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傑,等等我!”
範衝看到李逵的背影越來越遠,他可是存着一肚子的話,想要問李逵,爲何無緣無故就對皇帝身邊的宦官出口不遜:“人傑,以你的性格……”
“不適合當官是吧?”
李逵不用開口問,就知道範衝這傢伙在想什麼。
範衝點頭道:“既然人傑心知肚明,爲何要耗費如此精力去考取功名。按照人傑之才,就算是不做文官,也能有一番大作爲。你做官到底爲何?”
說實在的,範衝好奇死了。
李逵這廝還沒做官呢,就已經開始到處得罪人了。不得不說,李逵擁有讓人非常憋屈的實力和財力。即便這樣的人不做官,在範衝看來,江湖之遠,難道不好嗎?
李逵回頭狡黠笑道:“當官可以免稅。”
“就爲這個?”
“就是爲這些。還能爲什麼?”說到這裡,李逵爲自己的遭遇憤憤不平起來,語氣激動起來:“你看看我就是因爲沒當上官,昨天被人童貫威脅,也就算了。今天還被個殘缺的玩意威脅,這口氣要是不出了,順不了!”
李逵其實也有自己的想法,裝孫子,憋屈。要是有好處也計算了,不僅沒好處,還是個人都覺得他好欺負。這讓他怎麼辦?
以後變成夾着尾巴做人的懦夫?
李逵真不認爲這麼做的結果會讓他得到外人的喜歡。喜歡他的人,會不遺餘力的親近他,恨他的人裝仁慈有個鳥用。乾脆他不裝了,不按套路出牌,看你們能把爺怎麼樣?
大不了,不當官。自己還有商隊,幾千莊丁,而登州對面就是高麗,說不定他能從高麗王嘴裡掰下顆牙來,佔塊地方。至於大宋和高麗的邦交似乎挺好,但對李逵有什麼關係。他都不當官了,還不許他禍害別家?
“二哥,你衝動了!”
李雲也覺得李逵有點反常,要是李逵自己說,李雲還覺察不出來,似乎是從昨天童貫來了之後,李逵的情緒就有點反常。
可再反常,也不該對一個有着偌大權勢的宦官出言威脅。
李逵沒想到連李雲都不支持他,他剛纔絕對是腦袋一熱就懟過去了。宦官而已,怕啥?再說了,當時他腦子嗡嗡的,難道李逵不知道理智是個好東西?
衝動之後,這纔有點後怕,畢竟老孃在京城,得想個辦法將老孃弄會老家。至於李全,似乎也得弄回去,但需要把病治個七七八八才行。如果李全腦子還是以前那樣癡傻,回不回去都一樣。但如果腦子靈性了,回到老家鎮宅的作用可要比在京城開什麼店靠譜的多。
想到這些,李逵臉上有點抹不開,自言自語道:“我剛纔衝動了嗎?”
“衝動了!”李雲用力點頭。
範衝根本就沒有遲疑,剛纔就在李逵恐嚇郝隨的時候,他都快嚇傻了。
可是不同於範衝,李雲顯然不是那種安分守己的貨色,他偷偷對李逵道:“二哥,我們應該等機會這貨離開皇宮之後,將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最好死在讓人最擔心的地方,又不敢張揚的地方,比如說蔡卞家門口就不錯。”
李逵也就罷了,李雲善惡之心也如此難以揣摩,殺人跟殺雞仔似的,絲毫沒有憐憫之心。
範衝真想要劈開李雲的腦子看看,這貨腦袋裡到底裝的是什麼?
尤其是讓他感悟到自己落入匪窩的驚恐,範衝堅信自己身爲讀書人,代表着正氣,應該做些什麼:“人傑,李雲,你們怎麼能如此想?郝隨是陛下身邊親信的人,他的生死只有陛下能夠決定。只要將他勾結朝臣的消息讓陛下知道……”
哎,不對。
範衝有點犯暈,他怎麼也想着辦法想要弄死郝隨,雖說他的辦法可能是最不着痕跡,也是最爲穩妥的辦法。
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是這樣。
當然,他非常好奇,李逵怎麼會知道郝隨會和朝廷重臣勾結?這個疑惑讓他難以自己的想要得到答案:“人傑,你怎麼知道郝隨會和章相、蔡相有私?”
