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熱帶雨林中驅車穿行了近三個小時,李愚一行終於來到了尾村。這是一個深藏在山坳裡的村子,只有一條狹窄崎嶇的土路與外界相連。村子裡有幾十幢屋頂尖尖的高腳樓,看起來都已經殘破不堪了,李愚甚至覺得只要在屋子下面的支柱踹上一腳,就能夠把一幢屋子掀倒。
看到有汽車進村,兩名在村口遊蕩的村民走了過來,伸出手臂攔在汽車跟前,然後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大串當地土話。
“我要找勝老闆,我是來參加拍賣會的!”
蔡梅林搖下窗玻璃,對着外面的村民大聲地喊道。
聽到車裡的人說漢語,其中一個村民馬上也改成了漢語,問道:“你們是誰介紹來的?”
他的漢語說得難聽之極,但好歹還能夠分辨得出音節。蔡梅林報了個名字,那村民點了點頭,用手一指旁邊,說道:“把車停到那邊去。”
蔡梅林趕緊向李愚示意,照着對方的話去做。李愚不瞭解這邊的規矩,事先就已經說好,一切聽蔡梅林的吩咐。他開着車,按照那村民的指點,來到一個簡易的停車場,把車停了下來。在旁邊,他還看到了另外四輛車,兩輛掛的是a國的牌照,還有兩輛則是掛着中國牌照的,顯然是和他們一樣從國內開過來的車子,只是人已經不在車上了。
三個人拎着行李下了車,李愚按動遙控器,鎖上車門。先前那村民伸出手來,說道:“鑰匙給我!”
李愚一愣,扭頭去看蔡梅林,見蔡梅林向他微微點了一下頭,於是便順從地把鑰匙遞給了那名村民,同時說道:“拜託,兄弟,別把車弄壞了。”
“放心吧。”那村民嘟囔了一聲,然後說道:“都跟我走。”
蔡梅林在前,董柏林扮成保鏢模樣,緊隨其後。李愚則像個不諳世事的小打雜,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後,同時暗中觀察着村子裡的一切。這是他們事先說好的分工,董柏林是明面上的保鏢,李愚則充當扮豬吃虎的角色,示人以弱,以便在關鍵的時候出其不意,發揮奇兵的作用。
村子裡顯得很平靜,幾個老人坐在高腳樓前,聊着閒天。一羣孩子跑來跑去,也不知道在玩什麼遊戲。間或有一兩個年輕人走過,看起來也是無所事事的樣子。
尾村原來是一個普通的小山村,村民都是以種地和採摘野生果實爲生,自從成爲忠篤團伙的聯絡點之後,依靠從文物交易中抽成,村民的收入水平都提高了。現在年輕人都不樂意種地,只有一些老年人還秉承原來的習慣,在村旁種一些水稻、包穀和蔬菜,也就是圖着吃個新鮮而已。
村裡人平時沒有正事,離城市又遠,一無電視、二無網絡,整天只能靠賭博來打發時光。遇到忠篤團伙要開拍賣會的時候,就是尾村的節日,因爲這時候能夠有一些外鄉人到這裡中轉,能夠給村子帶來一些小小的熱鬧。
“到了,你們一個個上去接受檢查。”
來到一幢高腳樓前,帶隊的村民讓三個人停住腳步,對他們吩咐道。
“檢查什麼?”董柏林問道。
“有沒有帶槍,有沒有帶錄像機和,如果帶了,現在就交出來,我們會給你們統一保管。一會到樓上要脫光衣服檢查,如果私藏了這些東西,規矩你們是懂的。”村民的語氣裡帶着幾分威脅。
有關這些規矩,蔡梅林事先就已經向董柏林和李愚介紹過了。不允許帶和錄像機、照相機等,是怕有人偷拍、偷錄拍賣現場的情況。至於不允許帶槍,自然是爲了現場的安全。參加這種拍賣會的,魚龍混雜,各色人等都有,萬一在現場火拼起來,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董柏林帶了一支五四式手槍,這是爲了掩人耳目的需要。蔡梅林這樣的大老闆,身邊的保鏢不帶槍,反而會讓人懷疑。聽到村民的交代,董柏林把槍掏了出來,卸下彈夾,然後一併交給了村民。李愚和蔡梅林也把掏出來,遞給了村民。村民接過這些東西,也不說什麼,直接塞進了一個黑布袋裡,然後遞給蔡梅林一塊牌子,說道:“出來以後,憑牌子領你們的東西。”
董柏林排第一個,蔡梅林在後,李愚最後,三個人依次上了高腳樓,接受安全檢查。檢查十分嚴格,果真要求各人都脫光衣服,還要通過一個機場那樣的安全門,以防在身上的某處藏有什麼武器。不過,檢查者倒是允許他們隨身攜帶刀具,大概是覺得刀具的殺傷力較小,即便有人動武,其他人也能迅速予以制止。
李愚帶來的幾種藥品都順利通過了檢查,他把這些藥都放在治療心臟病、風溼痛之類的藥品瓶子裡,解釋說蔡老闆年事已高,疾病纏身,這些藥都是隨時要用的。村民們也不具備鑑定藥品功能的能力,手一揮就讓他過關了。
全部檢查完畢,三個人從高腳樓的另一個梯子下來,那邊有一輛三輪農用車在等着他們,開車的是一個耳朵上掛着耳環的年輕男子。
“上車。”
耳環男沒好氣地對三人說道,他的漢語同樣說得十分生硬。
“兄弟,麻煩你了。”蔡梅林走上前去,從兜裡掏出幾張紅豔豔的人民幣,就要往那耳環男手裡塞。人民幣在東南亞這邊算是硬通貨,地位甚至比本幣還高,是當地人非常樂意接受的。
耳環男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兩圈,然後義正辭嚴地大聲說道:“我們不收客人的小費!”
