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敵對的目光,讓蕭奕博目光疼痛。他想開口,卻終是如鯁在喉,舒梓喬的目光太過刺人,他簡直無法直視。如此的靜謐窒息中,手機陡然響起。舒梓喬拿出手機,看到是唐嫣的電話,便接起電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夜裡的夏風,竟然也是讓人發寒的。
蕭奕博呆呆地立在原地,舒梓喬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好久,他還是僵硬地站着。良久,嘴邊才溢出一絲苦笑來。
那個曾經最爲信任他的喬小舒,現在對着他早就是渾身長滿了刺,她厭惡他,痛恨他,那樣讓人發瘋發痛的眼神,這幾天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地獄裡走過一遭,面對着這樣的她,他哪裡強勢得起來?如果真要把她強行帶走,照着她的性子,決不妥協的情況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
他的初衷是什麼?目的是什麼?是想要讓她離開賀一格,是想要她離開那段根本不切實際的婚姻!她現在是被愛情迷昏了頭了,根本就不知道賀一格不是能靠得住能指望的男人,可是他要怎麼樣才能讓他的喬小舒明白?
她的目光那樣仇視,那樣敵對,每一個字都能在他心底燒一個窟窿。她怎麼可以質疑他對她的情感?質疑他對她的好?他不願意讓她陷得太深,纔想讓她在這樣的迷途中走回來,爲什麼她就是不明白?
走出醫院,雙手插在褲袋裡,這樣緩慢地走着,根本不知道目標在哪裡,沒有目的地也沒有方向。
不知道這樣走了多久,才發現身後有如影隨形的影子,蕭奕博心頭一熱,但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喬小舒是不可能會跟着他的,現在的她,恨不得讓他在她面前永遠消失。
“誰?”他聲音低沉,面容冷峻,如果這個時候遇到打劫的劫匪,他倒是樂意的,至少可以痛快地揍一頓。
“是我。”
一個女人的聲音,蕭奕博眉頭輕擰,轉過身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很奇怪嗎?我也想看看這位被舒梓喬打傷的男人住在哪裡,結果還沒上樓就看到了你。我一直在你不遠處站着,聽到了你跟舒梓喬的全部對話,然後一直跟着你,不過可惜……你到現在才發現我。”沈漾擡腕看了看錶,笑道,“我的腳都走得有點疼了。”
“你跟着我做什麼?”
“反正閒來無事,看看你會做什麼,也看看你會不會做傻事。”
蕭奕博冷笑了一聲:“傻事?什麼叫傻事?我做得最傻最蠢的事情,就是聽信了你的話……”
“所以,你就準備把一切事實都告訴她?”沈漾眯了眯眼,“蕭奕博,你想告訴她什麼呢?大家都親眼見證的,你只會越描越黑。”
“可是我跟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蕭奕博低吼,沉默了片刻,語氣頹喪了起來,“只要我告訴她,她就不會怪我。”
“什麼都沒做?”沈漾呵呵笑了笑,“蕭奕博,你不是真的對她什麼都沒做吧?一個男人,對着一個下了藥的女人,說出去有誰會相信什麼都沒做?你覺得賀家的人會相信?以爲舒梓喬就此會感激?你別傻了。我告訴過你,這段時間對你來說會是最難熬的,可是隻要你對着舒梓喬有這樣的決心,這樣的耐心,你愁這個女人不壞被你打動麼?”
“不如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讓你堅定自己的決心。”沈漾側了側腦袋,“知道嗎?賀一格已經決定給允兒機會了,現在只是時間問題。或者說,只是等舒梓喬籤離婚協議而已。這就是你的機會,如果你真心愛這個女人,就好好守着她,對她來說,這也是最爲痛苦的一段,你在她身邊,她遲早都會知道你的好。”
“……”蕭奕博看着沈漾的臉,拳頭收緊,“你說什麼?賀一格要給裴允兒機會?這才幾天的時間,他就要給那個女人機會?”
