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
“放肆!”
高俅真爲三叔公捏了把汗,深怕李逵回來,他家三叔公被關天牢裡頭了。沒等他開口,就有人忍不住了,一個是郝隨,一個就是韓德勤。
其實,當韓德勤看到滿院子的壯漢,他忍不住想要抱着皇帝跳出這個讓他心驚膽戰的院子。
甚至爲此,把李逵也怨上了。
都已經是進士老爺了,什麼人都往家裡領,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中了武進士呢?
在他人呵斥三叔公大不敬的同時,在門口,街頭,裝扮成各種各樣的身份的禁軍金槍班,銀槍班,還有親從官們,也不知道從哪裡翻出的武器,呼啦啦都往院子裡衝進來。一時間,原本還算寬敞的院子,被擠的水泄不通。
院子裡劍拔弩張,火藥味似乎濃烈了起來。
在院子裡練武的李林幾個不樂意了,他們手中都有長刀,面對一羣長相比他們都高大,卻彷彿如同綿羊一般沒有殺氣的大漢怒吼道:“知道這是誰家的院子嗎?誰敢亂闖?問過我李林手中的刀沒有?”
高俅嚇得腿肚子都發顫,磕着牙對李林道:“五叔,誤會,都是誤會!”
“哎,你不是人傑的那個朋友叫高什麼來着?”李林歪着腦袋,高俅的名字就在嘴邊了,就是一時間彷彿被卡住了,說不出來:“可你就算是人傑的朋友,別整天往家裡胡亂帶人,這一個個還拿着刀,以爲爺們幾個沒有見過世面?”
“高俅,小侄是高俅。”
“沒錯,是你小子。”李林壓根就沒有將韓德勤的手下當回事。在院子裡,大部分都是百丈村的族人。以前,李逵和李全控制不住殺氣的時候,一個個像是寒雨中的病雞,被嚇得颼颼發抖。
眼前這場面,比李逵和李全追着全村老少爺們差遠了。
就這陣勢,他動一下眼皮子,就算他輸。
再說了,李林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攻打過山賊,參加過李逵組織的黑吃黑,這場面能和真刀真槍的場面比,差遠了。
反倒是李林見到高俅還挺高興,拉着高俅,還不忘對衆人威脅道:“別聽不懂話啊!爺們可不是好惹的。高俅,你來的正好,五叔幾個正琢磨這學學京城的蹴鞠戲,準備帶回去給族人添個樂子,要不然族人問你五叔,去京城見到啥好玩的了?你五叔也說不出口啊!你是這方面的高手,幫忙指點指點。”
高俅苦着臉,對李林道:“五叔,來客人了,您能不能先讓兄弟們穿上衣裳,這……有礙觀瞻,成何體統。尤其是您是人傑的長輩,在京城,要是鬧出了笑話,豈不是讓人背後恥笑人傑的不是?”
“麻煩。”李林嘟噥了一句,對周圍族人道:“今日就算了,玩去吧!我可警告你們,兜裡錢不多,別儘想着去快活,這李家巷周圍的勾欄酒樓都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坑爹貨,可不是你們能消受得了的。個個都是吞金獸,能把你們的骨頭渣滓都吸乾淨了。想要找相好的,去找安道全,這小子有辦法。”
李林說這話絕對是經驗之談,他上過當。就吃酒的功夫幹揉着,啥事也沒幹成,唱了倆小曲,就敢要他五十貫,這你能信?這錢都能在齊州買個三年契約的小妾了。
附庸風雅的玩意,他欣賞不來。
直截了當的事情,姑娘們不讓。
可把他愁的,還以爲遇上黑店了呢?
找李逵一問才明白,這叫茶圍園子,吟詩作對的局。根本就不是李林這等粗坯能欣賞得來的。而且叫價賊貴,屬於五十貫起步,上不封頂的那種。藝伎們也可跟着一起遊山玩水,吟詩作對,雖詩詞肯定不會太好,但撫琴吟唱,長袖飄飄的雅趣,是從小練就的功夫。當時李林都快炸了:“這麼貴,只能看,不能用,圖啥!”
