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氣體裹着那青若琉璃的液體輕輕的滑入他的嘴裡。
一股微酸的感覺在口腔裡蔓延開來。
有點蘋果醋的感覺。
這是鄭清的第一反應。
清涼液體繼續順着舌頭緩緩向後滑去,卻意外帶來了一股溫醇的感覺;而液體滑過的舌尖部分則漸漸蔓延開一股澀澀的感覺。鄭清彷彿覺得自己後半截舌頭在泡着溫泉,而舌尖在冰塊兒上跳舞。
這就是冰火兩重天啊。鄭清迷糊着,腦海裡浮現了這個念頭。
清涼的感覺繼續向下,一直滑到胃裡,然後彷彿一根燃盡的引線,引爆了那猛烈的衝擊。鄭清覺得一股熱氣在胃裡擴撒開,沿着食道重新回到口腔,蔓延開那澀澀感覺後的微苦。
張開嘴,呼出這口氣,鄭清又立刻倒吸一口氣。
彷彿吃了一勺芥末,又好像喝了一大杯冰涼的可樂,鄭清覺得一股微微刺痛的感覺順着鼻腔四處蔓延開,沒有刺痛感,只是一股很舒服的刺激。
“一口酒,你嘴裡要感受到清涼、微酸、溫暖、微澀、熱烈、微苦六種感覺,以及喝下去,呼出第一口氣帶來的那一串蜂刺般的回味,纔算完滿。”段肖劍眯着眼,喉嚨抖動了一下,半晌,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睜開眼,他鄭重的對鄭清說:“霧酒帶給你的是身體的愉悅,但是青蜂兒帶個你的更多的是心靈的感觸。”
段肖劍是一個瘦弱的男生,也許因爲常年看書的原因,他的脊背有些彎,不管坐着還是站着,都像是在低頭找東西的樣子。這也讓他始終給人一種猥瑣的感覺。
“我們不是白丁,我們是巫師,我們不會像白丁那樣只是追求肉體的某種愉悅感。”似乎因爲喝多了,段肖劍的身子挺直了很多,語氣也顯得很正經的樣子,侃侃而談:“肉體與靈魂是不可分割的。如果你喝酒,感覺愉快的只有身體,但迷茫的是你的心靈。而霧酒兌出的青蜂兒,不僅能夠愉悅你的身體,還能洗滌你的靈魂。”
鄭清還沉浸在剛纔雞尾酒帶來的迷醉感中,聽着面前這個傢伙的長篇大論,只會連連點頭。
“就像你們崑崙山上的百花釀,也能帶來這種效果。”段肖劍冷不丁又補充了一句。
鄭清立刻敏感的擡起頭。
面前的瘦削男生正若無其事的晃着酒杯,似乎在琢磨着杯子裡的霧酒能打出幾個璇兒。
鄭清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我真的不是崑崙傳人。”他嘆口氣,腦海裡浮現一個身影,於是振奮起精神問道:“托馬斯你認識嗎?第一大學的助教托馬斯!他是我的面試官,他知道我不是從山上下來的!”
段肖劍搖搖頭。
鄭清沮喪的垂下腦袋。
“尼古拉斯肯定知道。”段肖劍好像剛剛想起來,站起身,四處張望:“他在學校呆了這麼久,肯定知道你說的那位助教。”
“尼古拉斯?他也來了?”鄭清晃了晃有些腫脹的腦袋,覺得自己有點幻聽:“他來做什麼?他不是我們班的人吧。”
一邊說着,他一邊把鼻子湊到酒杯邊,試圖吸掉包裹着青蜂兒的那縷霧酒。
“劉菲菲帶他來的,我在進門的時候碰見他們倆了。”段肖劍原本翹着腦袋搜索尼古拉斯的身影,忽然低下頭,湊到鄭清耳邊,小聲說道:“我覺得他倆有情況!”
手抖了一下,杯子裡的青蜂兒灌進了鼻腔,鄭清劇烈的咳嗽起來。
“不要激動,我也覺得不可能。”段肖劍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也許只是我喝多了,他倆只是碰巧一起進店……他們都沒在班上說過話,基本算不認識,怎麼會……哈哈哈。”
“他倆認識的比你早。”鄭清擤了擤鼻子,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嘟囔着。
“什麼?”段肖劍似乎有些吃驚。
“他倆入校就認識了!”也許剛剛咳嗽的有些劇烈,鄭清的嗓子嘶啞了許多:“尼古拉斯是我們的引導生,他帶着我們參觀的學校……在臨鍾湖邊跟魚人衝突的時候,尼古拉斯曾幫助過劉菲菲。”
“哦!天吶……”段肖劍重新站起身,更加賣力的搜索四周:“我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的確不得了。
今年排名第一的公費生與留級兩次的吊尾車有情況。
這件事說出去,恐怕會驚掉一地下巴。
恍惚中,他看向四周。
不遠處,張季信不知吃了什麼東西,暈暈乎乎的扶着吧檯,噴了一串的菸圈。稍遠一點的地方,幾個女生笑嘻嘻的圍坐在一起,端着盛着霧酒的高腳杯,談笑晏晏。在大廳角落裡的桌子周圍,幾個同學圍在一起,大聲叫喊着什麼。還有人肆無忌憚的在大廳跳着一種奇怪的舞蹈。
一切都那麼熟悉、一切都那麼相似。
強烈的即視感讓鄭清幾乎忘記了自己現在已經進入一個名叫第一大學的巫師大學上學了。此時此刻,鄭清終於感到心底有什麼東西穩妥的的放了下去,將自己的生活重新嵌連在了一起。
雖然在服裝上的嵌連還不是那麼明確。鄭清看着眼前穿着長袍、曲裾、博服等等各種服飾的巫師們,默默的想着。
然後,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不久前那匹紅色的大波浪長髮。
伊蓮娜的穿着倒是跟自己原來的生活的世界非常接近啊。
他忍不住擡起頭,從人羣裡尋找那個高挑的女生。不遠處,伊蓮娜正在幾個女生中間,嘩啦啦的洗弄着自己的塔羅牌,似乎在給那些女生們做占卜。
鄭清盯着她臉頰垂下的一綹長髮,落在她白皙的肩膀上,忍不住又有些發怔。
伊蓮娜似有所查,擡過頭看了他一眼。
他連忙轉過頭,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狠狠的灌了一口雞尾酒。
每次看到漂亮女生都這樣,太沒出息了。
鄭清在自己心底默默吐槽。
這團液體進入他肚子後,原本在嘴裡那溫暖的感覺漸漸擴散到全身。
鄭清使勁揉了揉有些發木的臉頰,但是眩暈的感覺越來越嚴重。
“嗬!”似乎在很遙遠的地方,一個模糊的聲音說道:“這麼快就醉了?!”
鄭清感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在背後推拿了一番,頓時舒服了很多。
不愧是第一大學,解酒的辦法都這麼爽快。鄭清軟綿綿的趴在桌子上,思維卻出奇的發散。也許應該學點手藝,這樣畢業後就不愁找工作了。
休息了一會兒,雖然眩暈感消失的差不多了,但是他仍然感覺很不舒服,尤其嘴裡那種苦澀的味道,久久揮之不去。
“要不,來塊糖緩一緩?”張季信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端着酒杯站到鄭清面前,一臉關切的掏出一塊硬糖。
鄭清滿臉感激的接過,撕開紅色的糖紙,立刻丟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