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雪兒、代玉琴、謝麗芬三人最終決定先在廉租房小區裡住下,租了兩間臥房,代玉琴和謝麗芬合租一間大些的雙人間,租金每月三十文,竇雪兒自己住一間,每個月租金才二十文錢,兩間加起來一共五十文,五斤米的錢,簡直跟不要錢一樣。
隨便在城裡找個什麼營生,這點錢幾天就能賺回來。
“每間屋子每月還要另付清掃費兩文,安保費一文,還有綠植維護費一文,加起來四文,另外還要再付三個月押金,退租的時候會還給你們。最後就是這把鑰匙的押金是一百文,黃銅做的,弄丟了這押金可就不退了,你們一定要小心別弄丟了。”廉租房登記處的女登記員如此說道。
“沒問題!”三人爽快地付錢拿了鑰匙。
將押金條交給她們的時候,那位女登記員還特意說了一句:“押金條就算丟了也彆着急,就算沒有這個押金條,我們這兒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不會弄錯的,到時候還是會把押金退還給你們,這是規矩。王妃娘娘是天底下最慈善的人了。”
“姑娘說得是。”三人一笑。
代玉琴問道:“姑娘知道這附近哪裡有賣牀單被褥、鍋碗瓢盆的地方嗎?”
那位登記員道:“您要是想要買全新的,城裡有一家綜合市場,您就從鎮遠門進去,走兩步就能瞧見。要是想省些銀子呢,咱們這兒就有個二手交易市場,就在公共澡堂邊上。”
“多謝!”
三人向她道謝。竇雪兒走出登記處,忽而又走回來,問了一句:“對了,姑娘可是晉王府出來的丫鬟?”
那登記員甜甜一笑:“那可不是!”
“娘娘手底下培養出來的丫頭也個個都這麼善良又能幹的呢。”竇雪兒恭維了那登記員一句。
“那可不是!”登記員揚起下巴一臉驕傲。
三人先回屋子放下包袱,接着她們決定先去那位登記員所說的“二手市場”瞧瞧。
繞過大約八排屋子便瞧見一座小花園,佈置得簡單,卻不失雅緻,小花園裡甚至架設了四個鞦韆。
謝麗芬指着那幾個鞦韆道:“想來那王妃定是個妙人,我就不信那建屋子的人能記得在這兒架幾座鞦韆。”
小區內的道路都是水泥鋪就的,道邊露出來的泥地上還種了菜,有兩三大娘在打理着,她們身後還跟着幾隻雞。
這時走來一全身黑衣,腰間還配了一把鐵尺的女壯士道:“我說,雖然王妃特許了你們在這兒種菜,可她也說過不許把道路弄髒吧?待會別忘了把路面上的雞屎鏟了,擦乾淨!若是再被我瞧見路上有雞屎,我定跟景兒說,不許你們再住在這兒!”
那幾個婦人趕忙點頭哈腰地應承下,還往那穿黑衣的女壯士手裡塞了顆大蘿蔔:“延春姑娘最是良善了!俺們曉得!不叫那雞跑到路面上就是了!”
穿黑衣的女壯士哼了一聲,轉身又往另一條岔道走去。
竇雪兒、代玉琴、謝麗芬三人望着延春挺拔的背影,代玉琴無不羨慕地說道:“原來那位就是這裡的安保,看起來好威風啊。”
謝麗芬也感嘆道:“在那位王妃手下做事,咱們女子纔有點人的樣子。”
三人來到公共澡堂,老遠的就發覺這裡人來人往的。
公共澡堂和食堂面對面坐落在一個十字街路口,街道兩邊分佈着密密麻麻的小攤販,雜亂卻熱鬧,空氣裡飄滿了各種小吃的香氣。
“大娘,你好,這裡就是那什麼‘二手市場’嗎?”代玉琴禮貌地向就近一個賣臉盆的攤主詢問。
“這裡有新的也有舊!四條街都是!娘子要臉盆不?瞧瞧我這裡的鋁盆!輕便還不容易摔壞!都是八成新的,折價賣啦!”大娘這就開始招攬生意了。
三人看着這位大娘賣得那些銀臉盆,一開始她們還以爲是銀做得,心裡就在奇怪,這裡的人怎地這樣豪氣,竟然用銀製盆,可拿起來才曉得竟然這麼輕!
這時,食堂門口的戲臺上,忽然有人拿着個大鑼上去一通敲,好些人這就往戲臺那邊聚集過去。
“要唱戲了!快去!”
