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一等。”
“等什麼?”孟夏有些不解地詢問道。
“等今天抓了藥人回來,也許對你身體裡的蠱蟲有些什麼幫助。”
“好。”孟夏乖乖地應了一聲,然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對了,有紙和筆嗎?”
“有,要做什麼?”
孟夏聞言擡了擡下巴,露出一個稍顯自信的笑意道:“我好歹也在百草堂呆了那麼久,以前也在齊國呆過一年,相信我,我能幫上忙的。”
陸尋眼睛驀地一亮:“我倒是忘了,你那過目不忘的本領,還有精確的繪圖能力,你稍等一下。”
陸尋說完便親自去取了紙張在書桌上鋪好,那鎮紙壓住邊角,仔細地研好了磨,這纔回頭對着孟夏道:“我抱你過來?”
孟夏面色一紅,不由得瞪了陸尋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不正經。”
比起埋怨,更像是撒嬌。
陸尋勾脣一笑,卻知道孟夏有時候意外的面子薄,也不再逗她,只是走上前去彎腰幫她將鞋穿好,然後牽着她走到書桌前坐下。
“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孟夏拿着筆歪頭想了一會:“你去處理公務,保持安靜就行。”
陸尋伸手揉了揉孟夏的發頂,寵溺一笑道:“只怕不行。”
“嗯?”
孟夏沒有反應過來陸尋話裡的意思,下意識地拿起筆就要畫百草堂裡的情景,哪想以前隨意一筆畫下來都是筆直的線條的,今天這線條卻有些彎彎曲曲。
“噗。”陸尋沒忍住笑出了聲來,換來孟夏的瞪眼,這才忙收了聲裝作正經地開口道:“你手上還有傷呢,怎麼就忘了?所以我來幫你,你告訴我該怎麼畫。”
孟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包紮好的手,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哎,好吧。可是我怕有些地方我說不清,本來想着自己畫還能簡單一點的。”
“那就來試試我們的默契,不正好嗎?”
“你還有心思笑,這可是正事,嚴肅點。”孟夏覺得有些丟臉,所以故意板着臉訓着話。
陸尋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可偏偏還是微笑着開口道:“正是因爲這種時候了,才更應該保持好的心態,反正都要做,嚴肅點也要做,何不開心點做啊?”
“歪理。”
“我畫的線條不歪就行。”
“……你好討厭。”
陸尋看着孟夏吃癟的那個小眼神,沒忍住再次笑出了聲來。
後來終於在孟夏惡狠狠的眼神下,去搬了另一張椅子和孟夏的拼在了一起,然後坐在了左手邊道:“好了,不逗你了,開始吧。”
“嗯。”
孟夏首先描述的就是齊國皇帝的那個房間以及機關,她說的很詳細,邊說便用蔥白的手指在紙張上大概勾勒一下輪廓示意,下一秒陸尋總是能精準地畫出她想要的東西。
兩個人便這樣一個主要負責說,一個主要負責畫,終於將孟夏記得的許多有用的東西整理了出來,而時間已經過去整整四個時辰,外面天都要黑了。
孟夏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
:“原來過去這麼久了啊,怪不得我肚子都餓了。”
“那就準備吃飯。”
“好呀。”
孟夏剛應了一聲,卻聽得侍衛在外面大聲通報道:“陛下,急報。”
陸尋下意識地看了孟夏一眼,卻見孟夏微笑道:“大事要緊,先去處理吧。”
“那你先乖乖吃飯,我一會來找你。”
“嗯,快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顧好自己。”
“好。”陸尋伸手拍了拍孟夏的頭,這才離開了這裡。
而孟夏卻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輕聲道:“看來是與我有關的壞消息了,要不然也不會特意看我一眼,還要避開我出去說。好討厭這種拖累別人的感覺。”
陸尋這麼一走,一直到孟夏入睡都沒有回來,睡夢中孟夏隱隱約約聽到外面軍隊調動的聲音,聲勢頗爲浩大。她想起來看看,卻實在太困,很快就睡了過去。
……
而此時的百草堂,韓非所在院子的地下室。
地下室擺設很簡單,貼着三面牆壁的全是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擺滿了許多書籍,因爲有紙質的,竹簡的,絹帛的等等材質不同的書,看起來書架便有些凌亂。
而除卻這些書架後,整個地下室就只剩一張玉石雕砌的平臺,以及兩張椅子,此時韓非和蘇幕遮正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而他們的面前,簫忘書正平躺在那玉石臺上,雙眼緊閉,不時抽搐着。
“你一次把這麼多毒藥灌給他,就不怕他死了嗎?”蘇幕遮望着一直在掙扎的簫忘書道。
“中了那麼多劍離死也不遠了,這樣說不定還有機會活下來。再說了,他的體質萬里挑一,十分難得,只怕沒那麼容易被毒死。”韓非淡淡道。
蘇幕遮微微蹙了蹙眉,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你以前讓我去藥廬在他的茶裡下毒……你早就盯上他了?”
