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破敗的碎布隨風起落,李立捂着肩膀怒罵道:“暗箭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他傷的並不重,但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要是箭矢偏那麼三五寸,傷的就不是肩膀,而是胸口了。真要是胸口中了一箭,這條命,十成就去了八成。
死裡逃生之後,臉色蠟黃,不住後怕,有種三魂七魄都移位的失魂。
讓他繼續圍攻李逵,有點爲難。但是讓他跳起叫來罵街,倒是不耽誤他。
在邊上掠陣的李雲可不慣着這幫賊兵,目光盯住了李立。提着刀一點點接近李立,不給他脫離戰場的機會,還一邊用鄙夷的語氣奚落道:“你也配稱好漢?小爺就是看不慣你這種下三濫,一羣人打一個,卻容不得別人佔便宜的小人。小子,來吧,爺們和你練練。”
李立心中暗暗叫苦不已。
李雲的戰力有多強,他自然清楚。
反正就算是全須全尾的和穆弘打一場,自己也鐵定要慘敗收場的結果。
李雲能夠逼着心高氣傲,脾氣暴躁的穆弘使詐,可見就算是不如穆弘,也和穆弘差不了多少。
他如何能夠打得過?
好在手下還算得力,擁上來七八個好手,護住了李立,想要退出戰圈,一個個橫刀胸前,警惕的盯着李雲。
“我呸,你個慫包,靠人多算什麼本事?”
李雲也是強弩之末,被穆弘陰了一下,還是傷到內腑,只不過人不倒,面子絕對不能落下。強撐着說話底氣十足。
李立氣地腦子一片空白,非要衝上去砍了李雲這廝不可。好在他邊上的手下攔住了他:“二寨主,大局爲重。”
什麼是大局?
保命要緊。
就當李立在手下的護送下,往本陣退卻的時候,史文恭的戰馬已經殺到了李逵的戰團之中,一團烈火般的紅櫻,如同跳動的火焰,在戰圈之中化作一團團虛影,如同血梅般綻放開來。
長槍所到之處,龍吟不絕。
要不是史文恭擔心李逵,還冷不丁的被李逵不分敵我的狀態阻礙了片刻。史文恭這一擊,就有可能將戰團之中的一人結果掉。
可就算是倉促應對,張順也被長槍的槍桿一棍子抽在背上,踉蹌了幾步,撲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
“兄弟!”
張橫快氣瘋了,他們幾個要是聚在一起,江州的官府都要避讓他們。可是在潁州,冒出一個半大小子,能和穆弘大戰上百回合,才落敗。又冒出來一個黑小子,一個人逮住一羣人往死裡揍,李逵給他們的壓力,近乎是絕望的。
別看李逵只有一個人,他卻能夠將其他五個人籠罩在戰團內,如同推磨一般,一點點磨掉他們的體力。李逵的體力在對戰之中消耗甚大,但是張橫他們幾個,消耗並不比李逵少多少。他們要不是仗着人多,早就被李逵一個個切了。
史文恭進入戰團之後,頓時讓李逵有了喘息的機會,不過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去幫忙了。
加上他也知道自己的招式用出來就容易上頭,一上頭,敵我不分。
這很讓他懊惱,總覺得自己練的功夫是鴆毒版的次等秘笈。
得虧李逵沒有說出自己的疑惑,要不然張橫幾個得讓李逵氣死。你丫一個人壓着我們五個打,還敢說自己的武功秘笈是次等貨?
你的武功秘笈是次等貨色,那我們的是什麼貨色?
交錯之間,史文恭牽制住了張橫幾個,好在張順的傷勢並不嚴重,就是有點脫力。從地上做起來之後,並沒有大的損傷。
戰馬穿過幾人,立刻奔着李立而去。
嚇得李俊大喊:“李立,小心!”
風馳電掣之間,李立就算是有準備,也非常狼狽的用小傷換了重傷。可就是這麼一下,李立躺在地上半天沒有起來。李俊對着手下大喊道:“上套索!”
李俊等人都是步將,江州這地方船比車有用,馬匹奇缺,更不要說優良的戰馬了。這次他們跟着賈道全出戰,更多的是想着將幾個人的江湖名氣給打出來。有道是揚名立萬少年時,張橫等人的年紀都不大,卻練了一身的武藝。
從軍當官就別指望了,草芥一般的命,哪裡是當官的料?
