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打水去!”
“三郎四郎,劈柴去!”
“五郎六郎七郎八郎……”
陰森森的靈堂裡,傳來了一陣嘿嘿的笑聲,笑的人汗毛都快炸起來了。
吃人嘴短,昨日封三幾個去酒樓用大郎給的錢美美的吃了一頓席面,今日一大早,幾個人都趕來幫忙。
要不是沒有昨日的席面打底,今日恐怕連封三都不會來。
不過幾個人推開虛掩的院門,走進院子裡的時候,就聽到一陣磨牙的冷笑聲,幾個人頓時嚇得大氣不敢出。
傳聞詐屍的鬼怪,只要屏住呼吸就不咬人。
只要不泄露陽氣,鬼怪就不會發現活人……
反正封三把從小打大所有聽到的不靠譜傳言都在心裡過了一遍,好給自己壯膽。可是左等右等等不來鬼怪,卻聽到了呼嚕聲……這讓幾個人心裡犯嘀咕了起來,怎麼殭屍還打呼嚕?不可能啊!
也就是人多,纔敢壯着膽子推門而進。
進了廳中,發現靈堂和昨日臨走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卻不見人影。而呼嚕聲從西廂房傳來,封三頓時心頭暗罵:“不要臉的李大郎,你這麼作賤老人,信不信躺棺材裡的死老頭氣不過來,又活了,來尋你晦氣?”
“三哥,他們似乎睡下了!咱爺們咋辦?”
封三想了想,咬牙道:“等一會兒吧,去街上等。”
幾人頓時魚貫而出,走到了街頭,這才感覺手腳似乎恢復了溫度。至於爲什麼來街上,主要是封三也是要臉面的人,雖然也眼饞李大郎平白得到了個美嬌娘,但撞破人的好事,總覺得不太好。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有人出門。最後封三等不住了,咬牙道:“隨我一起去!”
幾個人進入院子,推開西廂房的門,發現李大郎正仰面朝天的呼呼大睡,可就只有李大郎一個。
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大郎,醒一醒!”
“日上三竿了,得準備法事了!”
“別鬧!我管不了天,管不了地,還管不了你這個傻婆娘!”李大郎說着稀裡糊塗的夢話,語焉不詳,卻還是讓人聽了個大概。
封三這個氣啊!
也難怪李大郎在李家不受待見,這等貨色,老丈人還沒入土爲安,自己卻做起了春夢。只是他也好奇,昨日的那個女子呢?
哪兒去了?
好不容易喚醒了李大郎,這位迷糊道:“哥幾個,你們怎麼來了?”
“大郎,你還記得昨日發生的事嗎?”
封三有點擔心的看向了李大郎。
腦袋有點暈沉沉的,李大郎認真的回憶起來,嘟噥道:“昨日……”
他清晰的記得自己守靈來着,作爲年輕人,按理說通宵一晚上也沒啥,怎麼會睡到了榻上,喚醒他還費了老大的勁。
他得好好想一想,夜裡天涼了,他準備給金蓮加件襖子,尋遍了宅子,卻沒有找到,懊惱之際,只好回到靈堂繼續守靈。後來……好像金蓮冷,他抱着她來着。那一刻,李大郎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彷彿富有天下的王一般,胸中升起豪情壯志無數。
後來,他也不明白,怎麼就迷糊了,然後就……應該做夢自己生了一大堆兒子,少說也有七八個吧?
再後來,就被封三等人推醒了。
“大郎,不對勁啊!嫂子不見了。”
“不可能,昨日我還抱着……”李大郎說到一半,頓時警覺的收住口。人家的親爹剛死,這會兒,還在靈堂的棺材裡躺着呢?說這話,有點不當人子。只是幾個人尋遍了宅子,都沒有發現昨日的女子。封三機靈點,頓時急了起來,對李大郎道:“大郎,不對勁啊!會不會遇上了騙子?”
李大郎說什麼也不會相信,金蓮是騙子,惱羞成怒道:“我倆情深意切,她如何捨得棄我而去?”
這話說的,封三頓時啞口無言。
你自己什麼樣,難道就沒點數嗎?
由於李大郎的堅持,幾個人傻乎乎的在廳堂裡等着,從日上三竿,到日頭偏西。卻一直沒有看到女子出現。
李大郎早就慌神了,求助道:“金蓮不會是遇上了壞人吧!”
“哎呀,我的大郎兄弟,你咋還不明白呢,金蓮,我呸,這名字多半也是假的,這個女人才是壞人吶。”
“這……不會吧!”
“什麼不會,馬上跟我去報官,對了,錢呢?錢有沒有少?”
李大郎羞澀道:“昨日我把錢給了金蓮,也不知道她藏哪兒了,我怎麼知道有沒有少?”