他的聲音如此之大,讓人覺得他似乎不是在對蔡梅林說話,而是想讓周圍的其他人聽見。蔡梅林久在商場,豈能不知其中的奧妙。他趕緊收回鈔票,翹着拇指讚道:“兄弟真是個好人,在下佩服!”
農用車沒有駕駛室,前排司機的位置只能坐一個人,所以蔡梅林也不得不和李愚、董柏林一道,爬上了後面的車斗。還好,車斗裡鋪着一層稻草,三個人可以席地而坐。李愚和董柏林一邊一個,扶住了蔡梅林,農用車突突地發動起來,向着村後的一片叢林開去。
叢林中,有一條村民們開闢出來的小路,僅容這樣的三輪車通過,李愚開來的路虎車是開不過去的。小路上落滿了樹葉,軟綿綿的,三輪車在上面行駛十分吃力,發動機的聲音聽着就讓人覺得心累,車子的速度更是比蝸牛快不到哪去。
“老闆是第幾次來啊?”
車子開進叢林之後,耳環司機先開口了。與在村裡時候那種大義凜然的口吻不同,他現在的語氣顯得很謙恭,甚至有幾分諂媚。
蔡梅林心領神會,重新掏出了那幾張鈔票,向司機遞了過去。司機忸怩了一秒鐘,然後便伸手把鈔票接過去了,臉上的笑容顯得那樣甜蜜。
“我是第二次來了,上一次還是十幾年前,我是坐牛車去的裡面。”蔡梅林向司機說道。
“現在裡面建得好多了,有睡覺的地方,還有咖啡廳。”司機介紹道。
兩個人聊了一陣閒話,蔡梅林這才問道:“兄弟,這一次來的人多嗎?”
“連你們,有十幾撥了。”司機答道,“有三撥和你們一樣,都是中國來的。還有印尼的、新加坡的,今天還來了一撥日本的。”
“還有日本的?”董柏林敏感地問道,“這些人都是熟客嗎?”
司機收了蔡梅林的錢,自然是知無不言,他說道:“有熟客,也有生客。比如說,從你們中國來的劉老闆,幾乎每年都來,跟勝老闆也熟得很。不過他每次花錢都不多,差不多就是掃些尾貨。還有印尼的泰元老闆,出手大方,他特別喜歡買玉,每次來都是衝着玉器來的……”
李愚等人都靜靜地聽着他抖落這些文物販子們的底細,其實這也是耳環男掙小費的一個傳統節目,他知道很多文物販子都希望能夠更多地瞭解競爭對手的情況,所以每次接送客戶的時候,都會多打聽幾句,轉身再賣給其他客戶聽。蔡梅林剛纔給他的小費遠比其他人給得多,耳環男一向是看人下菜碟,客戶大方,他也就說得更多了。
聽耳環男把目前已經到場的人介紹了個大概齊,董柏林道:“你說今天來的日本人,又是叫什麼名字,他們過去來過嗎?”
“沒有。”耳環男道,“他們是第一次來的,我這雙眼睛認人極準,只要他們來過一次,我肯定不會認不出。他們一行是三個人,其中領頭的那個,別人叫他瀨井先生,大概有五十多歲,另外兩個,一個是他的保鏢,一個是他的醫生,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他們是來拍什麼的,你知道嗎?”董柏林又問道。
耳環男搖搖頭,道:“這個可真不知道,他們在車上說的都是日語,我哪聽得懂。他們的身份也是他們去接受檢查的時候,我才聽到一耳朵的。”
“呵呵,沒事,其實我們也就是隨便問問。”董柏林呵呵笑着,把這事掩飾過去了。
三輪車淌過一條小溪,前面赫然出現了一片平地,十幾座花花綠綠的帳篷紮在平地四周,那就是拍賣會的交易場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