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登臨神鷹嘴,望着腳下的迷霧和四周熟悉的景物,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自己終於又爬出來了。
所有的榮耀,夢想,在那一瞬間又迴歸到了羽林的心中,再次來到這個世界,只覺得天地變得無限的寬廣。
他彷彿看到自己的人生,又出現了那道寬闊的大路。
他從來沒有這樣清楚的意識到,自由,對自己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在那一刻,很多困惑瞬間通透。原本他沒感覺的家族榮耀,原本他沒什麼歸屬感的西鳳國,原本他不怎麼理解的戰爭,原來人們所做的這一切努力,都只不過是爲了自由。
爲了能夠更好的自由。
他撫摸着一旁二狗子的頭,把他摟在自己懷裡,說道:“你現在在想什麼?”
二狗子擡起頭:“我開始想家了。”
羽林默默的鬆開了二狗子,勉強的衝他笑了笑。
二人在崖洞裡找了點前壁儲備的食物填飽肚子,爬上鷹嘴,坐在鷹嘴的草地上。
羽林說道:“從現在開始,就得靠我們自己了。”
二狗子過完祭祀就滿十三歲了,還只是個孩子,心情不好全部擺在臉上,他用手摳着地上的草根,沉默不語。
羽林頓了頓,說道:“接下來,我要帶你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是我的家鄉。”
二狗子擡起頭,問道:“很遠是有多遠?”
羽林想了想,回答道:“很遠,大概是有我們從村子裡到打野豬王的地方,走上一萬次這麼遠。”
“一萬次!”二狗子瞪大了眼睛,在心裡盤算了許久,才愁眉苦臉的說道:“那是真的很遠了。”
“嗯,那是我的國家。”
“國家是什麼?”
“呃,大概就是和神鷹村差不多,國家就是一個很大的村子。我們現在在別人的村子裡,接下來要回自己的村子。”
“哇!你們有兩個村子!太好玩了!”
“……”
接下來,羽林花了半天功夫向二狗子普及了大陸通識,重點是叫二狗子如此掩飾自己身份和保守神鷹村的秘密,其他的問題,二狗子現在還只是個孩子,出了小錯別人也不會太在意。十三歲的年齡,就算放在神鷹村都還不算成年,更何況是在成年標準延後兩年的天闌大陸上。
羽林突然想到,二狗子這個名字在外界實在有點太不妥,於是說道:“在我們外面的村子,大人們都是有大名的,你覺得你已經是大人了嗎?”
二狗子聞言挺起了胸脯,大聲答道:“當然!我可是爬上來的人了!是村裡第二厲害的人!”
羽林提醒了二狗子一句,就算現在只有他們兩人在,也絕對不能說神鷹村的任何有關的詞語,二狗子吐了吐舌頭,表示記住了。
羽林說道:“你沒有姓,就跟我吧。我現在不是宗主,不能賜你羽姓,那你就跟我姓林吧,我的孃親就是姓林。你比我小七歲,就當我的表弟吧,以後我就是你的哥哥。”
“嗯,好!”
“那你叫,林什麼好呢,嗯,你是神鷹村的,就叫林風吧!有風,鷹才能翱翔九天!”
二狗子偏着頭,嘀咕道:“林風,林風,我怎麼感覺還沒有二狗子好聽呢?”
羽林嘴角一咧,自動忽視掉二狗子這句話,他站起身來,拉起二狗子,吼道:“回家咯!”
……
奧爾良城,前壁商會,三樓。
曾向羽林自稱“管事”的那位老者坐悠閒的坐在假山前的一個木躺椅上,目光出神,身後小迪恭敬的站着。
廊道中突然出現一串微不可聞的腳步聲,聲音雖小,卻逃不過兩人的耳朵。
一個身影大步走來,腳步很快卻落腳極輕,不過一會就來到二人身後。小迪緩緩轉過頭,與來人微微點頭示意,隨即身形又恢復筆直。
來人身穿一件緊身的黑衣,身形挺拔,他朝着老者後背作一鞠躬,說道:“會長,那人爬上來了。”
原本微微搖晃躺椅的老者聽到此話後聽了下來,詫異道:“這麼快?”
黑衣人身形更低,答道:“屬下親眼所見,他還帶了一個小孩。”
老者似發呆了幾秒,緩緩站立起來,轉過頭來皺眉道:“可有小孩畫像?”
“有。”黑衣人應了一句,從懷中掏出一張紙,老者接過來展開一看,只見一個黑瘦少年的形象躍然紙上。
雖然線條簡單,看似畫得非常倉促,可就是那寥寥幾筆卻將小孩的模樣和神態勾勒得活靈活現,當真是份好筆力。
圖中小孩正轉頭左顧右盼,黑瘦的臉上一雙大眼睛顯得格外機靈,不是二狗子又是何人?