“所以說,賀一格對舒梓喬是沒有感情的。”沈漾的笑容很優雅,也很篤定,“蕭奕博,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麼樣?即便是會在意,會那麼快速地決絕嗎?你一定不會。可見,這個男人不愛。”
蕭奕博低咒了一聲,一拳打在樹幹上,沈漾拿過手帕遞給他:“別傷害自己,蕭奕博。怎麼說你也是裴家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受傷害,堅持下去,等你的好消息。”
衝進洗手間,舒梓喬嚥了嚥唾沫。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心底突跳。
受到唐嫣的電話,她跟她說了一大堆,大體的意思就是,賀一格讓她脫衣服,是要檢查她的身體,是不是有被侵犯的痕跡。例如,吻痕之類的。如果是男歡女愛,激烈的時候,男女身上都會留下印記,她的身上會有,他的身上也可能會有。
她站在鏡子前許久,在賀一格面前解開的衣服,對着自己竟然沒有勇氣解開。
事情的發生太慌亂,她根本沒有去思考過這個問題,也根本沒有去看過自己的身體。會有這樣的可能嗎?蕭奕博沒有侵犯她?他們兩人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是蕭奕博不是那樣的人,他爲什麼要對着她說那樣的謊話?
舒梓喬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鏡子中的臉,那樣蒼白,她望着自己的眼睛,悲哀地在裡面看到了一絲怯弱。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勇氣緩緩注入心間,手指顫抖地解開衣釦,心緊緊地提着。
整件衣服褪去,她看着鏡子中皮膚白希的自己,什麼都沒有。她覺得呼吸有些窒息,又往前走進了一步,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再轉過身……
什麼都沒有!
除了脖子上的吻痕,身上什麼都沒有!
舒梓喬緊張得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心跳像是亂了分寸,她再度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指尖發顫地再度穿上衣服,走出洗手間。
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她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平靜。對着這樣的事情,她不陌生,跟賀一格好多次,身上都是有着印記的,如果真如唐嫣所說,那麼,她到底是沒有被侵犯?
若是這樣,蕭奕博爲什麼這麼做?難道說……
她猛地倒吸了口氣,難道說,蕭奕博是被人威脅了?那麼會是誰想要拿着她的婚姻去要挾他?
會是這樣嗎?事實就是這樣嗎?她該去找蕭奕博?問一個究竟?還是該去看看他脫掉上衣的樣子?她還記得跟賀一格在一起的時候,她的指甲有時會劃傷他的後背,這種狀況的概率很高。
可是這種事情,都是沒有百分之百之說的。包括她身體上的印記,僅憑這個,真能確定什麼嗎?
舒梓喬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思緒狂亂。
照例早起燉湯,專心去做一件事的時候,會忘掉一些煩心事。來到醫院,把湯放到病牀旁邊,舒梓喬蹲下身子,望着睡得沉沉的男人。
事情似乎更復雜了一些,只是沒有明確什麼之前,不可能去假設的。真的希望跟蕭奕博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婚姻如果有了死結,解開是件多麼費力的事情。她原本早就心如死灰,可是忽然之間有了那樣一線的光明,她不知道那樣的光芒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所以,更爲忐忑。
她的眸光輕輕鎖着男人俊美的臉,他從她的身體上看出了什麼,是信還是不信?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那是不相信嗎?照着蕭奕博的話,他是親眼看到一切的,如果不是發生了,他怎麼可能能說那樣肯定的話?而賀一格,怎麼會什麼質問都沒有就離開?
舒梓喬輕嘆了口氣,正要起身,卻是看到雪白的牀單上,幾根長髮,染了顏色的。
心底微沉,這並不是她的頭髮,她的頭髮沒有染色。這些日子,這個男人不會寂寞,裴允兒一定在使着渾身解數,在心理防守最爲薄弱的時刻,這樣的舊情人,是不是很容易趁虛而入?
該說是虛嗎?原本對她,賀一格是什麼樣的感情,本就是一段不自願的婚姻,她都不知道他爲什麼會漸漸改變,又能奢望什麼呢?
