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萊被他這句話堵着，連埋怨都變得無力。
慕紹庭又道：“他對你不好嗎？”
“啊？”只怪他的問題來得太突兀，在蘇萊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竟愕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這次說的‘他’指的是誰。
他在問她，他的哥哥慕紹聰，對她不好嗎？
慕紹庭卻不等她的回答，又接着道：“也許吧！畢竟……從小到大，只有他對你不好的時候你纔想起來找我！”
蘇萊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自取其辱。
可是，這個話題明明不是她挑起來的。
她偏頭望向身旁的男人，在包廂燈光的折射下，他的側臉染上一層光暈，如同雕塑一般完美。
他說，從小到大……
是啊！她認識他二十年了，以爲自己是離他的心最近的女人。
五年前，江清淺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五年後，她忽然意識到無論有沒有江清淺，他們都變得遙不可及了。
她凝着他深不見底的黑眸，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這麼直接，讓她的窘迫無處可藏的時候，卻又忽然笑出聲來，“我說笑的，瞧你還當真了？”
“……”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最大的夢想就是站在舞臺中央受萬人矚目，很顯然，你現在成功了，如果慕紹聰對你不好，又怎麼會幫助你實現夢想，我說得對不對？”
蘇萊被他三言兩語捧上高處，竟下不來了。
她臉色訕訕的，只好硬着頭皮承認。
“嗯，紹聰……對我很好……”
短短的幾個字，艱難的說完，她沒等慕紹庭繼續接話，就飛快轉移了話題，“對了，那個江清淺……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該不會還是忘不了她吧？”
慕紹庭的眉毛輕輕一挑，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
卻不答。
他短暫的遲疑，卻逼急了蘇萊，哪怕向來以高貴優雅的形象自居，這會兒也忍不住提高了嗓音，“紹庭，你瘋了？若是換作以前也就罷了，但是她……她五年前甩了你，現在不過是一個離了婚帶着孩子的棄婦，哪裡值得你……”
“行了！”
慕紹庭面色不變，但打斷她的時候，聲音已經有些冷。
“我又沒說要跟她怎麼的，何況，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分寸！”好一個自己的事情，徹底的將他們劃開來。
蘇萊以前從未覺得和他聊天這麼費勁。
如今，卻接二連三的說不出話來。
就在兩人沉默之際，江清淺回來了。
其實，江清淺本來打算一走了之的，但就在剛纔離開包廂的時候接到了影樓經理的電話……
經理是這麼說的。
“小江啊！你怎麼一直沒說過你認識蘇大美女？這下好了，既然你們是朋友，那你可別忘了在她面前多說幾句好話，她可是咱們的財神爺啊！你放心，只要把她哄高興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至於什麼好處，江清淺沒問。
她倒是想問問，若是她惹惱了蘇萊呢？
當然，最終也沒問。
明擺着的事情，既然她還需要這份工作，那麼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頭，慕紹庭再怎麼着也不能吃了她，但若是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了工作，現實會將她吞沒。
所以，她回來了。
包廂裡的氣氛，怪怪的。
蘇萊本來還想江清淺離開久一些，也方便她和慕紹庭說說話，但這會兒江清淺彷彿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多了一個人調劑，反而自在了些。
服務生陸續進來，很快上齊了菜。
滿桌的山珍海味，江清淺卻食不知味，她的目光時不時的從另外兩個人身上掃過，總感覺自己似乎一不小心當了電燈泡。
因爲，她重新回到包廂之後，蘇萊和慕紹庭之間就零交流。
“那個……”
她率先開了口，想要打破這詭異的尷尬，剛想問一句‘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然而話沒出口，蘇萊卻搶在了前頭，“淺淺。”
“啊？”
“我聽影樓的人都叫你淺淺，我也這麼叫你，行嗎？”
“啊？哦，好……”
“那太好了！反正我們也不是同一天認識，以後就算是朋友了，我知道今天這頓飯有些唐突，這些菜品都是我事先預定好的，如果不合你的口味，我們可以換別的。”
“不，不用了，挺好，我不挑食。”
對於蘇萊忽如其來的熱情，江清淺差點招架不住。
還好，蘇萊很快就將話題轉移到慕紹庭身上，江清淺也就淪爲了傾聽者。
“紹庭這人就是這樣，從小就不太喜歡說話，還記得當年他剛回到慕家的時候才五歲，比我還小兩歲呢，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叫姐姐，每次玩過家家都要我做他的新娘……”