老者盯着畫中似陌生又熟悉的人物,臉上漸漸浮上溫和的笑容,他輕輕的揮揮手,說道:“好啦,黃缺,你下去吧。”
黑衣人抱拳行禮,轉身離去。
待得黃缺離去後,小迪走上前來,說道:“恭喜會長。”
老者微微搖頭,嘆道:“先前他體內生機盡失,縱然養好傷也是廢人一個,因此讓他下去碰碰運氣,沒想到僅僅數月時間,他竟然就能養好傷並爬上來。羽塵,你調-教出了一個好孫子啊!”
老者繼續說道:“當年老師離去時曾叮囑我,將來爲神鷹村尋找一個天命之人,但是他並沒有說誰是天命之人,而是說當你遇見那個人你自然明白。羽林那小子,起初見面並未覺得,可當聽到他竟然爲了天牙擅闖城主府差點喪命,我心中突然就覺得,也許以這小子的忠義,正是我尋找的天命之人。沒想到這一賭竟然賭對了。”
小迪疑惑道:“會長,既然他就是你選的人,如今又成功爬了出來,不正好完成你的心願,也完成了大人他的任務麼?”
老者明白小迪話語意思,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我也是看到這個小孩想起我神鷹村數百年纔出一個人,心中有些感嘆而已。人上了年紀就是容易悲春傷秋。”
小迪想了想,問道:“要不要派人保護那個小孩?”
老者擺了擺手,拒絕了,說:“沒有經歷磨難的雛鷹是永遠學不會飛翔的。他的身上既然流淌的是神鷹村的血脈,自當如巽風鷹翱翔九天。”
小迪點了點頭。
老者將手中的畫折起,問道:“天牙慘案的事查清了嗎?”
小迪答道:“這些日子我潛伏進二十多個小諜進入城主府,動用了咱們十年前佈置下的暗線,終於從一個老花匠那裡打聽到一點消息。在城主府血洗天牙駐地前,白涯曾悄悄從後門進入城主府,中間耽誤了一刻鐘,後來又小心的從後門離開。”
“消息可靠麼?”老者問道。
“花匠就住在後門的小院旁,他的窗戶上擺滿花盆,他當時在房中,透過花盆縫隙無意間掃到白涯進出,因此未引起白涯察覺。我們套消息的人是八年前安插進去的泥水工老王,和花匠是多年的老朋友,花匠是個粗人,並不知道這個消息的重要性,因此在閒聊的時候被老王套出話來了。”
老者來回度了兩步,冷笑道:“好一個白涯,好深的算計,我就說他那等虛僞的人,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的幫助羽林。”
小迪接話道:“沒錯,白涯若是按他說的要去城主府興師問罪,必定大張旗鼓的走前門進去,如今他鬼鬼祟祟從後門去城主府,緊接着天牙就因在街頭與城衛軍發生衝突而被滅門,這其中,白涯必定脫不了干係!”
老者冷哼一聲,說道:“這筆帳,遲早是要跟他算的。”
小迪問道:“那這個消息,要不要告訴潘達先生和艾米小姐?”
老者搖搖頭,說道:“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艾米。有個目標,纔會修煉的更快。”
說到艾米,老者臉上不自覺間又浮現一抹淡淡的笑容,問道:“艾米這幾天怎麼樣?”
小迪恭敬的答道:“艾米小姐恢復的挺好,修煉經過會長指點也進步神速,現在已經接近三級巔峰了。只是老愛問羽林去哪了。”
老者笑了笑,感嘆道:“從神鷹村爬出來的羽林,已經脫胎換骨了。今後怕是這塊小小的西南地域,已經困不住他了啊。”
小迪一詫,似未曾想到老者竟會給羽林如此之高的評價。
老者想到這裡,心情極好,他招呼道:“既然這邊的事已了,那麼就通知潘達父女收拾一下,準備回白帝城。”
……
大陸某一處,一座高聳險峻的山崖之巔,有一座簡陋的院子。
院子中,擺着一個巨大的藤椅架。
巨大的藤椅架上,躺着一個巨大的胖子。
胖子雙眼微眯,伸手從旁邊的小桌子上拿過葡萄放進口中,一雙腳放在與藤椅架平齊的方凳上,不時的抖動搖擺着,說不出的愜意。
突然,胖子動作一頓,拿葡萄的手停在半空,過了一秒才恢復行動將葡萄放進嘴中,眼睛眯成一道縫。他咂咂嘴,自言自語的說道:“沒想到小嘎挑選的天降偉人還蠻不錯嘛。”
“嘖嘖,朱雀血脈,又有老蛟玄水煉體,這小子體質現在水火融合,也不知道會強大的什麼地步,有趣。”
“超強肉體,強大靈魂,強韌心境,這小子,叫做羽林是吧,還真是讓我期待他能成長到什麼地步。”
“也不知道這小子有沒有機緣能夠得到老子留下的虛靈。”
胖子擡頭望向遙遠的天邊,喃喃道:“最近總有一股不詳的預感,看來我也該去三鎮宮走一趟了。”
胖子話音剛落,腳下憑空出現一個六芒星陣,一陣光芒閃過,胖子的身影便消失在院落之中。
那個突兀出現的六芒星陣,閃爍幾下後,便不見了痕跡。整個山崖之巔,只剩下這座寂靜的院落。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