也許,這段日子,是該讓他想明白,心底的那個女人究竟是誰。經過了這樣的事情,兩個女人都已經不是完美的了,他會再度接受哪一個?其實她跟裴允兒,真的是很有可比性。
所以當務之急,是應該弄明白事情的真相。若是一段情感,可以這樣被取代,那麼即便是痛,也應該割捨的。畢竟,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愛”這個字;如果真是要不起,那麼,不要也罷。
這樣想的時候,心還是會痛。這段情感之中,最先愛上的那個人,是她吧?賀一格總是這樣冷漠沒有情緒的樣子,發生了這樣的事,她這樣跟他陳述整件事的經過,他都沒有什麼反應。她實在是看不透這個男人心裡在想什麼,其實有時候,她還會自以爲是地以爲自己能讀懂他的心,看來果真是自作多情了。
他是什麼樣的男人?他跟她之間才相處幾個月?他們之間本是雲泥之別,她憑什麼以爲自己會有這樣的能力,讀懂這樣王者一般的男人?
晨曦微露,舒梓喬起身,走出了病房。門外兩個肌肉男還是沉沉睡着,她勾脣笑了笑,其實人若是能沒心沒肺地活着,經歷簡單,思想簡單,該是件多麼愜意的事情。
醒來,便覺得是明媚的陽光。
裴允兒打開衣櫃,找了一條粉紫色的紗質裙子穿上,有拿着捲髮棒在梳妝鏡前捲了好久,才做出一個驚豔的髮型來。
“媽,你覺得怎麼樣?”裴允兒衝着鏡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可以嗎?”
沈漾滿意地看着她,端着牛奶走到她身旁:“我的女兒,還用說嗎?當然是最美的。”
裴允兒滿意地笑了笑,拿着小刷子在眼影盒裡來回移動:“你覺得該用那種顏色的眼影比較好?”
“你膚色白,哪種都襯。”
“那就紫色,可以嗎?”她說着便小心翼翼地描摹,一雙美眸,用了二十分鐘的時間。
“果然很美。允兒,如果你走到大街上,回頭率一定是百分之百。”沈漾的手指撥過一排口紅,選取了一支遞給她,“這種。”
裴允兒拿着棉籤仔細地擦了擦口紅,又小心翼翼地塗抹到脣上,沈漾喝了一口牛奶,笑道:“愛情果然是神藥啊,允兒,我彷彿又看到你幾年前的樣子,美麗、自信、優雅,可以讓所有的男人爲你神魂顛倒。”
裴允兒的動作微微頓了頓,看了一眼沈漾,嬌嗔道:“母親,你還真是誇張!”
眼底卻是雀躍的欣喜。
“我可是絲毫不誇張。你那麼漂亮,學歷又高,爲人聰慧,懂得禮儀,這個世界上,有幾個這樣的女孩子?所以,賀一格會說這樣的話,也是情理之中。”
裴允兒抿了抿脣,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喃喃道:“母親,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雖然……等得好辛苦,但像博之那麼驕傲的男人,能說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了。安兒在的時候,他應該沒有給過她這樣的希望吧?”
“那當然,你妹妹不懂變通,性格又懦弱,雖然長着跟你一樣的臉,可是又有什麼用呢?”沈漾放下手中的杯子,從首飾盒裡拿出一條鏈子,幫她戴上,“所以說,女人靠着美貌還是不夠的。對男人,需要智慧,允兒……恭喜你。”
“母親,說這話未免還早了點!”裴允兒臉色微紅,“博之,還什麼都沒說呢……”
“你還不瞭解他嗎?幾時他這樣的男人會對女人說出什麼肉麻的情話來?”沈漾笑着理了理裴允兒的捲髮,“他能這樣說,其實已經做好決定了。”
“那舒梓喬不知道會不會同意離婚?那個女人,雖然平凡得不起眼,可是博之也讓她進病房了。我都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沈漾瞳孔微縮:“時間問題。夫妻之間,已經到了這個層面,還會有什麼將來?賀一格這麼聰明的男人,怎麼可能會讓自己處於感情被動的地位?這件事情對於賀家來說,那就是個醜聞,所以確實是不能讓這樣的醜聞流出的。應該不是爲了保護舒梓喬,而是爲了保全賀家的名聲。”
裴允兒撇了撇嘴:“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消息被壓制,簡直是太可惜了。我真想看看,舒梓喬成爲醜聞頭條的模樣。”
沈漾的眸子眯了眯,其實不止是裴允兒想看,她自己也想看。若是在南山城不行,那麼在a國也可以。看着白素的女兒,失去顏面,失去男人,失去愛情,失去幸福,那確實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據說被舒梓喬打傷的那個男人醒來了,她曾經揹負着殺人犯的罪名,現在又是紅杏出牆,我看,記者同時挖出兩個內幕,那纔是最爲震撼和精彩的事情!”
