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聽戲聽多了吧?這三位出來都讓你給整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把自己當呂布了!”
劉安在邊上有點小雀躍,他一直是被孫卓鄙夷的對象。
好不容易逮住機會,可不願意就就此放過。
賈道全憤恨的冷了一句,劉安這纔不敢吱聲了,不過眸子滴溜亂轉,視線還不時的在孫卓的臉上掃來掃去。
按理說,謊言被戳穿了,自然該乖乖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是非曲直,總歸有個說出。可是孫卓卻哼哼唧唧的沒打算開口。
這下可惹惱了賈道全,擡手指着孫卓,怒其不爭道:“你要是不說,我讓張大嘴巴去問!”
一般來說,有綽號的人都是狠人。至少在自己所在的行業和領域有着很高的地位,如果保媒的媒人,加上個‘鐵嘴’之類的綽號,甭管是男是女,都在媒人這個行業裡有很高的知名度。
聞人也是如此,聞人是打探消息的靈靈通人士。
他們靠着買賣消息過日子。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說讓他們去打探消息的時候,因爲聞人的關係網實在太誇張,會將原本不爲人知的消息,散佈的滿天飛。
當然,有一個前提,這個消息夠勁爆。
孫卓聽到賈道全要找張大嘴巴買消息,頓時嚇得臉色慘白。雖他總覺得賈道全這麼做的可能性不大,但萬一呢?真要讓張大嘴巴去打聽他的倒黴事,不用兩天,潁州城都知道他潁州第一好漢,被一個小孩欺負了,還能活嗎?孫卓叫苦不迭道:“罷罷罷,說了又如何,在兄弟面前丟人,總好過在穎州城出名。”
不得已之下,孫卓只能說起當日發生的事。
那日,他發現有官兵堵住了常平倉的大門,出門去理論,至於出口不遜之類的也沒有大關係。倉監不入流,但是禁軍就更不入流了,如果是廂軍,那是不入流中的不入流,簡直和下三濫沒有什麼區別。
可沒想到,衝出來了個小子,二話不說,上手就和他對打了起來,這一交手,才發現對方手上的功夫頗爲厲害,打着打着,一不留神他就被制住了。
“你是說,你被一個孩子給打了?”
賈道全有點不敢相信,孫卓的功夫雖然不怎麼好吧,但是對付尋常的軍漢真不在話下。怎麼可能會淪落到被一個孩子給打到毫無反手之力?
孫卓嘴角露出和委屈的苦澀,硬着頭皮糾正大哥賈道全的判斷,低聲辯解道:“是被長的像是個孩子的漢子給偷襲了。”
這廝爲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也是拼了。和成年人交手,那叫技不如人。可要是和小孩打鬥,最後輸了,那叫坍臺。一輩子積累的名聲都要發酸發臭。
“有區別嗎?”賈道全氣地連搭理這廝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功夫還扯這些有什麼意義?
面子?
面子真的對一個男人來說有那麼重要嗎?
“有!”平日裡說話中氣十足的孫卓,此時此刻也是細聲細語,彷彿被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慫樣子。
任何一個人,在不得不接受一個對他們來說非常痛苦的結果的時候,大部分人寧願在過程之中是被欺騙,而不是被欺負,這源於結果相同的現狀,心理歷程卻截然不同。
孫卓已經囂張不起來了,但他還需要維持一個男人的面子。
賈道全可不管孫卓的面子,他本就是強勢之人,舉手擡足之間,都是說一不二的主。他鄙夷的看了一眼孫卓,揮揮手對僕人道:“送二爺去客房好好休息。這段日子你也別嚇跑了,這潁州的天雖然沒變,但風起來了,你是個莽撞人,他們從你下手的可能很大。”
孫卓心中慼慼,也想到了這一層。可他根本就不知道,李逵這廝出手就不按常理來,打他,完全是看他不順眼。誰讓他囂張來着?
可沒有蘇軾的授意,完全是李逵的臨時起意。
孫卓這才意識到,他因爲一次慘敗,連和賈道全一起商議的機會都沒有了。他有種被排斥的冷落,扭頭看向完好如初的劉安,怒道:“劉安,你的常平倉難道還在手裡?”
