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相逼

林南風想要做什麼呢?莫非真的如我在墓地前所猜測的,他要把嬋兒的屍體搶回去?

人羣的喧雜很快的就把宋思玉吵醒了。

他其實並沒有睡着,他只是靜靜的靠着自己心愛的人,他也知道,有人是絕對不可能讓他維持多久這種寧靜的。

宋思玉站起來,深情的望了嬋兒一眼,出了門。

我和夜童也跟了出去。

宋思玉看着凶神惡煞般的這些人,苦苦一笑:“殺人不過頭點地,林老爹如此苦苦相逼,也不免太過分了吧?”

林南風一撇嘴:“過分?我女兒是被你害死的,這筆賬必須得你來償還,怎麼,你還想把我女兒的屍首也霸佔了麼?跟着你這樣一個心腸歹毒的人,我女兒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林老爹莫不是要把嬋兒的屍首搶回去?”宋思玉道。

“搶?笑話,我自己女兒的屍首自然是要入我們林家的祖墳,跟你絕無干系。”林南風字字鏗鏘。

世間的事真是滑稽的很。

現在的林南風是否可以想到剛纔在墓地那般情景呢?

看來與人留退路就是與自己留退路。

宋思玉那毀屍噬魂的仇恨不正是這麼一點點的累積起來的麼?

宋思玉又開始渾身發抖,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林南風把嬋兒從他身邊搶走。

活生生的嬋兒他都留不住,何況現在嬋兒只是一具屍體?

可是如果林南風把嬋兒搶走,自己此生恐怕就再也見不着了。

最愛的人,哪怕是屍體。

宋思玉突然給林南風跪下了。

他跪爬了幾步來到林南風近前:“林老爹,無論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只求你能把嬋兒的屍首留給我。”

說這話,宋思玉泣不成聲。

林南風冷冷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宋思玉。

“你所言當真?”林南風咬牙道,“當真我什麼要求也能做到?”

宋思玉道:“絕無半句虛假,但求老爹慈悲。”

林南風伸手,有家丁從旁邊遞過一把雪亮的柴刀來。

我跟夜童都是一驚。

這老傢伙要幹什麼?

林南風掂着手裡的柴刀在宋思玉頭頂晃來晃去:“宋思玉,別怪我老人家心狠,只因爲你歹毒在先,如今你犯在我手,我能輕易的饒過你麼?你來看,我不要你別的,我只要你自剜雙目以解我心中結怨。”

什麼?自剜雙目?林南風,你太狠毒了吧?

宋思玉擡頭看了看林南風手裡的刀:“林老爹此話當真?”

林南風呸了一聲:“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剜於不剜,你自作裁斷。”

柴刀嘡啷一聲丟在了宋思玉面前。

我的心狠狠的顫了一下,彷佛這刀就丟在我的心上。

宋思玉究竟哪裡得罪了林南風了,至於鬧到如此的地步?

看這情由,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也無外乎如此了吧?

宋思玉竟然慢慢的把刀撿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宋思玉的身上。

火把的光芒讓這些人的臉時陰時暗,似乎都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差。

我感覺夜童的手在緊緊的捏我的手。

拜託,別捏我,我也沒有見過這個。我心說。

難道宋思玉真的會爲了一具屍體而自剜雙目?

林南風口中的歹毒在先又是所指何事呢?

難道在所有的事情之前,宋思玉和林南風還有過什麼結怨?

這個可能有還是這個真沒有?

這個一定有。

宋思玉握着刀,站了起來,剛纔軟弱求饒哭泣的神色肅然一變。

“林老爹,我縱然自剜了雙目,你也會把嬋兒的shi身搶走的,是也不是?”

林南風哼了一聲。

宋思玉苦苦一笑:“死者爲大,嬋兒屍骨未寒,我不能再讓她沾染這血光之氣,林老爹倘若要帶走嬋兒,我亦不加攔阻,帶走便是,不過我把話放在這,此後你幽村林家族人將永世不得安寧,鬼邪之氣將永遠籠罩幽村每一寸土地。”

林南風一把將宋思玉推倒,踩在宋思玉的胸口,把柴刀奪過來,用刀拍了拍宋思玉的臉咬牙道:“我們林家不怕!”

家丁打手蜂擁闖入,把嬋兒裹起來,帶走了。

臨走,林南風對木然坐在地上的宋思玉說:“女兒我帶走,看在你如此癡戀我嬋兒,我可以送一個禮物給你,擡上來。”

說完,有家丁擡過一口棺材。

新棺材,沒有油漆沒有描畫。

“你不是喜歡和死人住一起麼?我成全你,這口棺材本來是爲嬋兒準備的,現在把它送給你,以後你就住這棺材裡,方便。”林南風說完拂袖而去。

宋思玉此刻已經完全麻木了。

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心愛的人就這樣被帶走了。

此生還有機會見到她麼?

宋思玉站起來,緩步走到這口棺材面前,這時候的他又開始潸然落淚了。

他繞着棺材走了幾圈,然後躺了進去。

我看看夜童,夜童看看我。

這戲演到這份兒上,把看戲的我們兩個給晾出來了。

“我們?……”我說。

夜童說:“走,過去看看。”

我們兩個剛想挪動腳步去看看棺材裡的宋思玉,突然有人在背後拍我的肩膀。

我一扭頭,不由得嚇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怎麼是你?”

是方纔躺進棺材裡的宋思玉這時候竟然微笑着站在我們背後。

我扭頭看看棺材,又扭頭看看宋思玉。

還是夜童比我冷靜,她說道:“你終於現身了,該看的我們都看了,你想要幹什麼就明說好了。”

到底是見過世面的陰陽師。

宋思玉輕輕揮手,就好像電影快放似的,周圍所有的景物刷的連成了一線。

我有點暈,慌忙的閉上了眼。

我已經有了經驗,像這樣的情況,眼睛一閉一睜,說過去就過去了。

正如夜童所說,常在河邊站,哪能不溼鞋。原來我是外行,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現在也算半個內行了,穿上鞋了,更不用怕了。

這世間本來就有鬼,見的多了,也就無所謂鬼無所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