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兩個丫鬟掩嘴偷笑着退出門去。
在房門關上的同時,她聽到梨子小聲地數落了梅子兩句,不過話好像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她閉着眼睛意識已經朦朧,便沒有多想,沉沉睡了過去。
門外,梨子和梅子關上房門一轉身,赫然見到大將軍和樑生就在門外,頓時驚得愣了一下,下一刻立即想要給大將軍請安。大將軍及時擺了擺手,示意她們不要出聲。兩個丫鬟也就乖乖地閉上了嘴。
兩個丫鬟心中有些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大將軍和樑生在門口多久了,聽到了她們在門內多少對話。剛剛她倆跟大小姐哭了一陣笑了一陣,說話有點沒大沒小的,也不知道大將軍如果都聽到了會不會怪罪。
確實,憑大將軍和樑生的耳力,她們在房中不設防,說的話自然是清清楚楚都聽見了。而且,何止是剛剛她們在門內說了什麼,就是賬房裡發生的事情,他倆也是趕回來後偷偷在外聽着的。
大將軍又擺了擺手,無聲地示意兩個丫鬟該幹嘛便幹嘛去吧。然後大將軍和樑生便悄無聲息地輕功飄走了。
不一會,大將軍和樑生便來到了書房。關起門來,只剩他倆。
“稍後我還要進宮一趟,明兒應該就會啓程了。”大將軍和樑生沒有入座,站着便道。
樑生點了點頭,問道:“可知幾日能返?”
大將軍搖了搖頭,靜了一會兒,臉上多了些笑容。
樑生也跟着笑道:“怪我多事了。之前聽她在房內哭得悽慘,便只想到急急入宮找你回來。誰知我倆這麼快趕回來了,她卻已經沒事人一般。”
“你也是心疼她。”大將軍說着,深深地看了樑生一眼,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你比珍兒年長七歲,那一年珍兒才半歲,打小也是我看着你倆一起長大。你待她如同親生妹妹不說,就是我突然聽到她又哭成如此也是心中慌亂。所以你一託人通傳,我才急急請了皇上,也是皇上體恤,立即允了,我才和你趕了回來。這幾日她如此,從前可是這般哭過?”
樑生搖了搖頭,看向大將軍的雙眼。其實不用他回答,大將軍這最後一句也不是問句。因爲他倆都明知,珍兒從五歲起日漸癡傻,心性便始終如同五歲孩童。她就算往日裡哭鬧,也就是小孩子耍耍脾氣,不懂也就不曾如此傷心痛哭過。
沒想到這一場大病,珍兒卻突然好像換了個人一般。大將軍和樑生自然是沒有懷疑過她真的換了一個人。她是不傻了,也瞬間懂得了太多。
剛剛在門外聽着她對梨子和梅子那兩個丫鬟如此,便更是讓他們清楚,桃子的死對她打擊是有多大。
不是他倆寡淡,大將軍和樑生對桃子確有一絲可憐,更多的卻是有種感激。他們覺得,可能就是桃子的死刺激到了她,才讓她突然心神通透不再癡傻。
然而,她不傻了,便無法再如從前般天真。
“你這次還是留在府中照看她,但也不用過於干涉了。剛剛,她做的很好。”大將軍吩咐着樑生,臉上又浮現出了一絲笑意,裡頭透着些自豪。
樑生卻還在回味着大將軍之前的某句話。樑生仔細地看了看大將軍的表情。在大將軍的眼底深處,他看出了一絲無奈與猶豫。
樑生的心口頓時覺得有些悶,慢了一拍,才苦笑着答道:“她本就不依賴我,就是我想多幹涉也插不上手。”
“她剛恢復神智,從前的許多事都不記得。此時就如同做了一場長達十年的夢,夢醒了,對一切,怕是對我也陌生得很。又是一下子懂得了有人要害她,資質再聰穎,有信心保護自己,心中也是要怕的,自然不敢輕易依賴任何人。她暫時還不敢依賴你,你呢?你想不想讓她依賴……”大將軍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改口道,“罷了。皇上還在宮中等我,我這便入宮去。有些事,現在我也是沒個頭緒,往後再說吧。”
大將軍說完便推門匆匆離去。
樑生在原地遲遲站了片刻,心中的悶疼感還在,仔細去想卻成了茫然。
剛剛大將軍說他對珍兒的情分如同親妹妹,本應也確實如此。但大將軍如此說,卻似乎是在提醒他。
珍兒突然好轉不再癡傻,那麼,她幼時的婚約便不是再輕易可作廢。即使大將軍有心,這婚約也不是大將軍一個人說廢就能廢。那婚約不廢,那麼他等到珍兒及笄後帶她遠走高飛的事情就不能作數了。看剛剛大將軍表情,這事兒倒是也還沒提到明面上來,還有轉圜的餘地。畢竟,即使珍兒不再癡傻,就她這個多年癡傻滋補過盛補出來的身材樣貌,還有她因爲癡傻,到了如今年即及笄卻琴棋書畫樣樣皆空的內涵,也是難登大雅之堂的。
然而,一想到還有一半可能,是即使珍兒如此,這婚約對面也要作數,樑生的心裡頓時又生生地悶疼起來。
樑生一驚,即使未曾近過女色,但也是猛然發現自己似乎對珍兒,對着這般樣貌的珍兒比起單純的兄妹之情多出了一些。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從前幾日不再癡傻的珍兒故作親近俏生生喚了他一聲“樑哥哥”?還是更早之前就……
仔細想來,眼前完美地勾畫出了珍兒的身影。他頓時笑出了聲。她那個樣貌,在親近的人眼裡才覺可愛,也只有在親近的人眼裡才覺可愛。就是那天他乍看珍兒覺得嫵媚,現在想來也只覺得好笑。
他樑生不是什麼大人物,但長相也算俊朗翩翩。往日裡這將軍府中對他明裡暗裡示好的嬌俏丫鬟也是大有人在。平心而論,那些丫鬟真是比珍兒好看許多,但他也不曾多看她們一眼。
許是從大將軍有意,他也有心,不如就將珍兒許了給他那一天開始吧。當時他不喜也不惡,卻是從那一天開始走了心,已經把珍兒這個傻妹妹當成了有朝一日自己的媳婦。
樑生自認通透,很快想通。男人嘛。原本說好了是他的,突然之間出了變數,可能又不是他的了。這心裡憋悶,只不過是單純的不甘心罷了。
搖了搖頭,樑生離開了書房。
現在這事兒還說不準,他也不宜多想。反正在大將軍這次離府這段期間,他還是待珍兒如妹妹一般。大將軍最後沒能問完的話,他已經有了決定。不管珍兒依不依賴他,他都要盡力護她周全就是了。
不是他想要珍兒拿他當做未來夫君般依賴。就是珍兒把他當做兄長,也是可以這麼依賴他。
他不想看到她太逞強。即使,她今日表現得這般厲害、堅強,很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還能爲房中的丫鬟撐腰。不愧是大將軍的女兒,自有種巾幗不讓鬚眉之感。不怪大將軍見了她這一面心中自豪。他心中也喜歡。但她到底是個女兒家,他和大將軍的呵護之心不會因爲她自強就稍減。
至於心中依然隱隱有着不踏實感和憋悶,樑生刻意忽視。他暗自不斷強調,珍兒忘記他這個兄長真是不應該。就這麼一直忘記可不行。他得讓珍兒儘快憶起,在這將軍府中,除了大將軍是她的親爹爹,他這個兄長她也可以依賴。
就只是,他待她如親妹妹,她可以依賴他如親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