劉安不解的看向了孫卓,他很明白,這位二哥丟了面子,想要在他身上找不一點回來。不過,他可不在乎這點面子,畢竟孫卓平日裡用言語刺激他也不是一次兩次,真要是受不了一點激的莽撞漢,早就和孫卓鬧翻了。
只見他微微搖頭道:“被通判徐讓收走了。”
“你難道就不知道反抗?常平倉雖說是州府和提舉常平司共轄,可我等不是州府的官員,而是提舉常平司的官員,你怎麼可能連一句話都不說,將我等的職權轉手就讓了出去?”
“二哥,小弟沒有功夫傍身,打不過啊!”
看似劉安說了一句很窩囊的話,可是聽在孫卓耳朵裡,頗爲刺耳。
就像是碰了個軟釘子,皮肉毫髮無傷,但心頭已經被戳地血肉模糊的撕裂。
等到僕人將孫卓送走,劉安偷偷瞄了一眼二哥孫卓,那股子眼神中透出絕望,讓他心底也不由生出憐憫之心。
慘!
太慘了!
得虧自己遇上的通判徐讓。
原先劉安是非常怨恨徐讓的,這老頭好好做他的通判就得了,還多事,總和他們幾個過不去。可如今,他卻萬分感激徐讓。要是換一波人馬,或許吃虧的就不是孫卓,而是他自己了。同時,他內心也對蘇軾有了更多的認識。
誰說讀書人,大文豪,就好說話的?
孫卓這廝的倒黴相,就是前車之鑑。
“三弟,三弟!”
賈道全連着喊了兩三聲,劉安纔回過神來,打了激靈後才後知後覺的問:“大哥喚小弟?”
“你可是怕了?”
對於孫卓,賈道全失望至極,原本是能替他衝鋒陷陣的好手,沒想到是銀槍鑞槍頭,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至於劉安,他根本就不怎麼指望他。可如今,孫卓的面子沒了,骨頭似乎也被打斷了,連脊樑骨都彎了,根本就指望不上。但他出面雖然要比劉安好很多,可作爲主事者,總不能一個人在前,需要有人幫他分攤些壓力。
劉安急忙搖頭道:“大哥,見諒。小弟剛纔是想,什麼人會對二哥下如此痛手?”
“這事不重要,少時,等探子將消息帶來,就知道了。”賈道全憂慮道:“現在蘇軾已經動手了,他手握近四萬石糧食,對我等的威脅雖然不大,但我們也不能束手待斃,爲今之計,只能先下手爲強。三弟,這次需要你出馬了。”
“大哥!”劉安的聲音都在發抖,他哪裡是獨當一面的人物?
賈道全根本就不給劉安推脫的藉口,直接道;“往年,這時候的糧價還算平穩,但這是我們和州府相安無事的前提。但今年不一樣了。蘇軾顯然已經被徐讓說動了,他們已經出手了,我們就不能幹看着。要不然,最後怎麼死都不知道。你來我往方知手段高低,而我們能夠控制的只有糧價,恰巧春耕在即,百姓手裡缺糧的可不少,這糧價一提,足夠讓蘇軾頭痛一陣的了。”
說完,賈道全昂首闊步,走到了亭臺前,留給劉安一個背影,留下的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大哥,我們冒然動手,豈不是萬一……最後……,要不小弟去和那幫人說說?”劉安真的怕了,他不過是因爲祖輩的恩蔭纔得到了一個倉監的官職,小的都不敢說是前程。八品的小吏,如何去和三品的學士鬥?
真欺負蘇軾是個讀書人,啥也不懂嗎?
