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劍指金陵
整個淮安因爲大皇子殿下的到來而封了城。
大半個月過去了,什麼消息都沒透出來。
整個南直隸官場,都對這位大皇子殿下的到來抱有警惕。
鹽城縣的閻家出了事,那羣鹽商一開始不知道查他們的人是五皇子,只以爲是個剛進御史臺的愣頭青,於是就那麼夥同海盜見他抓了起來。
那個小愣頭青被抓起來之後,一個勁地喊自己乃是當今五皇子殿下,讓他們不要找死,趕緊放了自己。
一開始他們還以爲這個傻乎乎的愣頭青在騙他們放了他。
可後來,錦衣衛開始大批量出動前往淮安找人的時候,他們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抓錯人了。
想要讓海盜放人,海盜們居然不幹,還要敲詐他們。
那羣鹽商沒法子,在那個姓杜的鹽商的攛掇之下,集體上書,要挾皇帝,放他們一馬。
江南的鹽商們聽說淮安出了那等事情,全部都慌了神。
也不知淮安府那羣人腦子出了什麼問題,誰知道會不會牽連到他們?
臘月十五之後,李昭離開淮安府,去了南京。
誰也不知道,在淮安府城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而,李昭在南京待了足足十多天,據說什麼也不做,天天呆在南京六部查看舊檔。
官員們請他前去參加宴會,他也一概不應。
被那泡過鹿鞭、牛鞭的菜油折騰過一回,李昭也是真的怕了。
有時候,這個世間最可怕的東西非是孟子所說“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而是無窮無盡的慾望。
他不願爲了這點身體上的慾望就讓宋清月傷心難過。
相比於這點小小的忍耐,與宋清月離心離德才是更可怕的事情。
李昭一丁點風險也不願意冒。
除了查看南京六部舊檔,他還召見了應天府府尹,聽取南直隸各府州縣的報告。
一直在蘇州平江河畔聽新納嬌妾唱小調的江蘇鹽商商會的會長王勝韜,聽說大皇子殿下來了南京,嚇得連夜坐快船去拜見。
連續遞了好幾天拜帖,終於獲得大皇子殿下的召見。
“草民拜見大殿下!”
王勝韜矜矜戰戰地上前行跪拜禮。
只見廳堂正中坐着一位相貌極爲英俊的年輕人,正漫不經心地玩着手心裡一塊清水藍的圓形龍鳳玉佩。
李昭看到下頭這一大坨胖肉伏在地上的樣子覺得很是滑稽,手指一動,將那枚玉佩藏進袖子裡,笑道:“來了就坐吧,趴着做什麼?”
“草民不敢!”王勝韜依舊趴在地上不敢直起身來。
李昭笑道:“從前一別,已近十載。王大當家竟不見老,還是這般精神,這般……富態。”
王勝韜趕緊賠笑:“都是承蒙殿下照顧。”
李昭讓人看茶,根本不談正事兒,而是說道:“聽聞王大當家在蘇州新納了一位絕色美人,不僅姿容絕色,歌喉也是一絕,王大當家好福氣啊!”
“說什麼絕色,不過是跟老友之間相互吹捧,以訛傳訛罷了!”
冷汗從王勝韜烏黑的鬢角淌下來,慌忙否認。
李昭呵呵笑:“肅王府裡從前那位叫鳴鳳的歌伶就是你獻給父皇的,父皇很是喜歡。不知鳳鳴和王大當家的那位比,孰優孰劣。”
兩人一直閒聊兩盞茶功夫,李昭只說閒暇瑣事,王勝韜變得愈發焦躁不安。
他是肅王府插在江南的暗樁,不過自從肅王去了京城之後,就逐漸脫離了肅王府的掌控。
王勝韜知道,現在到了清賬的時候了。
可這也怪不得他呀,他那時候哪裡知道肅王府竟有能力在南邊秘密養了一支十萬人的軍隊,更不知道肅王府手上有那等神兵利器。
他要是知道,怎麼都不會改換門庭,幫涇國公府做事的!
