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提供的這件隱身衣很是寬大,但遮掩兩位成年巫師的身形還是力有不逮,所以兩人在斗篷下靠的很近,有什麼動作也都小心翼翼的。
雖然鄭清覺得他們距離那座守護法陣已經很遠,橡木林裡那些有着棕色輪廓的生物肯定找不到他們的蹤跡了,但聽到女巫的小聲嘮叨後,他還是從諫如流,減小了自己的動作,同時向女巫靠的更近了一點。
身體接觸多了,早先的尷尬感覺便慢慢消退。
鄭清也終於能夠用稍稍自然一點的狀態與蔣玉聊天了。
“哇哦,”年輕公費生輕輕吁了一口氣,沒話找話道:“看到剛剛那朵蘑菇雲了嗎?太漂亮了……”
“感覺你用的爆炸符有點超量。”女巫中肯的評價道。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男巫半是自矜、半是炫耀的拍了拍腰間掛着的灰布袋:“出門在外,安全最重要,況且這種消耗品,隨時隨地都能畫幾張出來。”
說話間,他身後那條黑貓尾巴不由自主左右甩了甩,彷彿在應和他愉快的心情。尾巴尖掃到蔣玉身上,女巫竭力按捺住她心底那股揪黑貓尾巴的衝動,發間那雙毛茸茸的貓耳也因爲這份努力而微微顫抖。
“速度有點慢了。”她扯了扯手中的藤蔓,指揮狗子們跑的速度快一點,同時用胳膊肘戳了戳旁邊的男巫:“……你靠的太近了。”
鄭清白淨的面孔唰的一下變紅。
隱身斗篷外,藤蔓繮繩前,那些充當苦力的毛豆們中間似乎傳來吭哧吭哧的笑聲,年輕公費生心底羞惱,用力抖了抖手中的‘繮繩’,低聲喝道:
“跑穩一點……離河邊遠一點!”
玉帶般的小河在狗子與巫師們身側緩緩向後淌去,水面波光粼粼,沒有一絲生氣。當小河繞過數座連綿小丘,流至盡頭,鄭清的視野驟然開闊。
玉帶般的小河匯入一條寬廣的藍色大河。
彷彿有人將一段天色從頭頂截取下來,丟在了這片原野上,藍天、白雲、陽光,混雜在一起,流淌在河道之中。
藍色大河兩岸,阡陌交通,遍佈小塊農田,間或點綴着裊裊炊煙、籬笆、茅舍。彷彿一瞬間從荒野進入了文明的世界。
更遠一點。
藍色大河的對岸,隱約可以看見一座黢黑的小城。
五隻毛豆歡快的叫着,徑直向着那座小城的方向衝去。
……
……
尼基塔站在一座深坑邊緣。
穿着簇新長袍與小皮鞋的‘朱朱’坐在距離女妖不遠的一座樹樁上,腳下踩着幾隻肉乎乎的肥大祖各 身後靠着幾隻身強力壯的祖各,仰頭看着樹葉縫隙裡漏下的斑駁陽光,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這裡是蔣玉假設的那座守護法陣爆炸後的遺蹟所在地。
說是遺蹟 其實這裡已經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了——劇烈的爆炸幾乎將這座小山頭夷爲平地 隨後暴怒的夏塔克鳥們 也在首領的尖叫聲中,齊刷刷向這片遺蹟吐了口水。
夏塔克的口水堪比最古老的綠龍,其中混雜了許多劇毒與腐蝕性的液體。原本就被爆炸燬的一塌糊塗 又遭受夏塔克鳥口水的洗禮 所以,當尼基塔從迷魅森林深處趕來後,呈現在她面前的 只剩下一座冒着刺鼻味道、足足有數米深的大坑。
在這樣的遺蹟中 不要說分辨曾經使用的魔法痕跡 便是還原它曾經的面貌都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女妖面無表情的盯着那個深坑 沉默良久。
夏塔克鳥羣仍舊盤旋在橡木林的上空 投下一片深重的陰影。只不過鳥羣的首領 那頭最大的夏塔克,卻不在自己的羣落之中。
它匍匐在斜坡下方,張開雙翅,巨大的馬頭幾乎要鑽進泥土之中,兩條只剩下米許長短的殘肢以一種奇怪的角度向後撇去 傷口仍未完全癒合 綠色的血液洇溼粗糲的石子地。
但這隻大鳥身上卻絲毫看不到之前暴躁的氣息。
它只是張開雙翅 渾身戰慄着 默默等待女妖的裁決。
“失誤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字眼。”
女妖盯着那座深坑,語氣淡漠的評論道:“一瞬間的失誤,就可能造成漫長的痛苦與悲劇……或許你覺得腿斷了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但是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比斷了兩條腿更悲慘。”
夏塔克首領的腦袋埋的愈發低了一些,身子抖的也愈發厲害了。
女妖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她抖了抖手腕,將盤在腕上的那條迷你三首黑蛟抖落在地上,隨口吩咐道:“你的晚餐。”
黑蛟離開尼基塔手腕之後,迎風而漲,須臾間便從筷子粗細,化作茶杯粗細,然後是碗口粗細、水桶粗細,當它落地時,它的身軀已經比橡木林裡最粗的那株老橡木還要粗大。
沒有搏鬥,沒有慘嚎,也沒有掙扎。
彷彿一股陰風從深淵最深處刮過,三首黑蛟左右兩個腦袋咬住夏塔克首領的翅膀,中間的腦袋咬住它的脖子,只是一扯,便將這頭恍若小鯨的怪獸撕得粉碎。
綠色的血液雨點般落下,砸在焦黃的草葉與翻起的泥土間,爲橡木林的邊緣抹上了一層瘮人的顏色。
尼基塔的目光從深坑上挪開,落到腳邊。
她的腳下,匍匐着幾頭年邁的老祖各,時間帶走了它們皮毛上的油光,也帶走了它們的膽氣,但卻讓它們積累了足夠的智慧。
不像那頭醜陋的大鳥,碩大的腦殼下,灰白質的量還沒有祖各的拳頭大。
“輪到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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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們能說點有用的東西。”女妖伸出手指,繞了繞耳邊垂落得長髮,順腳踢飛一隻離她最近的祖各,看着那隻棕色的身影在半空中滑過一道漂亮的弧線,心情終於好了一點點:“……否則我就把你們都餵給小黑當夜宵。”
三首黑蛟回過頭,張開嘴,試着露出一個馴順的笑臉。
綠色的血液順着它的獠牙與嘴角淌下,讓這個笑臉顯得格外猙獰,毫無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