的東西算是交換。如果實在找不到值錢的東西,冒險者們也會賣點勞動力,給小木屋增加一點木柴,或者把小木屋再加固一番,方便後來人。
野豬腿跟走的時候沒有變化,說明下大雪的這幾天沒人光顧。對獵人來說,這算不上什麼好事,但
也不算壞事。沒人光顧也無所謂,獵人原本就沒指望靠這間小木屋來發財。
找來幾個圓木把塌了的一角補好,再在上面蓋些樹枝。確信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這才背起長弓往回走。往回走的路與來時的不同,來的時候指望着能撈到一點收穫,所以繞了彎路,回去是要趕時間,自然要選最近的一條。
走出林子,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隱約聽見不遠處有人在說話,循着聲音望過去,只見前面的林子邊上,聽着一輛馬車,馬車的旁邊還有一頂帳篷。聲音,就是從帳篷裡傳出來的。
獵人趕緊加快了腳步,準備到帳篷裡歇歇腳,順便討點熱水喝,如果有酒的話,那就再好不過。冰天雪地裡要是能夠喝上一杯熱酒,就算給個婆娘也不換。
掀開簾子走進去,獵人頓時嚇了一跳,只見一頭通體火紅的小熊,正趴在一個少年的背上,張着血盆大口,這是要吃人啊!
“啊~小心!”
獵人大驚,趕緊彎弓搭箭準備救人,卻發現帳篷裡的氣氛詭異的出奇。正在行兇小熊並未亮出鋒利的爪子,熊掌按在獵物的背上,擰着頭,耷拉着眼袋盯着獵人。獵物也沒有當獵物的覺悟,只是一個勁的擠眉弄眼,似乎在暗示什麼。帳篷的一角,兩個身穿皮裘的年輕女人相擁在一起,想要卻又不敢笑,憋得臉紅脖子粗,很是辛苦。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這是在……”
意識到這是個誤會,獵人趕緊放下弓箭,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兩個女人終於沒能憋住,放聲大笑。小熊身下的少年則一臉無所謂的站起來,把摺疊牀拉到篝火旁當桌子,擺上麪包、肉乾、果脯,還有熱騰騰的果茶,邀請獵人一起吃喝。
相互交換了一下名字,這就算認識了。威廉邀請獵人喝茶,獵人則拿出自己親手醃製的野豬肉回敬。客氣了一番之後,威廉這纔開口向獵人問路。
“格林大叔,請問去最近的城市怎麼走?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雪,我們迷路了。”
馬車、皮裘、魔獸,這些都說明眼前的這三個少年少女都是非富即貴的人,或許家裡還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想到這兒,獵人格林忽然變得拘束起來,小心翼翼向後退了幾步,與威廉等人拉開了距離。
“閣下,您直接叫我格林就行了,大叔這個稱呼實在不敢當。其實前面不遠就是阿格尼斯城,只是冰天雪地的,又隔着一片叢林,所以纔看不到。如果三位不嫌棄的話,格林願意帶路。若是不急的話,暫且留宿一夜,明天一早動身,下午就能趕到阿格尼斯城……”
貴族和平民之間隔着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哪怕是遊離於人類世界邊緣的格林也不能免俗。主動提出願意帶路,並非是在獻媚,等級森嚴的社會制度,纔是讓格林低頭的根源。
威廉知道格林爲什麼緊張,卻也不點破,而是拉着他胡亂的一通瞎扯。比如雪過天晴會在天上看到神
女了,又或是叢林裡有一種會吐火的兔子很大個,站起來比人還高,頭上還長着一對犄角……
“啊哈哈哈……李斯特先生,這您可就說錯了。叢林裡的確有會吐火的兔子,但個頭也沒你說的那麼誇張,最多隻比普通的兔子大一點點,而且頭上也沒有長犄角,不過烤了來吃,味道倒是不錯……”
說到自己熟悉的東西,格林變得放鬆起來,大笑着給威廉糾錯。殊不知,這正是威廉希望的。威廉不是那種喜歡鼓吹衆生平等的人,但也不習慣那種說一句話要先在腦子裡過三遍的說話方式,像現在這樣有什麼說什麼不就很好。
入夜,威廉邀請格林就在帳篷裡休息,可是格林卻死活不肯。帳篷裡住的都是貴人,萬一半夜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怕是天不亮腦袋就得搬家。倔強的走出帳篷,在樹林的雪地裡刨了個坑,用厚厚的獸皮把自己一裹,不一會兒便傳來了鼾聲。
如果不是親眼見了,威廉怎麼也不敢相信,原來還可以這麼睡。以前在僱傭兵訓練營的時候,聽教官介紹過類似的雪地宿營的方法,但必須是非常厚的積雪才行。要在雪地裡挖個坑,把整個人藏進去,再搭個棚子把頂封上。一夜下來,倒也不會把人凍傷。可是現在的積雪堪堪沒過膝蓋,整個人躺下去也只能勉強藏在裡面,根本達不到保暖的目的。冬季的夜晚溫度更低,不用等到天亮,怕是就要凍成了冰棍。
威廉上前在格林的背上輕輕的拍了拍,然後用手指了指馬車,示意他到馬車裡睡一晚。車廂擋不住冬季的寒冷,卻能替格林遮風擋雪。格林感激的點了一下,沒有說什麼驚天動地的話,默默的登上馬車,關上了車廂門。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威廉就被凍醒了。擡頭一看,這才發現帳篷中間的篝火早已熄滅。再看另一邊,凱瑟琳和勞拉躲在厚厚的毯子裡,一邊一個抱着小熊相擁而眠,但兩張俏臉也已經冷得變了色。
翻出引火用的燧石,用力的砸了幾十下,小心的點燃了沾了油脂的木棍,在上面架幾根木柴,篝火死灰復燃。
帳篷裡的溫度開始升高,兩個女人的臉蛋也漸漸紅潤起來。掀開帳篷來到外面,發現格林已經架起了篝火,正拿着小刀,在給一隻灰白相間的兔子開膛破肚,鮮血落在地上,結成了厚厚的冰條。
“這就是你說的那種會噴火的兔子,費了好大勁才逮住它。”格林樂呵呵的掏出兔子的內臟,熟練的剝下兔皮,只一會兒,一張完整的兔皮就攤在了地上。然後又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威廉收下。
格林的右手虎口有些紅腫,衣服上也就多處灼燒過的痕跡。不用問,這肯定是在抓兔子的時候,遇到了頑強的抵抗。格林身上沒有貴族的虛僞,也不會像城市裡的平民那種膽小怕事。格林是個獵人,做事只憑本心。別人對我好,相應的我就應該給與回報。這張兔皮,便是在馬車上借宿一夜的報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