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修文
樑笑笑和顧天佑沿着圖書館後面的一條直通實驗大樓的羊腸小道慢慢走着,樑笑笑手裡還拎着一堆吃的,樣子怪呆怪傻的。
昏黃的燈光如同侵了酒氣一般,朦朦朧朧醉醺醺灑在兩人身上,樑笑笑打破了沉默,“什麼時候回來的?”
顧天佑一手插在褲帶子裡,一手垂直放在身側,姿態完美得無以挑剔,他側頭垂眸看了看樑笑笑的側臉,慢慢道:“有一段時間了。”
“畢業了?”樑笑笑低頭看着腳下的石磚,步伐很輕。
顧天佑扯脣,“早畢業了。”
“哦。”樑笑笑沒話可說,她換了個手拎包,打算把裝着吃的的塑料袋換到另外一隻手。顧天佑走在她側後方一點點,仔細看着,並沒有伸手幫忙。
兩人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尷尬到冰點,顧天佑挑眉:“我還以爲你剛剛不會認出我的。”
樑笑笑心裡像是堵了一塊石頭,她倒是另可真沒認出來。
“天不早了,我回去了。”樑笑笑並沒有重遇老朋友熱情敘舊談天的興致,很多人當初遇到得不是時候也不是地點,如今再碰面,半點感慨沒有。
樑笑笑說完也不看顧天佑,拎着東西離開。顧天佑沒有追上去,保持着慣有的姿勢看着樑笑笑離開,她的背影幾乎還和當年一模一樣,不拖泥帶水也永遠不會回頭看一看,姿態絕然步伐輕快。
白錚和樑笑笑約見的地點是當年他們結婚辦酒席的那家五星酒店。
酒店在環線外的獨墅湖邊上,沒有喧囂的馬路和車流,靜靜矗立在湖邊上,姿態大氣而優雅。
酒店的門童給樑笑笑引路,樑笑笑摘了墨鏡擡頭,正看到酒店正大門斜側方樹立了一塊喜慶酒宴的牌子,牌子旁邊掛着喜宴男女方的婚紗照,女人穿着白色的抹胸婚紗戴着頭紗笑得靦腆,男人穿着白色的晚禮服摟着女人,笑意盪漾在脣邊,自然而溫柔。
樑笑笑看了一眼轉開視線,覺得有些諷刺,同樣的時間地點,有人歡歡喜喜來結婚,有人卻瀟瀟灑灑來離婚。一對走進婚姻這個傳說中的墳墓,一對卻走出墳墓等待新生。
樑笑笑視線一轉,看到了白錚,他站在電梯口,側頭也看着那副巨大的婚紗照。
樑笑笑走近,白錚沒有回頭依舊看着,只是幽幽道:“我還是覺得,當初我們的婚紗照比較好看。”
樑笑笑按了電梯鍵,站在白錚側後方,也幽幽回答道:“但願他們不會有我們今天。”
白錚收回視線,什麼都沒說。
白錚和樑笑笑上了五樓,進了五樓的自助餐廳。
亮黃色的水晶吊燈下,樑笑笑一身白色連衣裙包裹着身體,和白錚的黑色西服形成鮮明的對比。服務生從前臺走出來,端着職業的笑容爲這對璧人引路。
樑笑笑放下包:“我們先吃東西吧。”
白錚把一份文件袋子放到手邊,擡頭看樑笑笑:“不必了,我說完就走。你等會兒可以慢慢吃。”
樑笑笑視線落在那個文件袋子上,擡眸:“好。”
白錚把離婚協議書從袋子裡抽出來,遞給樑笑笑,“我已經簽過字了,你籤一下就可以了,後面的事情我交給律師處理。”
樑笑笑的眼皮子不自然的跳了跳,這是她這麼多天以來期盼的東西,可不知爲什麼,現在白錚把那份東西遞過來的時候,自己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欣慰圓滿。
她接過來,翻了兩頁看都沒看就直接翻到最後,提筆簽字,接着把文件遞還給白錚。
她沒有看白錚,起身去自助區取盤子取吃的。
白錚也沒有看她,接過東西收拾走人。起身時的姿態沒有半刻停頓,倒是和樑笑笑的姿態頗爲相似。都好像不帶着半點留戀和不捨,各自做完該做的。
他們沒有相互說再見,也沒有坐下來緬懷一下過去的那麼多年,更不會祝福對方。
站在一旁不遠處的侍應生看了看面無表情離開的男人,又看了看不遠處淡然取餐的女人,有點凌亂的意思。
樑笑笑取餐回來,獨自一人坐在燈下用餐。白色的長裙精緻的妝容淡然的神色,她似乎還是那個活得恣意坦然的樑笑笑。
她吃了一碟子水晶蝦餃,把盤子挪到旁邊的時候終擡眸看了看對面的位子,那個地方空空如也,空氣裡都沒有半分曾經熟悉的味道,好像剛剛那個人根本就沒有來過一樣。
樑笑笑低頭繼續用餐,她取了不少吃的,蝦餃、牛排、刺身、水果沙拉、還有酒釀丸子、各種小點心。
她一樣一樣吃,吃得乾乾淨淨仔仔細細,吃完就把盤子擺在一邊,期間再沒有擡過一次頭。
樑笑笑繼續吃,一直吃完最後一個豆沙糯米卷才停手,她拿紙巾擦了擦嘴角和手,把空盤子推開,叫來侍應生結賬走人。
樑笑笑走出一樓電梯,又忍不住側頭看了看那塊巨大的婚紗照。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年結婚時的情景了,是不是也掛了類似的婚紗照?是不是也賓客盡滿?花團錦簇?月圓人圓?
