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羣自愈君子的文臣沒有幫上忙,最後還讓奸臣蔡京給解決了後顧之憂。
不得不說,任何時候,和小人打交道,遠要比和君子打交道來的好辦。主要是小人只要和他談利益,就能合作愉快。
君子就麻煩了,溫良恭儉讓且不說,還要考驗人的人品。
李逵甚至在私下裡琢磨,如果自己的老師是蔡京或者是蔡卞呢?
想要求蔡京辦事,送上一千貫,不夠,再添上一千貫,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妥妥給辦了。就算是殺人放火,他也能琢磨出個道德上站的住腳的理由出來,爭取個無罪釋放。還別嫌少,兩千貫已經不少了,蔡京如今根本就沒有撈錢的機會,恐有手段無數。尤其是在戶部尚書的位子上,章惇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主,真要是蔡京中飽私囊,被章惇發現。就章惇的狠毒,發配沙門島他都乾的出來。
蔡京對掙錢一直很感興趣。在揚州做知州的時候寫牌匾大字的生意,一副字二三十貫也就賣了。可這種生意不能天天做,邊上還有個晁補之看他不順眼。更要命的是,蔡京是個不甘寂寞的人,送禮請客,非常耗錢。
他父親沒有給他和兄弟蔡卞留下萬貫家財。要不是蔡京和蔡卞兩兄弟考中了進士,福建蔡氏族人是否會接納他們都兩說。更不用說和蔡確搭上關係了。蔡確當時已經是朝廷重臣了,怎麼可能對商人,還是小商人之子另眼相看,視爲子侄?
成都就更不行了,籍貫成都的文臣太多,範家就在成都府。真要是被御史臺參了一本,夠他吃一壺的。
接到李逵的好處,蔡京也挺意外,沒想到最看不順眼的小子,竟然上趕着給自己送錢。他還能往外推嗎?至於劉延年,根本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怎麼可能讓戰馬經過劉延年的手,那樣的話,他能落到好處?只有戰馬落在了宣撫司的衙門裡他才能做主,纔是真正屬於自己能調度的資源。雁過拔毛,這麼一大筆財富,他能眼睜睜的看着溜走?
真要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這戶部尚書豈不是白當了?
不得不說,蔡京對李逵印象大好。
再在看蘇轍,當初李逵和李雲,帶着禮物去拜訪,卻吃了閉門羹,差點被蘇府的奴僕給趕出來。要是當初送禮物去蔡京府邸,蔡京一看禮單少不了要親自去門口迎接,最次也要讓蔡攸恭恭敬敬的請進門,這就是差別。
不得不說,李逵對蔡京的印象大好。
至於蔡京,琢磨着怎麼將宣撫司的戰馬變成普通的挽馬,然後把錢兌出來。在揚州的時候他不敢幹,在成都的時候他也不敢幹,那是因爲揚州、成都多少雙眼睛盯着。而且兩地都是文風相對昌盛的地區,出了不少做文官的世家。
但是秦鳳路?
這地方還有人管他嗎?
他要是一點好處都不撈,豈不是白吃了這通苦?
不過秦鳳路的恩怨已了,李逵和郝隨一起帶着隨從起身去京城。
這天在黃河風陵渡渡口等船過河。郝隨閒得無聊,而李逵拿着筆在本子上東一句,西一句的劃拉着,似乎在寫文章。可看着又不大像,引起了郝隨的注意。
“人傑,你這一路上都在琢磨什麼呢?”
郝隨拿着一個剛燒開的茶壺,坐在了李逵的對面。
李逵蹙眉凝神看了一眼本子,懊惱地擡起頭:“本來想寫平夏十策,寫着寫着發現計策不夠數。想水都不知道怎麼水,可憐吶!”
這話郝隨就沒辦法接了,對於戰略這種玄妙的東西,他可是一竅不通。郝隨的長處是,他對察言觀色,如何討人歡心很有心得。
畢竟在宮裡頭,連巴結奉承人,討主子歡心都不會的奴僕,根本就活不到成爲宦官的一天。
宦官也是官,可不是糊弄人的奴僕。在宮裡頭,至少也是小黃門以上的閹人,才能被稱爲宦官。郝隨的長處就是,陪主子玩,給主子解悶,討女主子歡心,討小主子歡心。畢竟剛入宮的閹人,誰也不知道將來伺候的主子是大人還是小孩。
可要是說到如何處理國家大事,郝隨還真沒這個水平。
大宋不像是明朝,內府還有內書堂,閹人入宮之後還有求學的機會。大宋的宦官想要混出頭,混到能獨當一面,基本上都是帶藝入宮的人才。入宮之後還要苦學。
比如說童貫,這傢伙熟讀兵書,甭管是他怎麼學的,都算是他的本事。
但即便如此好學,宦官的水平也絕對趕不上進士出身的士子。
“大人,羊湯已經煮好,你現在享用嗎?”
“都已經晌午了?”
