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到了夜童的目瞪口呆,但是夜童起碼沒有拔腿就跑,說明裡面沒有說明兇惡的千年殭屍,能讓夜童吃驚到不說話,難道里面真的滿滿的全是金子?
老天,我還沒有見過滿滿的一棺材金子呢,幸虧我瞎了,要不這麼些金子放的光也得把我晃瞎了。
我拉拉夜童的衣服:“什麼情況?”
夜童說了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
我暈,這個時候了你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故意讓我着急呢。
這時候,一陣痛苦的低吟從石棺裡傳來:“你們終於找到我了。”
好熟悉的聲音,我發現我自從瞎了以後,這耳朵的靈敏度與日俱增。
宋思玉!!是宋思玉的聲音!
我們燒了那麼多引靈符想見他都沒有見到,今天居然在這裡見到了。
難怪夜童能冒出那麼幾句話了,可是最後兩句又是什麼意思呢?
宋思玉這麼會在這裡呢?怪不得收不到我們的引靈符了,又在地下,又有石碑壓着,還有石棺捂着,能有信號麼?
我說:“是宋大法師麼?”
我本來想說是宋大哥麼,又覺得不妥,他還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我叫他大哥實在亂了輩分,而且宋大哥貌似是梁山宋江專用的稱謂。
石棺裡的聲音微弱而有斷續:“不錯,正是宋某。”
夜童把話接了過去:“前輩,您,您這麼成這樣了?誰害的您?”
言下之意,宋思玉一定很悽慘,雖然我看不見他現在的模樣,但是聽聲音,他就慘的夠嗆,一定是被人陰了,問題是,誰能把宋思玉陰了?
我和夜童的腦子裡幾乎是同時冒出了一個答案。
幽村魔衛,那個戴面具的傢伙,除了他,誰也沒有這個本事了。
我感覺夜童在輕輕的挽我的手,看來我們真想到一起了,夜童的手緊緊的挽住我的手,似乎怕我原地消失了一樣,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宋思玉道:“這些都不重要,我還以爲我就要在這石棺裡魂飛魄散了,看見你們我很開心,小姑娘,快,用定魂咒把我引出石棺,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夜童鬆開我,右手捏了一個法訣,念道:“心動魂動,心靜魂定,定魂,走!”
宋思玉的亡靈隨着夜童手腕輕擺之下,一道濛濛身影從石棺緩旋而出。
我感覺迎面吹過了一陣風,夜童已經走在了前面,但是另一隻手卻又緊緊的挽住了我。
夜童把宋思玉的亡靈引到大石頭旁邊:“前輩,寧心的肉身在這,要不您先屈尊,附在寧心體內,免得您靈氣被陽光曬散了。”
宋思玉道:“甚好,如此省了我不少事。”扭身鑽入寧心體內。
就聽寧心咳嗽一聲,醒了過來。
夜童拉我坐下,把寧心額頭的紙符揭下:“前輩,您有什麼指教只管吩咐。”
宋思玉的聲音從寧心嘴裡傳出:“他的眼睛……。”
宋思玉顯然是不明白我爲什麼會這麼狼狽。
我怕夜童下不了臺階,搶道:“我練咒語,走火入魔了,瞎了。”
宋思玉道:“是麼?我不信,有人害你了吧?”
我感覺夜童的身體微微一顫:“前輩,我……。”
宋思玉卻嘆口氣:“這也怨不得你,小姑娘,唉,一切皆是命中註定,強求不得,看來我再想見嬋兒是比登天還難了。”
我安慰似的握緊了夜童的手道:“不能怨夜童,她都是好心,反正,瞎與不瞎,我都能習慣。”
夜童道:“前輩剛纔何出惋嘆呢?您不是說,餘陽天眼一開,自然就能感應到林姑娘的屍骨地點,以您的法力,招她還魂,並非難事?難道我的無心之失,連您都無法挽回了?”
宋思玉道:“別跟我說什麼法力高超了,我就要魂飛魄散,永遠消失了。”
啊??怎麼回這樣?這可是我們兩個想都沒有想過的結果。
我說:“難道那山,那瀑布,那湖,都是您挪走的?”