韓非聞言擡了擡眉,掃了一眼蘇幕遮:“我需要一個完美的藥人,他最合適不是麼?”
蘇幕遮沒說話。
韓非卻是明白他在想什麼:“孟夏和他不一樣。”
聽韓非這麼說,蘇幕遮沒有露出半點放心的表情,反而諷刺一笑道:“也沒有什麼不一樣,都是你成大業的工具罷了,唯一的不同不過是孟夏不被笛音影響時還保留了神智。”
韓非淡淡地掃了蘇幕遮一眼,良久纔開口道:“你心亂了。”
“……”蘇幕遮偏過頭去不再說話,卻也明白韓非說的是對的。
他心亂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孟夏站在自己面前告訴自己“那個喜歡你的孟夏,你熟識的孟夏,早就死在了滅門的那一晚”,心裡就莫名的疼,那一絲絲疼慢慢擴散至全身心,祛除不了,每當想起都疼得無法再去思考什麼大業,什麼前途。
“國師。”密室外蘇天銘的聲音忽然響起。
韓非這才慢慢站起身來:“你在這裡好好冷靜一下。”
蘇幕遮沒說話,只是身子往後仰倒,然後擡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韓非見他如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乾脆打開機關走出了地下室。
蘇天銘垂手在一邊候着,見他出來趕忙迎了上來道:“父皇快不行了,過去看看吧。”
“嗯。”
“……不叫上他嗎?”蘇天銘見國師說走就走,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誰知韓非卻是忽然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蘇天銘就是看出了韓非眼裡對這個問題的不以爲然。
蘇天銘是個聰明人,當即閉了嘴跟在了國師身後,不再提蘇幕遮。
“外面什麼情況了?”韓非聽着隱隱約約的打鬥聲,開口問道。
“進攻了好幾波了,若不是藥人攔着,加上機關和瘴氣,只怕早就衝進來了。”蘇天銘說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得蹙了蹙眉。
“我們的軍隊還沒到?”
蘇天銘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見韓非看了過來,這才無奈地開口道:“還在路上。”
“怎麼這麼慢?”
“我們倒是小看了一個人。”蘇天銘說到這裡就有些生氣:“平時悶聲不響,而且衣服不受寵的模樣,沒想到短短兩年時間就把皇宮內的勢力悄悄收到了手裡。”
“蘇雲周?”
“除了他還能是誰。要不是當年他僥倖逃到了樑國,現在哪裡有他什麼事!”
韓非一邊往着齊皇所在的房間走去,一邊眯着眼睛思索了一會,這纔開口道:“現在看來只怕不是僥倖了,他能逃掉是僥倖,他能回到齊國成爲難道也是僥倖?而且——”
說到這裡的時候,韓非回頭掃了蘇天銘一眼:“只怕這兩年你和太子沒少花功夫暗殺他吧,他到現在都活得好好的,這就證明了這不是他僥倖,而是他實力。”
蘇天銘聞言有些不滿,卻又找不到話反駁,只能悶悶道:“國師不是稱算無遺策嗎?難道沒有算到這種情況?”
“沒有誰能算無遺策。”
“那就是沒有辦法了?那我們就這樣放任他不成?”
韓非依舊面色淡淡的:“我有說過沒有辦法嗎?”
蘇天銘頓時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只要皇上死了,辦法自然就有了。”韓非說完,已經走到了齊國皇帝的寢殿門前:“你在此等我。”
“我……”
“你要和他說的話在尋我前應該都說完了吧。”
“是。”蘇天銘知道韓非這句話的意思,只要韓非走進這扇門,再出來的時候,齊國的皇帝便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也說不出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心情,只是感覺到自己恨了這麼久的人,忽然要死了,有些沒有真實感,然後有一點恍惚。
蘇幕遮的手慢慢握緊,終是沒有跟進去,只是自言自語地小聲道:“不要怪我,這是你應得的報應,反正你也從來不把我們當兒子,死了也好。”
蘇天銘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寢殿的門再次被推開,他看見逆光站在寢殿門口的國師,不知道爲何身影有些淒涼。
然後,他聽到他開口問道:“二皇子殿下,你想成爲皇帝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