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女,雙手緊握着,可以看出她有些緊張。
陸枋的步伐慢而緩,但和向晚的龜速比起來,她顯然還要快上一些。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學校的小湖邊。
湖邊很少來人,不過平日裡還是會有大膽的學生跑到這邊來偷偷摸摸的談個戀愛。
陸枋走到一個石頭旁,直接坐下。
向晚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
其實陸枋和陸淮剛轉來學校的時候,她就一直關注着他們。
主要是太過耀眼,讓人沒辦法忽視。
向晚一直是班裡的小透明,不管是學習好還是學習退步了,都沒人會在意她。
陸枋和陸淮的到來,無疑爲她帶來了希望。
因爲她沒有朋友,而新來的同學,就成了她唯一的奢望。
可當看到兩人的那一瞬間,向晚就知道自己是真的奢望了。
陸枋偏頭,看到少女一臉緊張的神色,漫不經心的問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清冷寡淡的聲音,喚回了向晚的思緒。
向晚抿了抿脣,從書包裡拿出幾張紙。
“我偷了你的稿子。”那幾張紙,赫然是向晚從陸枋揹包裡拿的。
陸枋沒接,只不過定定的看着向晚,眼裡的情緒讓向晚有些看不懂。
向晚被陸枋盯的有些面紅耳赤,眼尾漸漸染上一絲紅。
“我知道我這麼做是錯的,我也知道現在說什麼可能你都不信我。偷東西的是我,要怎麼處置,我都接受。”
陸枋聞言,懶洋洋的擡頭看着她。
“你沒用我的稿子。”
剛纔向晚在臺上念稿子的時候,她聽出了她稿子裡那有些熟悉的詞語,但並不相同。
若說有相似之處,那肯定是向晚又加了一些自己的東西進去。
而剛纔石雲帆和季然的話她都聽見了。
石雲帆是在給她放書包回來時說的,也就是說他在途中遇見了向晚。
而向晚唸的稿子,和她揹包裡的稿子有異曲同工之處。
不難想到,向晚看過她的稿子。
其實即使向晚直接拿着她的稿子念,她都不會在意這件事,只是她沒想到向晚竟然會到她面前承認。
向晚沒想到陸枋會這麼說,嘴脣囁嚅了兩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枋起身,拍了拍褲子上在石頭上蹭的灰。
見陸枋要走,向晚有些急,她話還沒說完。
“陸枋,對不起!”向晚彎下腰,語氣誠懇認真,是真的道歉。
陸枋清亮的眸子落到她身上,看着少女那一身廉價的穿着,洗的發白的帆布鞋,無奈嘆了口氣。
“別隨便對別人彎腰,我原諒你了。”如果她不開口,估計向晚今後一看見她又是這副模樣。
向晚神色怔忡,沒想到陸枋竟然這麼無所謂的就說了原諒她,不由眼眶泛紅,聚集起了水汽。
“誒,你別哭,我可沒欺負你。”陸枋雙手抄在褲兜裡,有些玩世不恭,此時見向晚落淚,急忙出聲說道。
她這不是什麼也沒說嗎,哭個什麼勁?
“陸枋,我很羨慕你。”向晚抽抽噎噎的說道。
陸枋輕笑,羨慕她?羨慕她什麼呢。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別人送到陸家養的,沒吃過一天飽飯。
若不是神盾當年在山坳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她,或許現在也沒有陸枋。
當年張順華一心想賣了她,怎麼可能讓她安然在家度過。
所以想方設法的將她騙出了屋子。
陸枋從小就比別人聰明,但那時候還有些懵懂,即使知道了張順華對她起了歹心,她還是想在那個家裡待着。
因爲她無處可去。
爲了躲避張順華將她哄騙到隔壁村子裡,陸枋跑進了山,結果卻意外失足掉進了懸崖。
其實,在掉下去的時候,陸枋看到了張順華。
而張順華,也看到了她。
她的小手,就是被張順華一個手指一個手指掰開的,從她抓住的那根小小的藤蔓上。
然後她就在張順華面前,直直的掉了下去。
五歲的孩童,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必死無疑。
可陸枋醒來的時候,除了身上很疼,並沒有其他異樣。
而那時,是她第一次見到神盾。
神盾一直戴着一張面具,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藥香味。
是他救了她。
後來神盾告訴她,若想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就必須將別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那一刻,陸枋臉上的懼色,緩緩轉化成冷靜。
她聰明,比一般人都要聰明。
這是她從小就知道的事情,而且她的體力異於常人,所以才能抓住那根藤蔓整整十幾分鐘沒撒手。
可她畢竟太小,能做的事實在是太少。
後來她回了陸家村,只不過帶着一身傷。
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讓所有人都以爲她只是運氣好,找到了回來的路。
只有張順華的臉色很不好看,將她拉到一邊,試圖從她那裡知道些什麼。
可她變現出來的,除了一問三不知,再無其他。
然後所有人都說,陸家的小女兒摔傻了。
張順華也這麼以爲。
那之後,陸家的人對她漸漸沒有防備,張順華也歇了將她賣掉的心思。
誰會願意花錢買一個傻子。
直到陸枋偷摸着考上了烏渺市的大學,張順華才反應過來,她被耍了。
這一耍,就是十幾年。
但張順華還是抱着試探的心思,問陸枋還記不記得她小時候發生的事。
陸枋卻說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時候張順華才稍稍放下心,不過還是將陸枋嫁到了沈家。
只是之後的發展,超出了她的預料。
應該說,自從陸枋從山裡回來,一切都已經不在她的掌控中。
向晚見陸枋似乎陷入了沉思,自顧自的說道:“你學習成績好,人也長的漂亮,還有那麼好的家世。這些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承認我很嫉妒你,甚至看到你揹包上那個小掛件時,還動過別的心思。因爲我知道那很值錢,我想把它賣了給家裡減輕負擔。”
陸枋眉角一挑,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
不過並沒有打斷向晚。
“但我發現自己連取下來都困難的時候,就知道那不是我能肖想的東西。”向晚的臉上帶着一抹釋然,好像把所有的東西說出來後,她反而輕鬆了許多。
陸枋踱着步子,在湖邊慢悠悠的走着,來來回回。
“陸枋,我知道或許畢業後,我們再也不會有見到的可能,但是還是謝謝你,若不是看到你稿子上的那句話,或許我真的會做錯事。”向晚神色認真,眼裡的感激不似作假。
陸枋偏頭,看着她:“哪句?”
向晚輕輕一笑,讓她那張未施粉黛的臉有幾分天真。
“當光看不見你的時候,你就去做那道光。”
她本來想直接用陸枋的稿子上臺念,當看到那句話的時候,沒來由的覺得心底有什麼地方被深深的觸動到。
然後她收起了陸枋的稿子,在教室裡重新寫了一份。
不過看過了陸枋的稿子,她學出來的東西,還是會有那麼一絲影子。
所以陸枋纔會聽出一些熟悉感。
陸枋聽到向晚的話,嘴角微咧,不置可否。
因爲,她也是失去了光的那個人。
“道歉我收到,沒事我就先走了。”陸枋越過向晚,一陣微風吹過,撩起了她額角的碎髮。
向晚看着女人離開的背影,久久未回過神來。
陸枋,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