宋思玉道:“不是我,是它們自己長腿跑了。”
夜童捏了捏我的手,意思是,怎麼樣,我說的沒有錯吧?
我自然不能辯駁宋思玉的話,但是心裡還是不相信的。
山和瀑布還有湖會自己長腿跑了?拜託,我就算不是你們陰陽道的人,那也不能明火執仗的打劫似的騙我吧,把我當範廚師了麼?
我說:“那您怎麼會被困在石棺裡?您別告訴我,石棺自己長了腿把您困裡面了?”
宋思玉道:“小兄弟說笑,你覺得我在騙你?”
我說:“沒有,我哪裡敢那麼覺得,您在幽村這麼多年,這邊的山水什麼脾氣您自然是比我清楚的,您說長腿跑了去,就定是長腿跑了的。”
宋思玉道:“這個我已經沒有時間跟你們解釋了,你們會弄明白的。”
我說:“那剛纔的那些把戲可都是您弄的?”
宋思玉道:“你們在看石碑的時候,我才感應到你們,可惜我被封了法力,我只能用所剩無幾的力量讓大地塌陷,要不是你的金錢劍,恐怕你們就永遠見不到我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我心裡暗暗佩服宋思玉的法力,所剩無幾都讓大地塌陷,太不可思議了。
我說:“您怎麼會好端端的就魂飛魄散呢?您不是在幽村一直挺厲害的麼?”
夜童道:“難道您的凝血冰魂咒發作了?”
我也想起,曾經宋思玉跟我們說過,他跟無臉女達成交易的時候,是用一個毀滅性的咒語作爲交換條件的,夜童還被這個咒語嚇了一大跳。
宋思玉道:“他們回來了,我知道,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
夜童道:“誰們?您還有用們來計算的仇家呢?”
宋思玉道:“你們先不要問這麼多,正事要緊,我想求你們幫我辦件事。”
夜童說:“我們的金錢劍也被您弄壞了,以後還怎麼幫您?”
宋思玉道:“金錢劍是小事,我有比金錢劍好一百倍的劍。”
夜童急忙道:“哪裡呢?哪裡呢?”
宋思玉激烈的咳嗽了幾下:“在我魂飛魄散之前,我有件東西要送你們,你倆商量商量,我送給誰合適?”
夜童道:“看您客氣的,是不是秘籍?”
宋思玉道:“我要把我修煉的法力傳給你們中間的一個。”
嗯?如此大的餡餅就從天上掉下來了?這可比秘籍來得快多了。
夜童不說話了,我感覺她手心在出汗。
夜童難道怕我和她搶宋思玉的法力?
我笑了:“這還用您選麼,當然是給夜童了,我一個瞎子,我要您那法力幹什麼?我又不想當什麼大陰陽師,夜童會那麼多的咒語,法力對她來說,就是源泉,對我來說,就是浪費。”
夜童輕輕的拍了我的手背,我知道她什麼意思,我也拍了拍她的手背。
放心吧,我餘陽已經是不幸福的人了,還不如把所有的幸福都留給你夜童呢?
能讓我喜歡的女人開心,我也就足夠了。
宋思玉道:“他們以爲把我困囚在這裡我永無出頭之日了,卻無想你們機緣巧合到了此處還破了石棺封印,定是天意如此,既然天意如此,我怎麼敢逆天行事,幽村之謎或許就讓你們破解了,夜童,你給我磕頭吧。”
還磕頭呢,看來天下真的沒有白得的美事。
夜童倒也聽話,估計他們陰陽道講究這個,應允了一聲,爬起來咚咚咚給寧心磕了三個響頭,算是給宋思玉行禮了。
我聽着夜童咚咚磕頭,心裡暗自好笑,夜童面對寧心的肉身,倒也磕的下去。
宋思玉道:“你今給我磕頭,我就是你的師父,你把手給我。”
夜童聽言把右手遞給寧心,宋思玉道:“我今把法力盡送與你,但你得爲我尋到嬋兒,於我屍骨合葬,你可願意?”
