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沒想到李密這個乖兒子還懂得用‘先聲奪人’這招,真他孃的夠陰的。”唐顯看了看一再低落的己方兵馬的士氣,一拳狠狠的砸牆垛之上,憤然卻又無奈的罵了一句。
我眯着眼睛,轉過身,向身後的宋蒙秋道:“宋將軍,請速速將你的琴取來,時間緊迫,既然李密今天這麼好的興致,龍某索性久陪他玩上一玩,也湊個熱鬧,撫一曲琴來聽聽。”
一直沒有作聲的宋蒙秋聽我如此一問,眼神露出詫異駭然之色。宋蒙秋此人雖然帶兵打仗一無是處,但是在撫琴方面卻是有着極高的造詣,所以這也是他爲什麼能夠深得無數美女哥伎青睞的原因。而他的愛琴“輕靈”更是隨身攜帶,無論他走到哪裡都要帶上。這時聽我向他要琴,還是猶豫了片刻,轉身步入城樓之內取來一個雕刻古樸精美的檀木長盒,盒中所裝之物正是他視如身家性命的“輕靈”。
這時早已經有士卒搬來了桌椅,坐下來,將“輕靈”輕輕的放在木桌之上,雙手舒展的平覆在琴絃之上,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兒,隨後的搏弄幾下琴絃試了試音色。看色隨意的搏弄了一下,可是其中卻是大有文章,這幾下琴音恰好正在瓦崗軍呼喊變換字音且換氣的時候,也就是抓住了他們借音發力的“臨界點”,在我的內力的崔動下,“輕靈”散發的幾聲清脆的音符輕而易舉的就刺穿了空中瀰漫的鼓聲和呼喊聲。將原本密不可分的那張“巨網”硬生生的撕裂開了一個縫隙,緊接着,連續不斷的琴聲響徹在天空之中,聲音婉轉悠揚也帶有些許的高亢,絲絲入扣一般的蔓延開來,將原本抑揚頓挫的鼓聲呼喊聲瓦解的支離破碎。
無數個跳動的音符就像是翩翩起舞的精靈,在我漫然撫動的十指間流動,飛舞到空中,交織成一曲舒緩的樂章。空中已經漸漸的消失了喧天的鼓聲和呼喊聲,因爲被舒緩的琴聲所覆蓋的每一個瓦崗軍戰士的心中此時此刻都被一種溫暖卻有些讓人頹廢的親情慢慢的充盈着,那是深深的隱藏在他們心中的對戰爭的厭惡對親人的思念,猙獰剛毅的面目此刻也在隨着琴聲下意識的舒展開來,流露出淡淡的安逸。但是聽在洛陽士兵的耳中就不在是那麼回事了,琴聲之中沒有了那種頹廢的低靡,取而代之的則是親人的撫慰與諄諄教誨,那是對他們保衛家園保護親人的勇氣的激發,恐懼逐漸的在他們的臉上消失退卻,一種誓與洛陽共存亡的堅毅悄悄的在他們的眼神中凝聚。
剛纔還殺氣瀰漫的天空此時卻是一片靜謐的祥和,靜謐的連數十完人的呼吸聲都消失了,只有舒緩輕靈的琴聲依舊的婉轉悠長,正所謂此削彼長,三十萬瓦崗大軍贏滿的銳氣已經慢慢的消弭,而洛陽士兵的士氣卻愈見高漲。
突然琴音一變,再也沒有了剛纔的舒緩,取而代之的是急湊高亢的音調,一聲聲刺耳的音符就如同是被拋灑除去的一般,隨着我速如影動的十指排山倒海似的涌入空中,猶如千萬戰馬奔馳,馬踏大地引發的震耳欲聾的轟鳴,又似發自地獄的無數怨靈的吼叫。此時展現瓦崗士兵心中是一幅鮮血淋淋,彌散着森然的鬼蜮氣息的畫面。他們看到自己被一羣撲上來的醜陋的肢體殘缺不全的喪屍無情的撕碎自己的身體,血肉模糊,腸穿肚爛,淋淋的內臟散落在血泊中。然後看到他們自己的屍體晃晃悠悠的又站了起來,加入了喪屍的大軍,撲向了他們的親密的戰友,他們的朋友親人……不!他們的妄圖平明的吼叫着,可是喉嚨裡彷彿被緊緊的塞住了,擠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他們掙扎着,絕望了,那是發自內心的對戰爭的恐懼而升起的絕望,近乎徹底的絕望。
而此時此刻反映在洛陽士兵心頭卻是另外的一幅畫面了,只見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盪漾着濃濃的戰鬥的慾望,視死如歸的決心!
