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一種方式捲入林貨市場的麻煩當中。
當那位貝塔鎮北區的治安官開口詢問店裡是否有註冊獵手的時候,他還在琢磨稍後是直接打道回校,還是順路轉貝塔鎮步行街,去臨鏡畫或者牧飾娘看看情人節禮物。
畢竟林貨市場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估計一時半會搞不定,他們原本打算下午繼續採購的想法肯定也泡湯了。
只不過千思萬慮,他忽略了同行者中有一位非常有‘事業心’的校報記者——稍早一些,在林貨市場,如果不是鄭清與蕭笑死命拉着他,胖子早就跟在三叉劍安德魯專員的身後做採訪去了。
作爲立志衝擊‘金羽毛筆’的辛胖子,眼看着能參與進這個涉及外星使節的大新聞,他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窗外,劇烈的魔法波動越來越明顯。
飯店內,男女巫師們大眼瞪小眼,目光最後都集中在了辛胖子他們一桌人身上。
鄭清嘴角抽動着,死死盯着身前的胖子,心底已經將他下油鍋、煸炒、燉煮了一百遍。他相信旁邊默默收拾筆記本的蕭笑心底也有同樣的想法。
辛胖子呵呵笑着,衝鄭清眨眨眼,舉起的胳膊卻沒有絲毫收回的打算。
“準獵手可以嗎?”他一副勇敢而無畏的表情,看向那位站在吧檯前的治安官:“雖然我們宥罪獵隊還沒有正式在冊,但那只是時間問題……守護巫師世界的安危,是每個第一大學學生應盡的義務!”
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義正言辭。
倘若鄭清不是知道胖子的打算,他差點就真信了。
“啊!宥罪!我知道他們,去年學院杯新生賽的第一名!”窗邊的女生忽然輕叫起來:“他們的隊長被今年魔杖收錄進大阿卡納,是‘世界’的擁有者!”
這個略顯突兀的解釋讓聚集在三位年輕巫師身上的目光愈發多了起來。
辛胖子腆着肚皮站起身,臉上竭力露出一絲謙虛的笑容,一邊指着鄭清與蕭笑,一邊介紹道:“……雖然現在我們獵隊的獵手不完整,但是有我們最強大的隊長,最厲害的占卜師,以及我,一個普普通通的輔獵手,足夠組建一個小型的搜索獵隊了。”
鄭清感覺自己的耳朵快要燒着了。
不需要餘光四下裡亂瞄,僅憑他那不甚靈敏的耳朵,就能捕捉到一大波非常感興趣的竊竊私語。他努力板着臉,擡起頭,看向那位治安隊長的下巴。
鬆鬆垮垮,沒甚鬍髭。
既然已經被胖子拉下水,就要拿出大阿卡納的氣勢來,繼續縮頭縮腦,除了讓自己顯得毫無擔當之外,別無它用。
“如果您需要我們的幫助,責無旁貸。”年輕的公費生站起身,微微鞠躬,語氣彬彬有禮。
“很好。”治安官很感興趣的多看了他幾眼,回頭對小店的老闆娘吩咐道:“他們的花銷記到我的賬上……回頭一起算。”
然後對三位年輕男巫招了招手:“跟我來……拿出你們的法書,也許等一下你們用得着它們。”
鄭清聞言,立刻摸出自己的法書,抓在了手裡。
走了幾步,猶豫片刻後,他又將手探進灰布袋中,抽出了自己的柯爾特銀蟒。如果遇到什麼突發情況,開槍總比翻書的速度快一點。
蕭笑落後鄭清一個身位,緊隨其後,並沒有依照治安官的要求拿出法書,而是掏出了一個乾枯的烏龜殼置於身前。龜殼上佈滿了金色的符籙,在男巫的指間緩緩流淌。
辛胖子落在三人最後——主要是打包桌上剩餘的炸雞滷肉浪費了他一些時間——臨出門路過前臺的時候,他還覥着臉向老闆娘討要了幾塊薄荷糖以及一張溼紙巾。
“嘶……我以爲火災會很熱!”胖子推門出來後,立刻打了個哆嗦,將薄荷糖給兩位同伴一人塞了一塊:“怎麼會這麼冷?!”
鄭清皺着眉,接過薄荷糖,點點頭:“確實有點不同尋常。”
店外的氣溫出乎意料的寒冷,沒有絲毫火災發生後應有的燥熱,反而像是冰雪肆虐後的感覺。每一口呼吸,都能帶出一團白色的霧氣。
鄭清擡起頭,看向天空。
冬日的太陽原本就不是特別熱情,現在的它尤其冷淡。倘若不是鐘錶上的時間與四周的亮度提醒,鄭清完全有理由相信掛在他們頭頂的是一輪月亮,而不是太陽。
“呼……”治安官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白氣如箭,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跡:“千萬不要是狂獵。”
羅伯特同樣擡起頭,看了一眼那輪冷日,喃喃着。
隨即,他打起精神,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男生:“四象法陣會不會?我站老陽位,居首;占卜師站老陰位,在後面壓陣;胖子少陰位,左輔……還有世界,你站少陽,在側面牽制。”
說着他又掃了一眼鄭清手中的符槍,笑着補充道:“武器不錯,牽制恰好。”
宥罪獵隊的三個男生緊張的點點頭,沒有反對。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交談,但這位貝塔鎮的治安官卻非常合理的安排了戰術以及站位,可以稱得上一句經驗豐富。
至於四象法陣的站位以及走位,宥罪獵隊在上學期在鄧小劍的監督下沒少練習,熟悉的很。
菱形的戰陣籠罩在淡黃色的守護光暈下,左右搖擺中,衝入林貨市場。
剛剛跨越市場大門,原本極寒的感覺驟然消失,化作一片燥熱。一瞬間,彷彿從岩漿跨入冰海,籠罩在諸人周圍的魔法守護光一陣亂閃,險些滅掉。
與此同時,原本被林貨市場守護法陣遮掩住的噪音、騷亂以及警報聲,也一股腦兒鑽入了大家的耳朵裡。
映入鄭清眼簾的,是一片混亂的場景。
數十隻丈許高低、黑背叉尾的禍鬥在市場裡四處亂躥,裹挾着黑色的煙氣與赤紅色的火焰,一路撞翻無數攤位,點燃數十屋宇,將市場裡的小販與客人們攆的驚慌失措、屁滾尿流。
稍遠一點的地方,多堖人的客人正與三叉劍的專員合力,鎮壓這令人焦頭爛額的場面。
更遠處,在林貨市場的盡頭,毗鄰寂靜河的一側圍牆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禍鬥們從何而來,一望可知。
“薅了一把霧草的,”治安官低聲罵了一句:“果然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