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守仁回憶到這裡,臉上笑容已經甜得如蜜一般化也化不開。一進入自家大堂,馬伕人看樣子已經恭候多時,立即熱切地迎了上來,一開始只看到他臉色有些紅滿面笑容,便是質問道:“老爺,你不勝酒力你自己心裡沒點譜嗎?又喝多了?”那質問當中卻滿是心疼。
回過頭來,馬伕人立即吩咐身旁的丫鬟道:“你還不快去廚房熱一碗醒酒湯來?”語氣何其嚴厲,就好像要吃了那小丫鬟一樣!
“是!”小丫鬟嚇得一抖,轉身就跑走了。
馬守仁看着馬伕人那劍拔弩張的樣子暗自嘆了一口氣。
怪只怪他功成名就太晚,現如今他已三十有五,也只是前年才得進都爲官。馬伕人則已經年近四十。看起來,馬伕人卻已經滿臉皺紋,實際上,馬伕人更是早在他還只是個小小縣令的時候,爲他三年內生育了一雙兒女,便早早白了頭髮。在此之前,他們已爲夫妻近十年,卻只屈指可數地行過幾次周公之禮。最爲痛心的,就是早在他們成爲夫妻的第一年,馬伕人就因爲自己不懂,又太過操勞,一不小心累得稀裡糊塗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一開始,她還瞞着他!要不是那幾日,她的臉色實在不好,嘴脣都慘白慘白的,做什麼事情都有些直不起腰來,手腳很是無力,他認定內有蹊蹺。在他的一再逼問下,她才強忍着淚水跟他道出了實情。也唯有那一個月,他拋開了詩書,破天荒地用一家之主,命令的口吻,只許她靜臥在牀修養。種地、賣菜、燒飯……一切的農務活和家務活都由他幹。她知道他是疼惜她,但還是萬般自責。那一次過後,她滿頭烏髮就已經染上了第一絲白。而且從那之後,好像是她刻意避開,不想在他成功考取功名之前,再犯下相同的錯誤。
直到他們搬入縣令府。她纔是迫不及待地……
他知道,她也全是爲了幫他馬家傳宗接代!
如今她都是靠上好的髮油和妝容來掩飾白髮和臉上的皺紋。一旦發起怒來,白髮可以遮蓋,她臉上的皺紋卻是再厚的粉都無法……她的臉上真的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醜陋至極。
她的醜陋也也都是爲了他!爲了幫他管家!他知道,她自愧是鄉野村夫,所以唯有把自己變成一隻母老虎,才能震得住如今他們府中那麼多的下人。
她在很多地方依然節儉,甚至可以說是小氣。這卻也全都是爲了幫他這個清廉的文官省錢。如今輪到他,先斬後奏,還要從自己那麼點零用錢裡省吃儉用地支出,直接爲她買回上好的胭脂水粉、燕窩人蔘……她自己都從來捨不得爲自己買!
馬守仁有些時候真的後悔要馬伕人掌家,府內的財務也都是馬伕人全權掌管。
他後悔的是,如今終於輪到她享清福了,卻依然要她這般操勞。這是毛病嗎?他們的府邸確實被她掌管得井井有條。他只是太心疼她,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她還這般委屈自己,對自己那麼捨不得?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啊!不需要再幫他斤斤計較了。她卻依然只對他和他們的子女……不,甚至只是他和別個女人的子女大方,非常大方,大方到,他更後悔把賬務和庫房全權交給她打理。
馬伕人真的是……除了目不識丁之外,太過大方得體,三從四德了!
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如今他馬守仁飛黃騰達,更是要馬伕人在他力所能及之下享盡榮華富貴。慚愧的是,他到底沒能對她從一而終。自打他還只是當了一個小小的縣令,那個時候還好,只要他夠堅定,也沒有人會強塞女人給他。但從他的官越做越大開始,就有一些比他更有權利的人送女人給他。他身微言輕,一旦開始接觸到那般顯貴的人,也不得不開始學着小心翼翼,都不敢拒絕。
第一次,他內心深覺愧疚。深夜裡不回他們的房間,自己獨自在書房喝悶酒。中間,他喝得有些多了,恍惚中好像聽到她到過書房,卻沒有敲門進來。第二日,他原本打算寫封書信給那位大官,委婉地拒絕那位大官的好意。然而,他這一整天卻沒能鼓起勇氣。最後,他想,還是買一份厚禮,親自登門道歉吧。
誰想,當夜,他卻被夫人“關門謝客”,然後在夫人女婢的引送下,稀裡糊塗地到了隔壁的偏見。他一進入房門,便怔愣在當場。她……她?……她!那位大官欲送進他府中的女人竟然就坐在這偏間的牀上,並且淡紅袍加身,正低眉額首面泛嬌羞地稍稍擡眼向他眉目傳情!
最後,是女婢在身後猛然推了他一下。他沒有防備,踟躕間被推進房內。大門在他身後被那女婢緊緊關上。
那一夜,他到底……
他知道,一切都是她又一次“先斬後奏”,都是爲了他。他知道,那一夜,她一定是苦、淚、委屈都往肚子裡吞,卻定然一夜沒能好睡。
如今,他的府中已有一位側夫人,就是當日那個女人。那一夜之後,她很是天寵地懷上了,於十月後誕下了他的二兒子。馬伕人親自開口,要他提她爲側夫人的!
他當時沒有答應。卻居然,又之後的一年,那女人又爲他誕下了三兒子。馬伕人立即再次開口。他也無法再那般偏心,就算看在兩個小兒子的份上,到底升了那女人做側夫人。
再之後,他的府中現在還有兩名小妾,各也都有所出,是爲他的二女兒、和三女兒。
不得不老實地說,比起馬伕人,只是貪圖美色,他的側夫人和兩名妾室確實更爲吸引。
但他馬守仁做到了,起碼,他如今每月會均勻地同每一位妻和妾都行一次周公之禮。其餘,他會夜宿馬伕人房內三天。剩下的時候,他卻選擇了獨居。是公務太忙,也是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