裴允兒看了看沈漾,挽住她的手臂:“母親,你不說,我都差點忘記了這件事情。不過聽說,博之那時也是保護舒梓喬的。這次他壓住了事情,如果被曝光的話,不知道博之會不會……”
“現在的記者辦法那麼多,曝光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沈漾輕笑,裴允兒很快了然,也衝着她揚起明媚的笑容。
除卻工作,除卻照顧蘇洛清,舒梓喬能跟蹤蕭奕博的時間,真的不算多。
唐嫣也專門找了私家偵探,幫着跟蹤,但是一週下來,還是沒什麼進展。蕭奕博的生活很簡單,常常是跟着舒梓喬到賀氏,然後在車子內靜坐;又跟着她上醫院,然後又是靜坐。
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她所在的地方,說不清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做什麼,難道每天的生活重心就是這個?
舒梓喬心底惱怒,無奈,煩躁。那麼多年的朋友,爲什麼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她瞭解他的性子,若真是有苦衷,他是絕對不會說的;所以,也只有暗查。
翻轉過蘇洛清的身子,舒梓喬拿過旁邊的報紙,這些日子她都有給他讀報紙新聞,蘇洛清雖然紈絝,倒是對時政很關心。
她揚了揚報紙,手卻被按住。她擡眸望向蘇洛清,他的眸色深沉,卻並未開口,只那樣望着她。
“怎麼了?”
“他……對你好嗎?”蘇洛清聲音暗啞,經過一個星期的訓練和配合,他已經好了很多。原本的狀態,他是不願意配合醫生,消極治療,自從舒梓喬來了之後,他整個人都處於積極的狀態,以神速在康復。
舒梓喬愣了愣,蘇洛清望着她,解釋:“就是你,你嫁的那個男人。”
“……”心底微顫,舒梓喬點頭笑道,“好啊。”
蘇洛清還是望着她,許久,沉聲道:“你撒謊。”
“舒梓喬,每次言不由衷的時候,你,你的眼睛就會不自覺地換位置。在你八歲那年我就發現了,你……你騙不了我。”
舒梓喬沉默,該如何解釋發生的這一切?說了,像他這樣的少爺應該也不會懂的吧?
“對不起,都是,我,我不好……”蘇洛清鬆開了手,眸子微垂,“我那天喝,喝多了,纔會,對你……我沒有想要傷,傷害你……”
“我明白。”
“可,可是我媽不明白……”他有些着急地搖頭,“我雖然從來,沒有,問,過她,可是也知道……她一定讓你受,受委屈了……整件事情你不過就是自衛而已,你沒有錯……梓喬,對不起。其實你不用照,照顧我……”
“這是我自己要求的。”幾句話說得舒梓喬鼻尖發酸,她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少爺,她握住他的手,笑得眉眼彎彎,“你放心,跟夫人沒有關係,不管怎麼說,我都下手太重了。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
“我,不怪你。”蘇洛清緊了緊手心,那樣柔軟的小手,從小到大,沒有人知道,他是想要好好保護這個倔強清冷的女孩的,可是她太驕傲,所以,他的方法也太極端。
";你怪我嗎?”
蘇洛清的聲音有些沙啞,目光真誠地望着她,舒梓喬笑了笑,搖頭:“不怪。以後我們兩個,都不再提這樣不開心的事情,好不好?”
蘇洛清的眼眶有些溼潤,用力地點點頭,幾個月的時間,她經歷了太多,而這些經歷,都是他賜予的。
良久的沉默。手機鈴聲響起,她歉意地對着蘇洛清笑了笑,走到門外接起了電話。唐嫣的聲音明顯激動:“舒梓喬,你在哪裡!快來,我看到蕭奕博跟一個人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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