夜童道:“我願意。”
宋思玉點頭道:“如此,你忍耐一下,我要附你的體了。”
我很想看看這個陰陽道的傳法是怎麼樣的,可惜,這樣的機會讓我白白錯過了。
夜童做了個深呼吸,一閉眼。
宋思玉的亡靈倏然離開了寧心的肉身,順着夜童的胳膊猛然間衝入了夜童的身體。
夜童渾身一顫就呆立原地。
我只是聽見夜童渾身的關節在鞭炮一樣響個不停,我心說,估計宋思玉在夜童體內重新編織組合夜童的經脈呢,要不,骨頭這麼個弄法早就碎成粉末了。
後來夜童把這個過程給我解釋過,我才知道,我簡直是太天才了。
足足過了半個多小時,宋思玉從夜童的泥丸宮扭身而出。
夜童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T恤緊緊的貼在身上。
我伸手摸到夜童的手,夜童的手高燒一樣發燙。
夜童分明的感覺到宋思玉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卻這麼看不到宋思玉的亡靈。
“師傅,您……。”夜童揉了揉眼睛,還是看不到宋思玉。
我說:“怎麼了?”
夜童道:“師傅不見了。”
宋思玉的聲音微弱的傳來:“我把法力複製給了你,現在已經沒有力量維繫亡靈之軀了,我已經近乎透明,你們看不到我了。”
我說:“難道您馬上就要消失?”
我沒有說什麼魂飛魄散,我怕夜童不開心,畢竟現在人家兩個有師徒名分。
可是宋思玉還有心事未了,他一個人在幽村跟那些冤魂陰靈們過了這麼多年,難道最終還是抱憾而散麼?這且不是太殘忍了?
宋思玉道:“是,我就要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夜童普通跪倒,淚流滿面。
宋思玉道:“我的屍骨在後山山谷,我曾經在哪裡爲嬋兒堆了一個冬天的雪人,守了一個冬天的靈,如果你們找到嬋兒,就把她也埋在哪裡,一定要把她的手骨放在我的胸口,這樣,我就能感覺到她了。”
看來宋思玉知道,自己永遠也見不上心愛的嬋兒了。
幾十年,宋思玉一個人守着一個幽村。
他用自己一生又一世,每天的心疼去尋找這個讓他割捨不下的幽村。
一個人,一個村,幾世心疼。
他爲了她來到幽村,他爲了她守在幽村,現在他爲了她又要離開幽村。
百轉千回間,他終究還是沒有等到她,他跟她成了永遠的擦肩而過。
現在的宋思玉,心中該是有多少眷戀和不捨呢?
宋思玉接着說:“在我的棺材旁邊,有一把血淚寶劍,還有兩本書,一本是我的咒語符咒筆記,還有一本是我每天尋找嬋兒不得領悟的幾式劍招,叫尋情三式,你們都拿去,就當我給你們的報答了。”
我不由自己的和夜童跪在了一起。
宋思玉不是我師父,但是我爲他這份癡情絕戀所震撼,這一跪,就是爲了他永久不變的一顆純純愛心。
宋思玉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漸漸的飄散了:“徒弟,唱首歌給我吧,送送我,我記得嬋兒還經常的給我哼點歌呢。”
夜童使勁的杵了我一下,我哽咽着哼起了歌。
“本應屬於你的心,它依然護緊我胸口,爲只爲那塵世轉變的面孔後的翻雲覆雨手。
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啊,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
於是不願走的你,要告別已不見的我,
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
空中漸漸的飛散了宋思玉無限憂傷的最後一句話:“這歌,真美。”
我和夜童在原地跪了許久,夜童不動,我也不動。
逝者永逝,這個永遠,可真的是說不上多遠了。
夜童心中的悲楚更是無法言表,雖然和宋思玉真的不是很熟,但此刻,宋思玉已然跟自己融爲一體,竟是莫名的親近,愈想愈悲傷,淚如涌泉,泣不成聲。
如果我死了,夜童也能爲我這般傷心的話,我也願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