“呵呵……”
“還有啊，他小時候第一次學游泳，當時賭氣不讓我教他，結果剛下泳池就溺水了，被救上來的時候還抱着我哭鼻子……”
“呵呵，呵……”
江清淺除了用幾聲乾笑來回應之外，竟無從開口。
她知道慕紹庭和蘇萊認識很多年，卻不知道已經那麼多年，從青梅竹馬開始，原來他們一起玩過家家，一起學游泳……
那麼早，那麼多回憶！
忽然就想起許悠說的話來……
她試圖從蘇萊的眼角找出一條細紋，試圖從蘇萊的臉上找出一絲瑕疵，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找到。
莫名的，心裡有些堵。
不過，蘇萊說慕紹庭小時候溺水了哭鼻子，她便下意識的用餘光斜向旁邊的男人，想象着他哭鼻子的樣子……
慕紹庭一直在低着頭玩手機。
對於蘇萊揭秘他幼時的糗事，他始終不發表任何言論。
直到江清淺望過來……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他終於擡了一下頭，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碰撞在一起，江清淺只感覺心間一陣激盪，連忙轉移了視線。
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蘇小姐。”
她終於打斷了蘇萊，阻止這個話題深入下去。
“蘇小姐，你說找我是有事，請問你現在可以說說是什麼事了嗎？”
飯局過半，江清淺只覺得每一秒都是煎熬，只希望儘快結束，經過她的提醒，蘇萊才恍然大悟。
“你瞧我，只顧着敘舊，把正事都給忘了。”
“……”
“是這樣的，我看你現在不是在影樓給人化妝嘛，正好我身邊缺一名私人化妝師，不如你來幫我？”
“這……”
江清淺一時懵了。
她有猜測過蘇萊的無數種目的，卻沒想到是這樣。
驚愕過後，她毫不猶豫的婉拒了，“這個……我恐怕不合適吧？”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啊？維也納也算是B市數一數二的攝影城了，既然他們肯僱用你，那麼我絕對相信你的能力。如果你是對薪水有疑慮的話儘管開口，維也納給你多少，我可以付你兩倍，三倍也沒問題……”
“不不不，蘇小姐你誤會了，這不完全是錢的問題……”
“那還有什麼問題？”
“是這樣的，你平時工作那麼忙，全國各地趕通告，而我……我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他們都還小，不能離開我身邊，我是不會離開B市的，所以，我想你還是另外找個人吧！”
“這樣啊……那我也不好意思勉強你了……”
蘇萊一副遺憾至極的模樣。
江清淺更加看不懂了，她們又不是太熟，更談不上有什麼交情，蘇萊若想找個私人化妝師，多少人擠破頭都想做，有什麼好惋惜的？
她也不想去懂，急忙站起身來。
“蘇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想我該先回去了。”
蘇萊連忙挽留，“時間還早着呢，何況這頓飯才吃了一半，怎麼就走了？”
“我已經吃飽了，你們慢用！實在不好意思，因爲家裡有孩子，我……”江清淺儘量在不得罪蘇萊的情況下找理由推脫，也就是那麼巧，她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是兩聲清脆的信息提示音。
她心想，這信息來得太及時了。
“肯定是我朋友來信息了，孩子在朋友家……”
她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來查看信息。
一看，立即傻眼。
短短兩個字。
——坐下！
而發來信息的人，卻是此刻跟她坐在同一間包廂裡，一直沒吭過聲，甚至都沒拿正眼瞧過她的男人！
手機再次響起，很快收到第二條信息。
——別忘了你還有樣東西落在我那裡！
慕紹庭甚少擡頭，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發來信息的人根本不是他，然後慢條斯理的，將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機塞進了褲兜裡。
江清淺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臉色一秒紅透。
如果她剛纔還一頭霧水，那麼慕紹庭最後的舉動卻讓她完全明白過來了，她確實還有東西落在他那裡……
那天，他從酸奶嘴裡抓過她的小內，也是這樣塞進褲兜。
唯一的區別就是那天他也尷尬急迫，如今卻無比的淡定從容。
天！
江清淺的雙腿頓時一軟，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
這下子，輪到蘇萊摸不着頭腦了。
她先看看慕紹庭，再看看江清淺，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哪裡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尤其是江清淺，彷彿受到什麼巨大驚嚇的樣子……
不是要走嗎，忽然又坐下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