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珠兒醉醺醺回來,婉君姨娘難免數落她兩句不是。她一一受了,命梨子和梅子幫着安頓好了陳珠兒。婉君姨娘見她臉色不太好,夜深,許也是疲累,張了張嘴,不忍心,什麼也沒問出口,終只是叫她快回房歇息。
在梨子和梅子伺候她洗漱後,她命二人今夜無需守夜,支開二人都回房睡覺。她躺在牀上卻睡不着。
其實她不累,只是腦海中四皇子最後警告她的那句話始終縈繞不去。
乾脆又翻身起來。她在櫃子上翻出剛剛叫梨子和梅子收好的聖上墨寶。攤開來上頭還是那一個“誠”字。她皺眉,覺着心中不太舒坦。
她之前跟四皇子偶遇的事情聖上知道。城西吳老先生和陸姓學童應該是指娃兒都是向她學得的九九乘法表和便利的加減乘除之法,四皇子不像偶然得知,更像是早就佈下眼線盯着她。墨香樓她常去,都是在包廂裡,說話也都不設防。今日卻得知墨香樓是皇家經營。那是否她在墨香樓的一字一言也都有人監聽着?好在她應該也沒有說過什麼不該說的話。
她仔細回憶着,最近樑生都沒有隨行,她說不準,從她出了將軍府大門到再踏回來,期間可有什麼可疑的人跟着她。是聖上的人,還是四皇子的人?
“既然本質是聰明的,往後就不要再做蠢事。”這句警告,是四皇子直白地告訴她,他在盯着她?還是,他在提醒她,她的一舉一動聖上都知道,聖上盯着她呢?或者兩者同時,而四皇子說了出來,是更側重後者。
總之四皇子都無意主動解除與她的婚約了,還監視着她,防止她再鬧出什麼幺蛾子,就像在說“別鬧,乖乖待嫁,日後專心做個大米蟲子就好,你也沒得選。”要怪陳嬌兒多嘴嗎?四皇子監督她是在那之前還是在那之後都說不準。
聖上是隻笑面虎,當面對她和善親近,但誰又敢當他是隻紙老虎了?只是一個“誠”字,已經再三警醒她,當面拒婚不得,使些弄虛作假的小手段更是萬萬不可。她不知者無罪試過了,已經在意識到可能的嚴重後果後就自己放棄了。
她還能鬧出什麼幺蛾子了?知道自己被人監視着總歸是不舒服。
她還在將軍府,還是將軍府的大小姐,不是他們皇家的媳婦,就已經覺着被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想到嫁過去之後,她便徹底成了籠中鳥,再無自由可言,除了吃喝不愁,怕是連主人的寵愛逗弄都不得,終日只能獨鳴寂寞……
好泄氣。重活一世,她卻只能任人擺佈嗎?
不,她還有得選。既然不得不嫁,那嫁給四皇子後直接守寡,或者努努力做好一個貨真價實的四皇子妃,要四皇子愛上她,並且她也嘗試去愛四皇子嗎?
更泄氣了好麼。
泄氣得她渾身無力,癱軟成一灘爛泥,倒也是渾渾噩噩地睡着了。
第二日,沒想到嬴箏一早尋上門來。
嬴箏很大方地自報家門是荊狀元未過門的狀元夫人。府中下人不敢輕待,將人請了進來。
但她們也沒有在府內多呆。不多時她就帶着梨子和梅子與嬴箏一同來到大街上。本來她們第一個想到去墨香樓坐坐,她昨日剛得了墨香樓的免單不去白不去。但她心裡對墨香樓有了些疙瘩。最後四人隨意找了一家臨街的茶樓先坐了。
“珍兒,我想你陪我挑些嫁妝。”嬴箏道明來意。
她笑了笑,隨口問道:“聖上不是答應了爲你們籌備這些,你怎的自己還要費心?”
嬴箏也笑,無所謂道:“自己挑的總更何意一些,其實說實話,那些身外物我和荊箐都不甚在乎,主要我還想你帶我多四處走走。”
她認真了一些,問道:“箏姐姐進城幾日了?”
“第二日,昨兒個我剛到。”嬴箏一邊說着,一邊也有些好奇地從茶樓的窗口向外四處張望,繼續道,“我與荊箐自幼在南山長大,一年多前他突然不告而別。我一路尋覓,不久前才知道他考取了崇陽國上一屆狀元,已經入朝爲官。原本我打算直接去狀元府找他,但打聽下得知荊箐很少回府。狀元府的門衛不認得我不讓我進去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恰巧在下榻的旅店得知昨夜墨香樓舉辦一年一度的詩詞大會,上一屆詩詞大會的勝出者也是上一屆狀元也會到會。到了會場,我就守在門口。不想他與另外幾人同行,竟是聖上和幾位皇子,怪不得有四個佩刀的護衛攔着,我沒能直接和荊箐搭上話。而且荊箐裝作不認識我一般。我請求入他們房間說話也被拒絕了。我沒有辦法,只好嘗試贏得大會吸引他的注意力。”
從嬴箏的自述中她就確定了,二人當真是有故事的人,而且主要是荊箐。二人從小與世無爭在深山中長大,看嬴箏性子還是單純,荊箐本性應也不復雜。恁得荊箐突然離開嬴箏,入了這本無意的紅塵,還牟足了勁兒往上爬?荊箐一開始裝作不認識嬴箏也只是不想要嬴箏無端端牽扯進來吧。事情的結果卻成了不出半月他們便要奉旨成婚。荊箐此時是何心態不說。她看着,覺着嬴箏的喜悅都表現在臉上,眼裡卻也有着濃得化不開的憂愁。
她無意過多探尋二人隱情,只換了一種思路,嘆道:“箏姐姐,你與荊箐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得以紅披結髮名正言順繼續相守,直至地久天長,總歸是還了願,叫人羨慕的。”
“是啊。”嬴箏露齒一笑,性子還是直爽,有些暫時還化不開的仇,便不去管,順着她的話,嬴箏滿心投入到待婚即將嫁給心儀之人的喜悅。
“過會兒我介紹兩個人給你認識。”她想着,既然是要親自挑些合心意的嫁妝,琉璃閣是個好去處。嬴箏人生地不熟,也是想通過她多認認路,結識些人。可惜她也不認識其他和身份適合狀元夫人結交的大家閨秀了,不過這也不需要她擔心,日後自然有自願上門結交狀元夫人的。
“好。”嬴箏應了,卻不急着去琉璃閣,熱茶剛上桌,喝了一口,嬴箏突然認真看着她,問道:“珍兒妹妹,你可是也有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