以往,他們幾個得逞了,是因爲州府知州都不管事,只要沒有鬧出民變,都不會在意。而且潁州往年都有水患,或多或少的分去了知州們的注意力。也無暇估計他們幾個。
今年不一樣了,蘇軾做事的霸道,已經讓劉安有種惴惴不安的惶恐,他深怕一再刺激蘇軾,會引起官府更大的壓力。所以纔想到了外援。潁州的大戶,可不是隻有賈道全他們幾個,說起來,他們幾個算是暴發戶,積累的田產也是最近幾年才置備的。說置備可能不太妥當,用掠奪或許更貼切一點。但得到最大利益的一羣人,永遠都不是衝殺在前的小卒子。對那些人來說,賈道全等人是真正的小卒子,死不足惜的那種。
如今事情緊急,劉安就想到哪些吃肉的大佬。他們纔是潁州真正的地頭蛇。一旦他們出面,蘇軾肯定會遭受很大的壓力。
可是劉安的建議,立刻遭到了賈道全的反對,而且語氣頗爲強硬:“那些人,哪裡是我們能夠攀附上的,就算你送上門去,也會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下的結局。與其這樣,還不如放手搏一搏。說不定,還能搏殺出一條血路。”
這些話,賈道全完全是帶着情緒在說,情緒頗爲怨懟。顯然,是吃過那些人的虧。
不過,說完之後,他卻緩了緩,接着說道:“三弟,你不用擔心那些人的反應。我們雖然從來沒有和他們接觸,也避免和他們接觸。但是你想一想,這些年我們有任何動作,他們的反應如何?”
“幾乎每一次都和我們的反應一樣。最多一兩天?”說到這裡,劉安突然後怕起來:“大哥,你是說我們之中有他們的人?”
“蠢話,我們是什麼身份?他們是什麼身份?”
賈道全自嘲道:“我等不過是不入流的小人物,真要是將來事情敗露了,也是我等的罪過。但只要不是滔天的大案,他們會保住我們的。因爲,他們得到的好處更多。我們喝湯,他們纔是在吃肉。”
劉安緊張問:“什麼是滔天的大案子?”
“民變,引起的暴亂,軍隊鎮壓,真要出現這等結局,我等項上人頭恐怕要不保!可只要沒有民變,我們就不用怕。”
劉安這才明白,他的大哥一直在賭,賭命,賭贏了,百年家族基業到手。真要是輸了,也不會太慘。
他這才明白,爲什麼自己是老三,而賈道全是大哥。
和年齡無關,而是做事的氣度,他恐怕這輩子都趕不上賈道全的十分之一。
劉安這才拱手道:“小弟,這就去辦!”
賈道全看着劉安離開的背影,自言自語道:“蘇軾,你動手,我出招,一飲一啄,就看誰手段高明瞭!”
再說,潁州府衙內,章授心驚膽戰的過了一天,卻發現周圍所有人都在忙碌,彷彿只有自己是一個閒人。
想要幫忙,李逵他們做的事,自己卻難以伸手。不僅是他,其實其他人也幫不上李逵。李逵完全是在基礎數據最爲痛苦的階段,錄入。他需要將潁州的土地交易,糧食交易,都整合起來,將數據分析成爲有用的關聯數據。
這份工作,連蘇軾也只能乾瞪眼的瞅瞅。
他發現李逵不簡單,太不簡單了,嶄露的學問,竟然他不會?
至於高俅等人忙碌的事,章授覺得太髒。一羣人將雕工製作好的模板開始印刷糧票,一天下來,被油墨沾染的灰頭土臉的狼狽,洗都洗不乾淨。
可是讓他乾坐着,又很難受。
這不,他一不留神就溜達到了印坊門外,裡面的雕工都被限制了自由。時間是三個月。
不過沒有人對蘇軾的命令有異議,因爲等他們接觸了自己所做的工作就發現,他們印的雖然不是交子,但在潁州,卻比交子都值錢。
正好趕上蘇過過來驗收後將印好的糧票帶走,看到章授的時候,他明顯愣了愣:“世兄,你是來幫忙的嗎?”
章授急忙慌亂的擺手道:“沒有,就是看看。”
說話間,從木箱裡拿出一紮糧票來,紙張很好,印刷也稱得上良心,但和精美差遠了。巴掌大的紙印了幾個字,‘當一石’,還有諸如‘潁州官府發’等字樣。頭一次見的章授不免好奇道;“着就是糧票?”
“沒錯,世兄手中拿着的一紮糧票足足能賣十幾貫。”蘇過興奮道。
章授抽出一張來,仔細打量後,狐疑道:“誰會要?”
“都搶着要買,不過李逵說要一次發行,過兩天才開始售賣。”蘇過拍打着一木箱的糧票,爽朗道:“誰能想到,這一箱子,能夠在汴梁的東城換一棟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