“今兒唱什麼?”
“不曉得,《智取鄱陽湖》?”
“可我更喜歡看《鵝毛女》。”
“我想看《射鵰英雄兒女》!”
……
四周太過噪雜,代玉琴只好加大音量,彎下腰衝着喊道:“大娘,這是什麼做的?”
“鋁!”
“鋁是什麼?”
“鋁就是鋁!娘子你買不買?五十文一個!又輕又摔不壞!比那木盆好用多了!”
……
最後三人砍價砍到三十五文,一人買了一個小號的鋁臉盆。
再往後走,賣被褥、彈棉花的攤子還有好幾個,倒是不遠處又出現一棟紅磚的四層高樓。
“那樓是什麼呀?蓋得怪好看的!”代玉琴又問一個賣衣服的攤主。
攤主道:“那是圖書館!”
“圖書館什麼?”
“看書的地方!我說,我這裡的釵子都是寶月閣做壞的次品,便宜賣了,幾位娘子看看吧!”
三人沒再理睬這位賣釵子的大娘,而是徑直往圖書館走。
走到門口才發覺各自手上還端着個面盆,頓時覺得有些哭笑不得,總不能拿着臉盆去看書的地方,這就準備往回走了,不想從樓裡走出來一個姑娘,笑道:“幾位娘子可是第一次來?別害羞嘛,進來瞧瞧吧!”
三人手裡拿着面盆一陣尷尬,那姑娘甜甜一笑,道:“沒事!不認字也來瞧瞧!咱們這兒還有識字班的!”這就將三人硬拉了進去,拿出一塊上面寫了時間表的木牌牌道:“我們這裡現在每天都至少有兩堂識字課,都是全免費的,還送一個小布袋,裡面有兩隻炭筆……”
“不是,你誤會了,我們認字。”竇雪兒趕緊笑道。
那位姑娘一愣,眼睛在三人身上來回掃了幾下,忽然雙眼一亮驚喜道:“幾位娘子是來應聘識字班先生的?!”
三人一愣,那姑娘跟遇到什麼天大的好事一樣拉着她們去了靠近玻璃窗邊的茶桌旁坐下,這就用一把銅壺開始燒水,取出茶葉來作勢要開始招待幾位。
竇雪兒只好再次擺擺手道:“姑娘,您先別忙了。我們都是從河南來的,纔到太原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懂這裡的規矩。我們過來只是好奇瞧瞧而已。”
那姑娘聞言,手裡拿茶葉的動作果然一頓,有些失望地說道:“原來是河南來的!那幾位來太原,是探親訪友還有過來遊玩的?”
“我們……”三人相互瞧瞧,竇雪兒道:“我們聽聞晉王妃在山西有許多女校,就想着來太原找到王妃娘娘,問問她還缺不缺女先生。”
“當然缺啦!這裡就缺!”那姑娘瞬間又熱情起來,“不過這邊的識字班,學生都是些做工人,不固定的。他們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有空就來聽一聽的,功課什麼的,更是沒法佈置。在我們這兒當先生,不比學校裡頭的先生有派頭。不過我們這兒時間靈活,工作也輕鬆,就是月俸稍微……”
這姑娘話說到一半,忽然有個大娘,背上扛着個大麻袋,手裡還提着一隻嘎嘎叫的白毛大鵝,就這麼推門進來了。
“靈秀先生!”進門她就喊起來。
“誒!”那姑娘應一聲,讓竇雪兒她們稍等片刻,她去去就來。
“靈秀先生,俺想寫封信給俺兒子。”
靈秀道:“我現在沒空,你去裡頭找靈犀。”
“好嘞!還有啊,這隻鵝還有這袋洋芋,你們幫我拿去學校吧!”
“誒喲,姚奶奶,你不用這麼客氣的!”