“多稀罕呢?朝廷重臣,真要是連皇帝想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如何揣摩聖意?不知道聖意,怎麼說服陛下聽他們的建議?”李逵覺得範衝這位貴公子想的太簡單了,當大臣的,知不道皇帝的心思,豈不是要經常在皇帝面前犯錯。
時間長了,即便不被貶謫,恐怕也不受待見吧?
李逵想了想,告誡範衝:“別以爲範相、呂相是仁人君子。保不齊他們在宣仁太后身邊也有眼線,就是外人不知道罷了。”
這是明擺着的,宮裡和宮外的消息,或許只有皇帝纔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當太后當政的時候,這個人變成了太后。
範衝覺得李逵的言語忽略了他父親也是保守派的中堅分子這個事實,怒道:“爲何我爹不知?”
這個問題不太好說啊!
李逵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着範衝,冷笑道:“不好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範衝的脾氣也上來了,他覺得李逵故意敷衍自己,是看不起人。
要是換個才學驚豔,飽讀詩書的才子,也就算了。可李逵在學問上大大不如自己,難道他的見識就會高人一等不成?
“有可能會冒犯令尊。”
“家父性格坦蕩,難不成還會在意這些?”
李逵這才正色範衝,莞爾一笑道:“你爹這大嘴巴,誰敢把秘密告訴他?”
範衝頓時臉色通紅,想起他爹的事蹟,真如李逵說的這樣,真要是讓他爹知道了,指不定一高興,說禿嚕了嘴,釀成大禍。
事實上,範祖禹和蘇軾性格上挺像的,只不過蘇軾噴人敵我不分,範祖禹清醒的時候,至少還知道自己人是誰。但也好不了多少,他們的性格,讓他們對看不慣的事和人,都要評價一番。
別說範衝了,李逵在宮門口鬧一出,京城的大人物不少都知道了。
郝隨滿臉怨恨的偷偷來到了章惇的府邸,陰沉着臉對章惇道:“章相,咱家可是冒着殺身之禍纔來幫您的,您總不能連個毛頭小子都對付不了吧?”
章惇苦笑道:“別說你了,本相也被威脅過。”
“這廝怎麼敢如此膽大包天?”
章惇只好將臨沂他下令撲殺皇城司番子說起,李逵兄弟大殺四方,將一百多人的番子盡數打斷了左腿。這可要比殺人難得多。還有李逵一個人攻破五六百匪的山寨,將山寨洗劫一空,簡直就是讓人匪夷所思。
那次在臨沂城,章惇暗忖,要是自己沒有給答應下來的一千兩賞格,按照李逵後來的操蛋性格,多半會報答他一番。
聽到李逵的劣跡斑斑的過往,郝隨嚇得臉都綠了,原來李逵說臨死拉個墊背的,真不是說說的,這廝完全有這實力。
章惇也多少知道李逵的性格,勸慰道:“你也不用擔心,這傢伙也就是說說而已,估計哪裡心不順了,正好你趕上來。”
“咱家這是招誰惹誰了?”郝隨忍耐不住叫屈起來。
對他來說,絕對是無妄之災。章惇要比郝隨看得遠,估計道:“至於李逵爲何知道你我有聯繫,這不過是慣例而已,朝臣和宮內內侍往來,這是由來已久的慣例。李逵這小子多半是詐了你一下,沒想到你就上當了。”
“再說了,他纔來東京城幾天,他還能知道你我的關係?算了,這小子既然打定主意要當二愣子,誰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郝隨覺得章惇說的也在理,沒想到自己被個後輩竟然詐出了心中的秘密,這讓他羞愧難當。更氣人的是,聽章惇話裡話外的意思,李逵這廝根本就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把自己給人一種假象,他是個粗人。這小子也太鬼了吧?