打從那時起,李林看京城人士,都彷彿看傻子一般,賊自信。
臨了,李林見韓德勤等人沒有退散的意思。
比劃了一下自己光着上身的肌肉,有棱有塊的,卻看着挺柔順,至少韓德勤覺得自己身上的肌肉塊可不是李林能比得上的。但問題是,韓德勤也知道,戰場廝殺,練塊的雖然看着勇猛,可動作僵硬,真要是性命相搏的時候,越是大塊頭,反應越慢,也就死地越快。
反而李林這樣的精壯漢子,雖然看着衝擊力不強,可一旦打起來,速度賊快。手中刀劍,快一分,就多一分的把握。
院子裡像李林這樣的壯漢,足足有二三十,還有半大小子,加起來快過五十了。一個個凶神惡煞倒不至於,可不好惹是肯定的,感覺都是狠角色。
賊窩!
肯定是賊窩!
朝廷掄才大典選出來的探花郎家裡竟然是賊窩,這你敢信?
可韓德勤這位殿前司大將軍就撞上了。要是他撞上也就撞上了,可要命的是,皇帝還在邊上呢?他受了危險也就算了,但是皇帝要出了事,他一家老小都要跟着一起死啊!
皇帝面對這等劍拔弩張的場面,也是頗爲緊張,但同時,趙煦心裡卻有種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刺激。他沒想到李逵的家人如此兇險,趕得上話本里聽說的強人劫匪了。
好在李家人只是看着兇悍,還在京城也都知道輕重,根本就不敢造次。族人出門,不管是三叔公,還是李林都要叮嚀一番,要讓族人守規矩。
這時候,三叔公也覺得趙煦不一般,似乎是個有大來歷的角色。
畢竟,韓德勤等人的氣度也不差,高俅……算了,這廝根本就沒氣勢。但放在一起,似乎也有點非富即貴的高深之感。而且三叔公篤定,對方是貴人,不同一般的權貴。
當然,他老人家壓根就想不到,皇帝會來他家。見族人沒有退去,他在阮小七的攙扶下站起來,咳嗽一聲道:“都一個個傻愣着幹什麼,滾,給老子滾!”
三叔公就是這麼霸氣,一開口,所有族人都嚇得一哆嗦,立刻順從的拿起武器往後院去。想必,沒過多久,韓德勤就能聽到自己安排下的探子傳來的消息,李逵的族人都出門快活去了。
三叔公雖說站起來了,卻膽子大到天際,膽敢平視皇帝趙煦。
這要是在其他朝代,說不定趙煦早就受不了了,三叔公頃刻間就有性命之憂。
但在宋朝,皇帝的忍耐力還是很強的。再說,趙煦想到自己是微服私訪,興奮勁還沒有過去呢?怎麼肯拆穿自己的身份?
根本就沒有考慮到自己是否被冒犯。
三叔公伸手抱拳,對趙煦問道:“小友可是一家之主?”
韓德勤覺得李逵的爺爺有點逗,他保護下的趙煦可不僅僅是一家之主,還是一國之主。趙煦平日誰敢和他這麼說話?
當然,他也用不着開口,只要一個眼神身邊人就能心領神會,這是在皇帝跟前做事必須要學會的眼力見,沒這點本事,皇帝也不會帶在身邊。郝隨自告奮勇,冷笑着對三叔公道:“我家爺可是你這老叟能問的?”
“退下。”
趙煦呵退了郝隨,皇帝身邊的人這才明白,這是微服私訪。他們雖然沒有這樣的經驗,但總該明白,皇帝不願意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學着三叔公的樣子,趙煦抱拳道:“開國公,太平節度使,黃傭。”
三叔公聞聽,肅然起敬,對李慶道:“既是一家之主,老朽也是,李氏族人之首,身份對等,還請貴客坐下喝杯清茶。李慶,還傻愣着幹啥,換席子坐墊擺條案。”
看人下碟,三叔公果然不是吹出來的。
趙煦即便是拿出了三歲時候的爵位,頓時讓三叔公覺得非以禮相待不可。用藤椅招待人家,顯然不合適了。
郝隨在心裡暗罵一句:“好勢利的老雜毛。”
說話間,趙煦命令韓德勤讓皇城司的人馬退下。皇帝身邊的人,都是有身高長相標準的。就像是金、銀槍班,需要一米八五以上的個頭。上四軍之中也有如此的要求,天武、捧日、龍衛、神衛這四軍的士卒,身高不達標,也進不了軍營。
而且非常苛刻,上四軍的身高標準差不多換算過來在一米八。
低於這個標準,對不起,去殿前司,馬步司找門路,上四軍不要。
當然,最差的禁軍身高標準只有一米六多一點。
廂軍就沒有要求了,平日裡大宋的廂軍也不過是流民收容所而已,裝裝樣子。就算是在趙二的時代,廂軍要隨軍出征,但大部分廂軍都只是輔助兵種,很少將廂軍放在正面戰場。
可惜,主人遲遲未露面,至於李逵去哪裡了?去嵩山看石頭了。
鐘樓需要大量的石頭作爲地基和建造材料,李逵這個少府是工程主要負責人,自然不能假他人之手。
皇帝出門,別說吃人家的東西,就連喝茶用的茶具,都是從宮裡頭帶出來的,根本就不會用宮外頭的器物,這肯定是爲了安全。
說是喝茶,可實際上都是宮裡頭帶出來的茶具,茶餅,連水都是裝在銀瓶之中,太有面了。大宋的皇帝,如果說前三位皇帝還有點陋習難改,略顯粗鄙的話。到了真宗和仁宗以後,都是附庸風雅的好手。趙煦會煮茶,而且還能煮得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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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凝神注目,看着趙煦不急不緩的煮茶,點茶,最後茶湯落下如琥珀色,光澤,茶沫皆爲上佳。但他老人家根本就欣賞不來趙煦的煮茶手藝,而是盯着茶具眼珠子一刻都不帶轉的。
“前輩,請!”
