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週的例會持續時間很短。
姚教授據說有要緊的事務辦,只是遣了一道投影來教室,簡單總結與安排後,那道投影便徑自散去,留下滿教室的學生大眼瞪小眼。
劉菲菲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
在姚教授投影消散後,沒過幾秒鐘,她便從座位上跳起來,抱着書本與複習材料向教室外面跑去。她的身後傳來一陣善意的鬨笑。大家都知道她是去找尼古拉斯複習功課去了。
自從臨鍾湖畔那起事故之後,尼古拉斯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出現在天文08-1班的教室裡了。他所有的功課都由劉菲菲幫忙補習,所有的作業也通過劉菲菲上交。
緊隨劉菲菲之後站起來的是唐頓。
他大聲吆喝着,要之前沒有交作業的同學快些交作業,同時重複着最近所有教授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還有四個星期就要期末考試了,這次考試決定大家能不能升入二年級,所以一定要抓緊時間,多刷幾遍歷年真題!……有沒有人申請一起去圖書館或自習室佔座?”
立刻有幾個同學舉手,響應了班長大人的號召。
臨近期末,不論圖書館還是自習室的位置都很緊張,許多同學便開始組團,幫忙佔座佔位置。往往一個人抱着七八本書,便可以佔下一整張大書桌。雖然吃相有點難看,但緊要關頭,誰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除了唐頓之外,班上還有幾個比較活躍的傢伙。
比如還在找人簽名的蕭笑,比如陪小精靈一起跳舞的李萌,再比如張季信。
張季信正抓着一疊厚厚的宣傳單,滿教室派發,逢人便塞一張,笑容可掬,彷彿亞特拉斯學院那些宣揚‘主的榮光’的佈道者。只不過他的宣傳單上並沒有關於任何神名或者聖靈的名號,而是張叔智的成績。
鄭清手中也有這麼一張。
暗紅色的硬皮紙上,一半的篇幅是張叔智揮手咧嘴笑着的憨厚形象,還有另一半擠滿了這位試圖衝擊‘雷哲’稱號的同學的各項成就——譬如連續三年獲得公費生身份、第一大學校獵隊副隊長、神聖意志副會長、2007-2008年度第一大學校獵賽最佳獵手、連續三年平均績點4.7以上、《魔杖》小阿卡納權杖序列一,等等。
成就之多,令人歎爲觀止。
倘若不是張叔智有着一張與張季信相似的紅臉膛,鄭清決計不敢相信張季信有一個成績如此出色的哥哥——他很懷疑張家先輩餘蔭的靈性被張季信幾個哥哥佔據太多,以至於張大長老腦子裡只剩下肌肉了。
“我覺得長老會讓你在他哥哥的後援會裡當幹事……或者顧問,之類的職務。畢竟你大小也算個名人。”辛胖子抱着筆記本,胖乎乎的臉蛋兒上滿是唏噓:“我就不一樣了……你知道嗎,長老剛剛囑咐我寫一篇軟文誇他哥哥,爲此他願意給我買一個星期的早飯。”
“很划算。”鄭清敷衍的評價着,目光卻落在伊蓮娜平時坐着的座位上。
那張桌子空蕩蕩的,似乎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塵。
過去的一週,鄭清三番兩次向先生提出請求,希望能探望一下吉普賽女巫,卻都被先生拒絕了。他也曾嘗試着撬開D&K旁邊那家三有書屋的窗外,溜進去找回家的路。但除了吃了滿嘴塵土之外,就只找到幾根貓毛。
黃花狸也不見了蹤影。
據在D&K店裡打工的‘耳朵兄弟’說,那隻花貓最近一直在找它家老祖的蹤跡。
“那隻貓不懷好意!”叮噹耳朵略顯尖銳的聲音還在男巫耳邊迴響。
當他回過神,辛胖子還在絮絮叨叨說着剛剛那件事:
“……寫軟文,這有違我的職業道德!”
胖子臉上努力擠出幾分嚴肅。只不過因爲平日他的正義感就不甚充裕,此刻強行來擠,只能讓那張胖臉變得愈發滑稽了一些。
“道德?嘿,這真是個新鮮字眼兒。”鄭清嘲笑的看了胖子一眼:“校報上前兩天不是都刊登趙橋、霍夫曼的軟文了嗎?和尚寫得,你寫不得?”
胖子揚起眉毛,剛想說點什麼,旁邊便傳來張季信發宣傳單時的說話聲:“請支持張叔智成爲新一任‘雷哲’,他與阿爾法打交道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任何退讓!絕對會維護九有學院的驕傲!”
兩個‘絕對’,讓原本還想辯解點兒什麼的胖子閉上了嘴巴。
“嘿,清哥兒,你還沒走?真是太好了!”張季信抱着一沓宣傳冊走到鄭清課桌邊,重重的鬆了口氣:“……例會前我就想找你聊聊,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嗯,晚上有沒有時間?我記得你週日晚上都有空的吧……我哥想找你喝喝茶,就在步行街上,很近的……”
胖子站在張季信身後,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鄭清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我晚上有其他事情……已經約好了。”他很沒底氣的回答道。
“已經約好了?”張季信懷疑的瞅了他一眼:“你可不許蒙我……平常你週日不是都去圖書館寫作業嗎?”
“他今天要陪我去貝塔鎮北區,拜訪科爾瑪學姐,聊聊尼古拉斯的事情。”張季信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平淡的聲音。
連辛胖子都被嚇了一跳。
蔣大班長正抱着幾本書,站在幾位男生身後,看到男巫們回頭,她眨眨眼,露出一絲俏皮的微笑:“先來後到……我們要講規矩。”
李萌站在蔣玉身側,惡狠狠的瞪着鄭清,她的肩頭趴着幾隻穿着灰色制服的小精靈。鄭清感覺自己耳垂有點發燙。
他小聲的清了清嗓子。
“規……規矩?”聽到蔣玉的話後,張季信顯然有點措手不及,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你們之前不是已經去找科爾瑪學姐聊過這件事了嗎?”
鄭清上週末去基尼小屋的事情,已經在宥罪獵隊的會議上彙報過了。因爲涉及可能存在的黑巫師風險,他需要讓獵隊的同伴們都提高一些警惕。
“嗯,上週聊的是把尼古拉斯送過去,這周聊的是把尼古拉斯接回來。”女巫撇撇嘴,顯得有點不耐煩:“或者說,你願意負責這件事?”
“不不不,”張季信連連擺手,唯恐蔣大班長把這口鍋丟在他腦袋上:“只是好奇……剛剛只是好奇。”
“那鄭清同學……”
“他是你的,”張大長老一把抓住鄭清的肩膀,就像捏住一隻小雞脖子似的,把他推到女巫面前:“毫無疑問……他是你的!”
整個過程中,年輕公費生毫無還手之力,也無置喙之地。
只能始終在臉上保持那絲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辛胖子把腦袋藏在桌洞裡,肩膀劇烈的聳動着,彷彿一隻在偷吃爆米花的倉鼠。鄭清隱約可以聽到他笑岔氣的痛苦呻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