於是,當不了官,又有一身鶴立雞羣的武藝,只能做寇了。什麼人,帶什麼樣的手下,張順幾個都是蠻橫彪悍的角色,自然手下也沒有貪生怕死的人。反倒是大部分都是腦子一熱,不知死活的主。
奔着史文恭而去。
而史文恭撥轉馬頭,又是人槍合一的衝刺過來,一杆朱纓槍大鐵槍,逃命不及的李立頓時被長槍刺破胸膛。緊接着,李立周圍的手下一個個被挑飛。
落地之後,不見動靜,不知死活。
可即便這樣,其他人也沒有退縮,手中拉着繩索,攔住了史文恭的去路。史文恭微微蹙眉,心頭滿是無奈,他胯下的戰馬,不過是尋常的貨色。要是在西夏,遼國,也是普通奴僕兵用的戰馬,就算是這樣一匹劣等戰馬,在大宋,都能讓他傾家蕩產。
這匹五歲口的白馬,看着樣子不錯。可步伐小,蹦噠不起來,而且還膽小,貪吃,一堆的臭毛病。眼瞅着馬腿要衝上攔馬索了,卻突然急停,差點把史文恭甩出去。
好在史文恭早有準備,雙腿離鐙,撐着馬鞍子跳起來,落下的功夫,戰靴點了下絆馬索,轉身在地上一個側翻衝向了受傷的張順。
他也不知道誰和誰,反正看着張順最好欺負一點。
張順正捂着胸口喘呢,卻發現眼前一個人影越來越接近他,嚇得他不管不顧的再地上打滾,驚險的躲過了史文恭的接連攻擊。
隨後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土,裹挾着石子,朝着史文恭揚來。
氣地史文恭大罵:“好不要臉的賊子!”
張順卻心頭坦然,都死了兩個了,李立這廝基本上活命的機會很小。張順想着李氏兄弟折了一個,穆氏兄弟也折損了一個,他們老張家可不能開張。揭陽鎮六大惡霸,一下子去了倆人,還要什麼臉面?
不要臉的功夫能保命,要臉幹什麼?
張橫有樣學樣,也跟着張順耍無賴起來,而穆弘,李俊……
就算是他們下三濫的手段一起用了出來,可卻也是奈何不了史文恭,反倒是史文恭一杆大槍將幾個人給限制住了。
此戰打的憋屈,可穆弘等人根本不敢鬆懈。
邊上還站着個比史文恭更可怕的李逵,由不得他們多想。
而李逵呢,全身出汗如漿,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要不是靠長刀拄着,他都快站不穩了。
即便這樣,李逵也沒打算退縮,他準備先緩一緩,抽冷子弄死一個再說。
倒時候,估計史文恭就能一個人把這幾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賊子給一鍋端了。一寸長一寸強,史文恭武器上佔便宜,加上槍法精妙,又是剛入戰團,體力上也是最爲充沛。就算不勝,限制住張橫幾個也不難。李逵瞅了瞅戰場之後,對李雲道:“看清楚了,等爺們把那個短腿的賊子弄死,我們就衝向賈道全他們幾個。擒賊先擒王,抓住了賈道全,這些人就該散了。”
“二哥,你還行嗎?”
李雲覺得李逵有點說大話,他的狀態比李雲的都不如,還敢說把穆弘給弄死。別奇怪,就數穆弘的腿最短。
當李逵準備謀劃着反擊的時候,潁州州衙。
潁州兵變的消息已經傳了兩天了,潁州城內,有的是逃難的百姓,也有乘機鬧事的無賴。城內亂糟糟的,不復往日的繁華。
蘇軾臉色鐵青的從外頭進來,他剛去了兵營,駐紮在潁州城內的禁軍統領,一口回絕了他的要求,拒絕出城剿匪。當然,禁軍統領也有難處,潁州城內的禁軍按道理有三千,實際上就一千多人。出城不見得比賊兵人多,還可能打不過。
勝敗乃兵家常事,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萬一潁州城丟了呢?
統領很無奈地告訴蘇軾:“學士,某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可是一旦潁州城丟失,我等全軍上下都要降罪,輕者發配,重則全家遭難,還請學士體諒下官。”
這句話是實在話,蘇軾也總不能強人所難。
可蘇軾又不能見死不救,自己倆個徒孫傻乎乎的去高家莊幫忙,這平亂的事,是你倆能攙和的嗎?回來了,非要好好操練不可。
他哪裡知道,李逵和李雲在高家莊做的不賴,要不是遇到作死的高家父子,他們說不定已經將賈道全給打的抱頭亂竄了。
正在蘇軾心煩意亂的時候,他連呼高俅,卻不見人來,喊聲引來了兒子蘇過:“父親,高俅出城去了!”
“他竟然敢逃跑?”
蘇軾一直對高俅的印象很不錯,有句話叫什麼:狗不嫌家貧。高俅在蘇軾最窮困潦倒的時候都沒有棄他而去,沒想到一場民變竟然讓他暴露了貪生怕死的屬性,着實可惱。
可蘇過卻告訴蘇軾:“父親,高俅不是逃跑。他是帶着李逵的族人去高家莊救人了。”
“亂彈琴,李逵的族人不過是普通的山中百姓,個個淳樸可愛,遇到賊兵,豈不是送死……”蘇軾豐富的感情,頓時有種爲好人落難而感不值,怒摔一個太皇太后賞賜給他的鈞窯茶碗,然後心痛的垂頭頓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