李逵擡頭,入眼的是一張看着讓人舒坦的笑臉。這是李逵在河內新收的書史,叫李彥。讀過幾年書,自己送上門來要給李逵當隨從書史。李逵考校之後,發現這個李彥雖是匠人之子,但是心思縝密,熱情會來事,使喚起來,就像是在李逵身邊的老人一樣默契。心思鬆動,就收了下來當了書史,書史算是私人的秘書,主要的工作就是幫他整理往來書信公文。高俅以前在蘇軾的門下,也是做的這樣的事。
見李逵意動,對方立刻心領神會,忙裡忙外的將熱氣騰騰的鍋具送到了房間裡,讓郝隨驚詫的是,這天寒地凍的日子,這個李逵新收的書史還弄來了非常稀罕的蒜葉和芫荽。點綴在熱湯之上,綠油油的讓人很有食慾。
可李彥還一個勁的抱歉道:“大人,郝公公,小人打聽到城裡有家大戶好吃,肯定家裡準備了火龍培植冬日裡難得的食材。耗費了不少口舌終於讓對方讓給了小人一些。可惜,冬日的蒜葉看着可人,卻不夠脆,芫荽的味道倒是很正。”
“有心了!”李逵拿起木箸,說不出的舒坦。
他之前身邊的跟班,要麼是死心眼的阮小二,要麼是大大咧咧的魯達。除了打架,平日裡都不像是能幫上忙的樣子,有心找個寒門出身的書史,但總是沒有太好的機會。
沒想到來到了河內,竟然有個叫李彥的傢伙自告奮勇來自薦。
用起來還賊好使。
李彥一邊擺放餐具,一邊還對李逵解釋:“大人,小人追隨大人,自然要和過去割裂。小人昨夜琢磨了一晚上,終於發現了癥結。名字沒取好,所以小人自作主張,改名爲李邦彥,大人以爲使喚起來習慣嗎?”
李逵不置可否,點頭道:“讓阮小二陪着你去縣裡改名,只要你覺得好用就行了。至於你和我的契約,定爲四年,四年後本官舉薦你去太學。”
“謝大人!”
李邦彥千恩萬謝,他這些年盡巴結讀書人。可惜,河東的讀書人在科舉之路上頗爲不順,沒一個能幫上忙的。這纔想到巴結官員試試運氣。聽到李逵抵達河內的消息,頓時心急火燎的趕來拜見說明了來意。不要月俸,給李逵白乾三五年,就求李逵能舉薦他去應天府書院求學。
但問題是應天府書院,李逵不認識人,乾脆一步到位,舉薦他去太學,又有何不可?
反正入太學也好,入應天府書院也罷,都需要入學考試,他要是能考過,也算是成人之美。要是考不過,對不起,李逵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
這是當着李彥明說的,李彥自然沒有反駁的理由,當即爽快的答應了。
只不過剛收了李邦彥兩天,李逵就發現,這貨簡直就是高俅的翻版。對蹴鞠的癡迷,甚至要比高俅都嚴重。至於才學,肯定是有的,只是李逵接觸時間太短,還看不出太多。但是做書史完全夠,整理公文,寫不重要的信件都能妥帖,而且算術也不錯,最次也是個做賬房的材料。
郝隨吃了一口羊肉湯,驚奇的發現還有粉絲。綠豆做成的粉絲綿軟,吸飽了湯汁的粉絲在口中化開,在冬日裡吃上一口,身體頓時暖洋洋的舒坦。
呼——
郝隨看着在院子裡拿着皮球的李彥,現在應該叫李邦彥,羨慕道:“此人是個人才。”
會吃!
會玩。
用起來好順手。
反正李逵和郝隨都找不出李邦彥身上的缺點。只是阮小二不喜歡他,尤其是在阮小二赤着膀子打熬氣力練功的時候,李邦彥在邊上來來往往的踢着球,一邊踢球,一邊用憐憫的眼神看着阮小二,還時不時的對阮小二招呼道:“阮兄弟,來玩吧!”
“不玩。”
“練功多無趣,來和我一起踢球吧?”
“躲遠點!”
阮小二很厭煩李邦彥,這傢伙白天除了巴結李逵之外,連郝隨都巴結。更氣人的是,阮小二自己覺得明明自己很強,辦事很得力,爲何李逵會更倚重李邦彥?
這貨纔來幾天?
更讓他冒火的是,李邦彥這傢伙白天一有機會就玩耍,可是晚上卻挑燈夜讀,心計深不可測。
至於阮小二爲什麼知道?
因爲阮小二和李邦彥住一個房間,他們畢竟是住在驛站裡,如今黃河封凍,但是冰面還沒有完全凍上,很危險,難以渡河。驛站滯留了不少過河的官員,郝隨和李逵的隨從都不住下,部分只能住客棧。只好幾個人委屈住在一起。而阮小二看到讀書都頭痛,尤其是李邦彥還在他眼前拿着書晃盪,更是氣地他手癢癢。
李逵突然怔怔地看着院子裡的李邦彥,似乎想起點什麼,在心裡暗暗道:“這傢伙似乎有點耳熟?似乎宋徽宗一朝出了個浪子宰相就叫李邦彥,不會出自自己的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