更讓他生氣的是,趙煦根本就不會聽他的讒言。越是趙煦的身邊人,就越知道他們的這位主子是多麼的念舊。
而李逵簡直就是在趙煦最陰暗時期,唯一的幫手。甚至要比太師劉葆晟更重要。只要趙煦沒有在心裡徹底厭惡李逵之前,任何人在他面前進讒言,都沒好果子吃。
想到這些,郝隨感覺在宮裡這二十多年是白混了。被個毛頭小子羞辱也就算了,還讓他乘機擺明了心計。這份計謀,連郝隨聽着都覺得害怕。
這也怪不了別人,誰讓他心裡有鬼來着?
而且還是冒着被殺頭的危險。說起來也奇怪,大宋的朝廷重臣,總是能拉攏皇帝身邊的人,王安石如此,章惇也是如此。
提心吊膽了一整天的郝隨在章惇這裡得到了實信,終於稍稍放心了一些,趁着夜色去了他在城中的內宅。但在路上,他還是覺得以後少和李逵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傢伙糾纏,指不定那天李逵把自己給玩死了。
至於皇帝,雖然性子弱,很少發表自己內心的想法,這也是被逼的。以前他皇奶奶在的時候,所有的想法都被駁斥,甚至一度他覺得自己當皇帝,不過是他皇奶奶的傀儡而已。
裝乖。
裝老實。
甚至連裝傻都用上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自己親政,宣仁太后薨了,大宋王朝終於可以由他當家作主了。可是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說什麼也改不了了。
李逵離開皇宮之後,趙煦也開始琢磨起來,李逵推薦高俅,高俅真的可信嗎?
他還好沒有懷疑李逵,說起來,皇帝念舊也是好事。至少他不會過度的去揣摩臣子,這會讓朝堂安穩很多。
但皇帝畢竟經歷的事太少,除了書本上來的知識,就是他的幾個老師。程頤這樣的道德老夫子,能教出什麼好來?
琢磨一陣,無果。
趙煦想起自己的禁衛將軍韓德勤似乎對李逵非常忌憚,不免好奇李逵的功夫到底有多厲害。於是,專門找了個單獨的機會問韓德勤:“韓愛卿,李逵的功夫很不錯嗎?”
韓德勤看着暖閣外被挪動的那個千斤重鼎,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也不知道皇帝突如其來問這話什麼意思。禁衛將軍的選拔,不僅僅是忠誠資歷,還有長相。人高馬大的英朗面孔,纔不會讓天朝丟臉不是?
韓德勤可不認爲自己能夠壓制李逵暴起的能力,甚至內心根本就沒有和李逵一較長短的勇氣。
作爲皇帝身邊的人,要是不知道皇帝的意圖,只要做一件事即可。韓德勤躬身道:“陛下,有臣在,李逵不敢傷到陛下。”
“不可能。李逵是個敦厚之人,行俠仗義,義薄雲天,怎會對朕不利?此話以後休要再說,寒了仁人義士的心。”趙煦沉下臉,對韓德勤的回答很不滿意。
韓德勤腦仁子都快炸開了,什麼?
李逵敦厚?
皇城司裡李逵的案子足足有一人高。
這貨從打老虎開始,就沒幹過一件讀書人該做的事,也就是皇帝會以爲李逵是個好臣子。
能做出黑吃黑的小子,會和行俠仗義這個詞聯繫上,韓德勤覺得自己的私塾白讀了。
不得不說,李逵才第一次進宮,在皇宮內,朝堂重臣之中,被他攪和的天翻地覆,他不僅僅靠着保康門賭王的名氣在東京百姓心目中擁有了很響亮的匪號。而且還因爲這傢伙威脅皇帝身邊的內侍押班郝隨,獲得偌大的人氣,京城到處傳揚着李逵二愣子的氣質,甚至連蘇轍都聽到了風傳。
而李逵還渾然不知,他的名聲已經臭大街了。
反正聽說過李逵這人的京城官員都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