他想要再立功,把各種髒事和盤托出,告知李昭五皇子現在在何處,又怕因此弄巧成拙,讓李昭以爲自己跟淮安那幫人是一夥的。
實際上,也確實是一夥的,更是跟那羣海盜有聯繫,但抓五皇子這件事卻是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件事上頭,他是真的冤枉!、
李昭跟他東拉西扯了這麼久,見這胖子依舊不開口,李昭的耐心告罄,端起茶杯送客:“王大當家,時辰不早了。本王還有公務在身,咱們擇日再聊?”
聊?
怎麼聊?
是坐着聊,還是去大牢裡頭舉着刀子聊,可就不一定了。
王勝韜緊張得有些恍惚,站起來的時候,身子甚至晃了晃。
李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門口。
走到門檻前,王勝韜的腳,擡起來,放下,擡起來,又放下。
李昭也不說話,只捧着茶杯,靜靜坐在那裡冷眼瞧着,指尖在案上一下一下敲擊着,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可一下一下都敲在王大當家的心口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呼吸之間,就見那胖子霍然轉身,幾步走回李昭跟前,噗通一聲雙膝重重砸在地上,抱着李昭的大腿哭道:“大殿下,草民認罪!草民認罪!求大殿下開恩,求殿下放過草民一家吧!草民知道五皇子被藏在哪裡了!草民今晚就帶殿下去找五皇子!”
李昭這才放下茶杯:“還有呢?”
“這些年王家偷逃的鹽稅,小人會主動補交……不,雙倍補交!”
“就你一家?”李昭微微眯起了眼睛。
“草民這裡有江蘇鹽商販賣私鹽的記錄,雖然不全,但也大差不差。還有江蘇地界鹽務官這些年來收受所有賄賂的記錄!”
這些東西都是王勝韜留着或用來要挾官員,或是像在如今這種情況保命的。
可李昭笑了笑,依舊還是不滿意:“你在避重就輕吧?伱知道本王要的是什麼!”
王勝韜吞嚥口水,又加了一句:“還有……還有設法趕走福建和廣東來的鹽商,把持運河河道不叫他們通過,勾結南京官府,哄擡江南鹽價。”
“原來如此……看來王掌櫃還是想要見見咱們錦衣衛的指揮使。”
王勝韜覺得自己幾乎被逼到了絕境,他真的已經退無可退了,嘴裡的牙都要被咬碎了,趴在地上砰砰地磕着響頭,試圖求大皇子殿下可以心軟一點,不要趕盡殺絕。
“王大當家,你知道的,這是父皇的意志,誰都不能改變。這裡有紙筆,把你知道的全部寫下來,越清楚越好,爭取將功贖罪。興許父皇看在往日你爲肅王府賣的力氣上,饒你家人的性命。”
王勝韜的額頭磕出了血。
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不該懷着僥倖心理留在江南的。
肅王一登基,他就應該丟下一切富貴,帶着妻兒老小去南洋的。
五天後,李昭的密摺送到了皇帝手裡。
東洋水師配合錦衣衛、東廠一起行動,幾乎將南京六部的官員一窩全端了。
李昭這次來南邊的目標,不是江南的鹽商,而是南京的小朝廷。
一個國家不需要兩個朝廷。
國庫花點銀子養些冗官沒什麼,可這些官員的家族所侵佔的大片土地,卻是皇帝不能容忍的。
當然,皇帝最不能容忍的,還是當初兵變時候從京城南逃的官員。
這些官員大多都來了江南。
而廢太子的手上,還有先帝的傳位遺詔。
那是一份毫無破綻的真遺詔。
江南有錢、有兵,還有一個備用的小朝廷。
只要廢太子稍微動點心思,他就可以在南京直接登基。
屆時,大批反對官紳一體納糧的鄉紳、地主、讀書人將集結在廢太子周圍,跟北方朝廷分庭抗禮。
皇帝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他寧願揹負暴君的罵名,把江南殺得血流成河,也要把“官紳一體納糧”這件事推下去。
任何人都不能阻擋他的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