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愛生恨

林可嬋的死而復生並沒有給幽村林府帶來幾天的愉悅,接踵而來的,就是紛紛傳言,田間地頭,茶餘飯後,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天降紅雪?死人還陽,行走了幾輩的吊橋無故斷裂,這都是什麼預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不會是好兆頭,畢竟違背自然規律的現象任誰看到聽到都會胡思亂想東拉西扯以訛傳訛更有添油加醋。村莽野婦以此爲業並不亦樂乎,舌頭根嚼的互相嘴裡有滋有味。

卻不料,拔舌地獄的大門,正爲他們緩緩打開。

自從林可嬋活過來之後,林南風就再也沒有好好的跟女兒說過一句話,吃過一頓飯,甚至都沒有仔細的看過女兒。再甚至,他都不知道這個活過來的女兒是不是真的活過來。

因爲林可嬋從棺材裡滾出來之後每天就只和宋思玉黏在一起。

本來爲了答謝宋思玉,林南風在幽村的一角給了他三間木屋,原打算無非是以後你宋思玉來往盤桓有個落腳之地,也是給村裡的族人看,我林南風是知恩圖報的人,不曾想,女兒成天不着家,成天整宿的呆在宋思玉的那幾間破房子裡。

這讓林南風大爲惱火,想不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是不應該相信宋思玉的話讓他守靈點燈還是不應該相信女兒可以生還?

林家在幽村幾代人生息下來,也算得上是馬首是瞻名門望族,幽村一脈都是林姓爲主,傳到林南風這一輩在幽村更是說一不二聲譽很高的,沒有人敢對他的話不惟命是從的。

而女兒林可嬋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未曾婚配之身,就這樣天天和一個外鄉男人廝混在一起,族人在背後該如何議論自己可想而知,如此下去,本族威望何存,聲譽何在呢?

更讓林南風想不通的是,女兒從小在幽村長大,從未涉足外野之地,品性溫良,聽話非常,如今怎麼因爲一個外人變成這樣?

而更讓林南風惱火和無法接受的的事還是發生了。

該來的,躲不開。

這天,管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小姐回來了。

林南風心裡一陣歡喜,看起來女兒還是受不了外面的苦楚,終歸哪裡也不如自己的家,家裡還有如此惦念她的老父親。

林南風讓管家把女兒趕緊帶到正廳,他要好好的和女兒敘敘這些日子的思念之心,管家卻面露難爲神色:“老爺,小姐她還帶着宋思玉,看樣子,並不是和老爺來修好的。”

林南風怔怔的靠在太師椅上:“是麼?她,她不是自己回來的?”

管家點頭:“我剛纔言道讓小姐自己先回來,稟明老爺在讓宋思玉同行,小姐不答應,她說……。”

林南風盯着管家:“她說什麼?”

管家壓低了聲音:”小姐說,倘若今天老爺不見她和宋思玉林,這輩子,就,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林南風氣的有點哆嗦:“她,她確實是這樣說的?”

管家點點頭。

林南風咬咬牙:“好,很好,見,爲什麼不見,我女兒嘛,縱然她又千般不是,我當父親的還能記恨她麼?讓他們都進來。”

管家垂首退出。

很快,林可嬋牽着宋思玉走過川廊來到正廳。宋思玉還有點躊躇,這個林府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受歡迎的地方。

林南風隱隱的已經預感到會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他看着興沖沖走進來的女兒,依舊是那一副他愛之不夠惜之不足的樣子。

短短月餘未見,似乎隔開了百年。

林南風努力讓自己在椅子上坐穩當,眼神不錯的盯着女兒。

林可嬋拖着宋思玉撲騰一下跪在了林南風面前開門見山毫不避諱:“爹,我回來了,和您說個喜事,我要跟玉郎成親,今日前來稟告,肯定父親大人恩准。”

林南風半晌無言,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這一對兒,心說,這麼決絕的話說的擲地有聲理直氣壯,這還是原來那個成天圍在自己跟前撒嬌起膩把自己當作無上倚靠的那個聽話的小女兒麼?

林南風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女兒嫁出去。

在林南風的心理,女兒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你說什麼?成親?”林南風強忍着自己心裡的憤懣,冷冷道,“你想拋棄爲父麼?就這麼嫁人走?”

林可嬋解釋道:“我不是要拋棄您,我是要和他成親,我要跟他走,我又不是不回來了,這裡到什麼時候也是我的家啊。”

林南風的心突然感覺到一陣酸澀,一陣冰冷,似乎有一把刀在心上砍了一下,又被倒了滿滿的一壺醋。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我是如此的離不開女兒,如此的依賴女兒,女兒居然要跟別的男人走?而這個男人才出現在她生命裡如此短暫的時間。

林南風的手動了動,似乎有點不受控制。

這時候他正端坐在正廳的太師椅旁邊喝茶。

雪天的普洱茶正是暖洋洋的。

林南風利劍一樣的目光看了看宋思玉:“賢侄是什麼意思?”

宋思玉垂首道:“希望林老爹恩開成全,我對令愛林小姐絕對是真心的,懇請林老爹把嬋兒許配與我,我會用盡我餘生的所有去對她好,給她幸福。”

林南風手裡的茶碗啪嚓一下就摔在了地上,瓷屑飛濺。

“真心的?你憑什麼?”林南風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要不是老夫把你從雪地裡扒出來,你早就凍餓致死了,如今你非但不懂的知恩圖報,卻還要拐跑我的女兒,怎麼,讓我女兒跟了你,沿路乞討要飯,難道要她喝西北風麼?”

宋思玉道:“可是我有對林小姐的一片真情。”

“真情?哼,真情值幾個錢?我們家女兒只要錦衣富食,不要真情!”林南風道。

林可嬋亦是冷眼看着自己的父親咆哮,一語不發。

“爹,我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的,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玉郎,我是嫁定了。”林可嬋道,“您休想再把我留在林府半步。”

林南風看着女兒,女兒的影像立刻變的模糊陌生。

“嬋兒,你知道爲父有多愛你麼?”林南風顫顫道。

林可嬋道:“可惜我現在愛的是玉郎。”

林南風咬牙道:“你想嫁給他?那就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林可嬋道:“您要是不讓我嫁給玉郎,就從我屍體上跨過去。”

話談到這份兒上,就沒有必要再談了。

林可嬋拉起宋思玉,拍門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