“那不成!我老婆子五個孫子孫女都在小學上學,非但不收錢,還每天給一頓飯吃!誒喲,上哪裡去找你們這樣的活菩薩喲!那王妃娘娘看不上俺老婆子的大鵝,就孝敬給你們幾位女先生吃。”
“姚奶奶您也是個大好人。”
靈秀不再客氣,領着姚奶奶去了後頭的院子,不一會又小跑着回來了。
“幾位久等了。”
她坐下,重新開始泡茶,卻發覺面前的三位娘子都滿眼崇拜地望着她。
其中那個看起來最漂亮的開口問道:“方纔聽那位大娘稱呼您爲先生。”
靈秀點點頭,笑道:“再往西走一點,有一間昭月小學,去上學的除了城外的居民,還有好些附近的農家子,一共十二個班,十三個老師。本來人手就不太夠,我們還要輪流來這裡的識字班上課,所以纔想要聘請專門的識字班先生。”
“這識字班,也是不收錢的?”代玉琴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靈秀撲哧一聲笑出來:“收了錢還有誰願意來?這識字班可不是開給讀書人的,來上課的都是那些匠戶、農戶,殺雞宰豬的、夜香行挑糞的,還有什麼車馬行卸貨的,鹽幫扛鹽袋的。總之來這兒認字的都是下九流,平日裡工作就夠累了,叫他們五天來聽兩天課都夠難爲他們的了。”
“原來是這樣……也難怪,先生不好請。”謝麗芬道。
這話說到靈秀心坎上去了,她用力點了兩下頭,腦袋上的珠花步搖跟着晃了兩下,嘆着氣道:“真都是爛泥腿子,有些剛來的不懂規矩,見到我們還會出言調戲。我們是習慣了,知道那都苦命人,沒機會念書,不懂道理,不跟他們計較。可請來先生不明白呀!之前剛離開那位還要求那些下九流泥腿子們跟那些唸書的小孩子似的,畢恭畢敬地對他們,要佈置功課,還要打板子!簡直太荒唐了!”
“那……怎麼不再在王府裡找個丫鬟來?”竇雪兒問道。
靈秀姑娘嘆氣道:“那些泥腿子的本地口音都太重了,我們都是從小在京城長大的,說的都是官話,稍微講兩句,平時打個招呼還行,說多了就相互都聽不懂了。”
“那我們幾個是河南的,大約也……”
“不!不要緊!不要緊的,幾位……”靈秀姑娘忽然湊近了她們,壓低聲音詢問道:“幾位之前,都是青樓的吧?”
竇雪兒幾人忽然就變了面色,靈秀趕緊擺手,示意她們別出聲:“不瞞幾位,我跟靈犀都是從青樓裡頭逃出來的。”水燒開了,她給面前的三位娘子滿上茶水,道:“咱們這樣的人,最能明白老百姓的苦了。娘娘當年願意庇護我們,如今我就有私心願意庇護你們。不如先來這兒學一學簡體字,順便學學本地話,學會了我給你們寫推薦信,讓您們去當女先生?”
代玉琴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敢問姑娘,這裡月俸多少呀?”
靈秀道:“這裡事情少,也相對清閒,除了教教識字班,就是幫着整理整理書籍,看着那些來借閱的學子別把書偷走就成。不過就算這麼清閒,每月也就一兩銀子呢!”
這可真是……
出乎意料地低啊!
之前竇雪兒問過垣曲縣的女校長,她那兒的女先生每個月還有三兩紋銀呢!
靈秀是這個圖書館的負責人,她有點不好意思跟面前的三人講,說這裡其實只空出一個職位,她們也是有預算的,可一下子來了三個人,乾脆三人將那一份錢均攤吧。
不過有也總比沒有強,三人決定先應下這裡的差事,有空再去城裡轉轉,看看有沒有月俸更多的營生。
這不,只在太原住了小半個月,就瞧見官衙門口張貼了聘請畫師的告示。
“這個營生好!竇姐姐,你快去試試!”謝麗芬高興地叫起來。
——
宋清月捧着漸漸大起來的肚子與李昭一塊瞧外頭送進來的畫作。
其實真正有名氣的畫家是不屑過來拿這五兩銀子的月俸的。而且這年頭,除了衙門裡專門畫通緝犯畫像的畫師,基本上沒有以畫爲生的專業畫家。所以送畫來的,都是那種一個月五錢銀子都賺不到的業餘愛好者。
不過宋清月要的就是這樣的人,那些山水寫意畫得再好的文人,對宋清月來講都沒啥用,她要搞的是連環畫工作室,要的就是板磚人,不是藝術家。
可就是在這麼一堆業餘愛好者的畫作裡頭,李昭卻眼尖地挑出一副無論是技法還是格調都極爲不凡的畫作來。
“月兒,來瞧瞧這副。”
宋清月扶着腰慢慢走過來,歪頭看了一眼,也奇道:“這是什麼人畫的!怎會送到我這兒來!”
“落款是雪兒。看樣子,還是個女畫家。”李昭笑道。
宋清月更感興趣了!
隔日便將人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