“小公爺,請!”
說話間,露出一口大黃牙,趙煦看着有點倒胃,他似乎後悔了,可這時候離開,豈不是他體察民情也將宣告失敗?
忍了忍心頭的難受,趙煦開口道:“前輩似乎對這套茶具非常喜歡?”
“這瓷是禹州窯出產的官瓷吧?老頭子雖然這些年走南闖北,如此精美的還沒怎麼見過?”說完,三叔公也沒有不好意思,反而讚歎着:“老朽也有過一隻禹州窯的茶碗,可惜是窯廠的次等品。顏色差點,但也明豔動人。可惜,年前掉地上,碎了。”
被外人用過的瓷器,趙煦還能用嗎?
乾脆,大手一揮,道:“老前輩喜歡,儘管拿去。”
沒等三叔公反應過來,郝隨在邊上順勢道:“還不快謝賞?”
被趙煦一瞪眼,郝隨只好懨懨地退下,他可是六品的官,竟然在一個啥也不是的老頭子面前,連個座次都沒有。
好在韓德勤正二品的大員,也沒有,這才讓他心裡平衡了不少。
平白無故拿人禮物,三叔公可不是貪小便宜的人,可打心眼裡喜歡這套茶具,杯底還有一條銀色的小魚,在茶湯的盪漾下,活靈活現的,煞是有趣。這等美輪美奐的茶具,他恐怕這輩子也就能見這麼一次了。
他哪裡知道,杯底的銀色小魚,可是用來試毒的機關。
畢竟,這套茶具是皇帝用的,要做到萬無一失。
三叔公琢磨了一陣,乾笑道:“奪人心愛之物,非君子所爲。”
高俅心中腹誹不已:“三叔公,你說喜歡就得了,皇帝送出去的東西,真沒見過收回來的道理。再說了,您老也不是什麼君子。”
可三叔公卻話鋒一轉,對趙煦故作高深道:“這樣吧,老朽和你換,也不沾你便宜,可好!”
李林驚呆了,別說李林了,就連高俅都驚呆了,三叔公身上就沒有值錢的東西,最重要的擺設就是代表族老身份的那根鳩仗了。但這是官府批量製作的便宜貨,大宋七十歲以上的老人,每年都能拿到一根新的鳩仗。
這也是朝廷敬老的恩典。
除了這件有點高端的官府出品的鳩仗,他老人家全身就沒有一件玩意值一貫以上的寶貝。對了,他那件熊皮的袍子到至少值個百八十貫,可天氣熱了之後,就沒見穿過。總不能將這壓箱底的寶貝那出來吧?
只見三叔公臉不紅心不跳,頗爲淡定的對趙煦道:“小公爺是權貴之家出來的,啥寶貝沒見過,老朽就不賣弄身邊的西貝貨了。這樣,老朽用經驗和你換。你府邸多少人,需要管理多少田莊,老朽雖然出身山野,但也管着幾千的奴僕,數千頃地的田莊。用這經驗和你換這套茶具,你吃不了虧,上不了當,多好!”
說完,大板牙笑的賊燦爛。
高俅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三叔公威武!!!
強,還是他老人家強!
一文錢沒花,還腆着臉要把人情給還了,您老除了不要臉一點,水平至少比大慶殿的屋脊還要高出三五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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