真的都不記得了。
她努力的回憶,發現這麼多年原來那麼多不好的早就代替了好的,佔據了她的記憶她的生活。
她轉身離開,走出酒店的時候涼風沁人,風佛過面龐吹起腳踝邊的長裙襬。
樑笑笑吃得很撐,腰都不太能完全直着,拿車的時候卻發現白錚根本沒有走,靠着她的車抽菸,腳邊散了一堆菸頭。
樑笑笑不遠不近那麼站着,白錚直視她,黑眸淡淡的,開口道:“你滿意了?”
樑笑笑看着他沒說話。
白錚雙眸中隱着一層淡淡的霧氣,他走近,周身都籠着一層煙味,氣壓很低:“你要離婚,我答應,你要走,也可以。但是笑笑,我們從來就沒有好聚好散,剛剛那頓‘散夥飯’只有你吃了,我沒吃。我要你一輩子都記得,從來沒有好聚好散!”白錚說完轉頭就走。
白錚和樑笑笑離婚的第二天,孟嫣打來電話,“和我一起出去晃晃吧,我東西都收拾好了。”
樑笑笑前一天吃得太多,胃難受了一夜,此刻臉上嘴脣都是毫無血色:“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孟嫣頓了頓:“我聽明非說你和白錚已經離婚了,和我一起吧,就當旅遊散心啦,你之前也答應了的。”
樑笑笑這時候纔想起多天之前自己承諾的話,努力把自己從牀上挪到地上:“行,我收拾收拾。”
樑笑笑又吃了點胃藥,簡單洗漱化妝開始收拾東西,行禮才收拾了一半聽到樓下門鈴聲,開門的時候看到孟嫣戴着巨大的蛤蟆鏡遮住了半邊臉,手裡還有一個小行禮箱:“哈嘍,達令!”
樑笑笑讓孟嫣進來,發現今天外面的天氣格外好,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太陽光直射在地上反射的光線格外刺眼。
樑笑笑突然被這樣大好的日光刺激得不想動了,她抱住孟嫣,撒了個嬌:“嫣姐,我不想動,這次可不可以不去啊!?”
孟嫣抱着樑笑笑摸了摸她後背順毛,臉上的表情真是笑比哭還難堪,她像哄個小孩兒一樣哄着樑笑笑:“乖啦,就當散心,我們換個陌生地方,你要是不想出去走,我就陪你在賓館裡呆着長綠毛。”
樑笑笑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胃不舒服可以吃藥,渾身都不舒服要怎麼辦?她只是不想動,就想像個烏龜一樣縮在自己的殼子裡那麼呆着。
孟嫣不想提樑笑笑離婚的事情,那一篇她想趕緊翻過去,可是多餘勸說的話從她嘴裡出來不知道爲什麼就顯得格外笨拙。
樑笑笑收拾了一半的行禮隔在牀上,她人就往旁邊一趴如何都不想動了,孟嫣安撫順毛小心勸着,越勸越無奈,只得給周明非打電話求救。
周明非在電話那頭默了默,道:“你打電話給白錚。”
孟嫣無奈給白錚打電話,白錚在電話那頭道:“我明白了。”
孟嫣偷偷掛了電話,隔壁樑笑笑的電話立馬就響了。
樑笑笑摸出手機也沒看是誰,以爲這個點是胡小冉,便直接接通了電話。
白錚的聲音帶着尖刻的冰冷:“樑笑笑,我同意離婚答應放你走你爲什麼不走!!?是要等着玩欲擒故縱和我復婚麼?”
樑笑笑在牀上趴了好幾秒,呼吸都停滯了,她緊緊捏着手機,慢慢從牀上爬起來,冷冷道:“你放屁!白錚!”
“你就當我放屁!”白錚道:“還是說,其實就算離婚了你也未必能離得開我?”
樑笑笑覺得血液都開始倒流,這種說話完全不顧及旁人感受、又臭又硬的口氣她過去實在太熟悉了,只是這幾年白錚僞裝得太好,她都快忘掉他曾經的樣子了。
“你去死!”樑笑笑說完掐了電話。
樑笑笑不是被激了,她只是想到很多年之前,白錚讓她滾她非但沒滾,反而抓得更牢,跟個聖母一樣要把他從那條道上拉回來。樑笑笑想她難道天生長了副觀音的臉如來的氣質?
她是被白錚的話刺激醒了,終於不再想找個殼子縮一縮,她想她是樑笑笑啊!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跑到一個大海邊穿着長裙或者比基尼享受一下熱烈的陽光和人生,重新找回她追尋的和感興趣的。女人的人生就好像花期,原本就短暫,如果趁着年輕還不享受,等年紀大了皮膚都氣褶子了,還有什麼意思?
她在孟嫣擔憂的目光下火速起身收拾東西,重新洗臉化妝換了身□的造型,把塵封在衣櫃裡的大太陽帽又拿了出來。
等樑笑笑和孟嫣穿着長裙戴着太陽鏡和大草帽、拎着簡單的行禮出現在機場的時候,白錚正坐在寶帶路的辦公室裡。
秦嵐看了看手裡的筆記本,擡眸:“白總,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笑笑姐的飛機了。”
白錚點了點頭,側頭看窗外熱烈的日光。
樑笑笑換了登機牌,大草帽拖長裙的美人形象迎來不少關注的目光,她勾了勾脣角,把太陽鏡掛在胸口,轉頭朝機場大門的方向看了看。
現世雖不夠安好,但好在美人依舊是美人,那顆心還不曾真正老去。
樑笑笑回頭叫上孟嫣,手拉手親密的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