封三氣地眼皮子直跳,李大郎的說詞好有道理,他竟然無法反駁。
可同時,李大郎這廝也傻得可愛,竟然這時候還心存幻想。你又不是娶不上老婆,怎就長了如此死心眼?
還真別說,李大郎真還不缺說媒的人。可是這廝原先做糖炒栗子生意的時候,覺得女人看中了他的錢,並不是他的人,頗爲嫌棄。當然,後來他看上了胖春,可惜,胖春連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沒有,讓他頗爲絕望。
再後來,李逵成了蘇門弟子直接在蘇學士家裡讀書,一時間,李家的地位在沂水縣風頭無限,甚至直逼臨沂的顏氏。當然,顏氏家裡不缺當官的人,千年的家族,李家怎麼能比得上?除非三叔公認祖宗成功,變成了李唐後人,地位才能脫離底層階級。畢竟,如今的李氏族人,一個當官的沒有。
雖然崛起還需時日,但李大郎覺得自己是李逵的親哥,在沂水縣也算是以後頭有臉的人,怎麼能隨便找個女子成婚?
於是乎,這貨就被耽擱了下來。
按照他的年紀,如果還沒有結婚,縣裡的里正鄉老在每年春日稟告戶房,直接官辦。
官辦不是說讓李大郎吃牢飯,而是官府出面安排老婆。當然,這樣的安排肯定不會有挑選的餘地,多半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相伴。好在如今大宋對這條律法執行的不甚嚴密,加上李逵和縣令的關係,也每人敢讓李逵的親哥哥受這份罪。
一來二去的,李大郎就稀裡糊塗的打起了光棍。
直到昨日,李大郎才找到了自己的真愛。
卻沒想到是騙子,人沒了,錢也沒了。
咚咚咚……
一陣鳴冤鼓之後,縣令大老爺坐堂。
看了一眼書吏的記錄,拍打驚堂木,威嚴道:“堂下何人?”
“啓稟老爺,是李大郎,昨日在街上遇到了賣身葬父的女子金蓮,見其可憐,決定出錢給其父下葬。卻不曾想,今醒來,女子已不見了蹤影,家中錢財二百餘貫也失竊。李大郎是李逵的兄長……”
封三能說會道的,自然自作主張替李大郎說項起來。
周元細細聽了,虎着臉對封三道:“聒噪,堂上哪是你該多嘴的地方?來呀,打十大板,讓他長長記性。”
一通板子下去,封三頓時喊的鬼哭狼嚎的,心中發誓再也不替李大郎出頭了。
“咚咚咚——”
正審問案子呢?
突然又有人鳴冤擊鼓,周元也犯嘀咕,難不成今日犯衝不成?
“去詢問有何冤屈!讓其在二堂等候。”
他繼續審問,案情很簡單,李大郎被封三拉着去看賣身葬父的美女,然後色心大動決定拿下女子。沒想到女子根本就是假借賣身葬父的名頭,卻是來家裡騙取錢財。然後早上醒來,發現人和錢都不見了。
“既然晨間發現,爲何日落纔來報官?”
“萬一金蓮回來了呢?”李大郎錚錚有詞的樣子,讓周元一陣語塞。他堂堂進士竟然沒有想到這個路數,心中一陣後怕。
李大郎雖說是周元入室弟子李逵的兄長,但是周元並不待見李大郎,總覺得這人活地喪氣,讓人恨不得踹上一腳才心裡舒坦。今日也是如此,明明上當受騙在早上,卻到了快日落的時候纔來報官,這廝也太遲鈍了些吧?
如今上當受騙了,來報官,周元作爲一方牧民官,不能坐視不理。讓書辦按照李大郎的描述開始畫畫像。
看在李逵的面子上,書辦畫像的時候頗爲認真。
可是限於技不如人,總是無法讓人滿意。這個人就是報官得李大郎。
“太難看了,這等模樣,我瘋了出一百貫買她的身子?”
“是讓男人看了就如同乾材烈火般的深陷其中,不是讓你畫一塊乾柴!”
“太胖!”
“太瘦!”
“太醜!”
……
最後書辦氣地將手中的筆管仍在地上,惱羞成怒道:“你行,你來啊!”
李大郎這才發現這裡是衙門,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臉上露出難看的媚笑,討好道:“老爺,按你的來,我發現剛纔那一副畫像就挺像的,簡直就神了,和真人一模一樣。”
“這副?”
書辦拿起紙來,懷疑的看向了李大郎,剛纔這廝明明說這張畫的上女人,比男人還男人,李大郎剛纔還毒舌道:“只要沒瞎的男人,誰會要這等女人?真要是娶回家,還不知道該叫兄弟,還是該叫壯士!”
二堂。
周元總算是遇到了一個正經報案的,不過案件很不正經,盜屍。
這家人剛辦完喪事,第二天就發現自家老人的墳頭給人扒了,屍體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