“錚!”一聲餘音嫋嫋的脆響,“輕靈”的琴絃緊受不住我指尖流露出的彭湃的意境,琴絃應聲而斷,琴音嘎然而止,那幅令人恐懼的有些絕望的畫面就像是煙霧一樣被突來的一陣清風吹散,情形過來的數十完瓦崗士兵,發現自己的全身都已經被冷汗打溼,雖然明白那一切不過都溼幻象,可是回想起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會顫抖起來,那是生命對恐懼的一種發自本能的反應!老天爺啊!我們究竟在和誰戰鬥?難道是魔鬼嗎?這一刻,他們膽怯了。
身邊的將領都被我剛纔的琴聲陶醉了,就連不知道音律爲何物的大老粗唐顯都有如沐浴春風之感,更不用說是對撫琴情有獨鍾宋蒙秋了,更是聽的如癡如醉,恍然不知世事,直到琴聲因絃斷而止,方有些懵懂的清醒過來,臉上的癡迷久久揮之不去。嘴角不住的呢喃着:“聽到來了,我宋蒙秋有生之年終於……終於聽到‘三心二意’之境,哈哈……雖死而無憾矣!”
沐浴在周圍無數崇拜的目光中,我輕鬆瀟灑的一笑,緩緩的站起身來,輕輕的撫摸了幾下手中的斷絃的“輕靈”,轉過身交到宋蒙秋的手中,歉聲道:“實在抱歉,微薄之技,讓宋將軍見笑了。撥斷了琴絃乃是在下無心之過,還望宋將軍原諒。”雖然我現在的身份地位在宋蒙秋之上,但是“輕靈”乃是他視同生命的東西,此刻被我撥斷了琴絃,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於情於理都應該向他道歉。
宋蒙秋面目激動,接過“輕靈”放在自己的腳邊,汗然恭敬的向我深深一躬,激動的說道:“宋某螢火之光焉敢與公子皓月爭輝?公子神技,蒙秋心悅誠服。絃斷乃是琴之過,非人之過。縱然是‘輕靈’也無法承受公子的境界,‘輕靈’爲求自保,唯有斷絃此途了。”
見到宋蒙秋此時那種沒有絲毫掩飾的恭敬,寇仲和楊公卿不由得對他的印象大爲的改觀,畢竟鍾情音律之人絕對不會是大奸大惡之人。
楊公卿挪了一步,來到了宋蒙秋的身邊,不解的問道:“剛纔聽宋將軍口中自言自語,說什麼‘三心二意’,不知道這是不是和大帥所彈奏的琴樂有關?”
宋蒙秋聽到“三心二意”這四個字的時候,明顯較之剛纔更顯得激動,顫抖的說道:“聽在下的師父說,撫琴的最高境界共有三種,分別是‘一心一意’‘分心二用’和‘三心二意’。‘一心一意’便是寄情於琴之中,心中所向往盡皆能夠通過自己的十指散播除去,從而感染聽琴的每一個人,感自己心中之所想。‘分心二用’與其說是境界不如說是撫琴的最爲高妙的手法,達到這個境界的琴手能夠分心二用,左右手可分別撫出不用節奏的音律,交相輝映可悅己亦可制敵,大家不難想象的出,這兩種不同的音律必然是相互矛盾的,對敵一種制心一種制行。可是據在下所有知當由古至今只有撫琴已經超凡入聖的大家俞伯牙能夠達此‘分心二用’的境界,要知道若想隨心所欲的操縱兩種矛盾的情感,除非天生的八面玲瓏,否則最後的下場必然是琴消命殞。”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平復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目不轉睛的盯着我接着說道:“撫琴境界縹緲的顛峰便是這最後的‘三心二意’,它已經超脫了我所能夠理解的範疇,據說能夠隨心所欲的利用琴聲抹殺生命。相比前兩個境界,這個境界困何止困難了百倍。如果說‘一心一意’‘分心二用’對敵人來說是察敵,制敵的話,那麼這‘三心二意’就是殺敵!而琴樂初創的宗旨乃是點化邪惡而不殺生,但是這‘三心二意’的境界卻殺敵於無形,與撫琴的宗旨南轅北轍,因此若想突破‘分心二用’的限制達到殺敵的境界,可想而知要面對多大的苦難。剛剛若不是因爲‘輕靈’突然絃斷的話,恐怕瓦崗大軍的三十萬兵馬都悄無聲息的喪命與此!”
聽到這裡,周圍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定格在我的臉上,眼神中除了敬畏和崇拜之外,更多了一層恐懼,一曲撫琴就能消滅敵人的三十萬大軍,那是怎樣的概念?
我嘿嘿一笑,道:“宋將軍嚴重了。”
宋蒙秋真誠的一笑,然後略顯莊重的詢問道:“大帥可否告知在下,此曲何名?”
轉過臉,看了看綿延數裡的大軍,一字一頓的答道:“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