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我們……應該將消息立刻送回京城。大軍固守涿州,等待援軍。而不該將涿州付之一炬,放棄大好的機會。”
曹昉糾結很久,才鼓起勇氣對李逵建議道。
他雖然是紈絝子弟,但也是見過世面的紈絝子弟。將涿州打下來之後,他就開始琢磨這件事,守住涿州,將這天大的功勞攬下來。可李逵的舉動,卻不像是要守城的樣子,讓他心急如焚。
正在此時,滿身是血的阮小五趕來,對李逵雀躍道:“少爺,啥時候放火!”
“城內的百姓都已經驅趕了嗎?”
涿州被宋軍攻破,絕對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別說遼軍了,就算是宋軍也沒有想過涿州城會如此輕鬆的被打下來。打下了涿州之後,卻有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擺在了李逵面前。
守?
還是棄?
守,兵力上不足。而且非常被動。
棄,就容易了,一把火燒掉城池,也就等於是完成了對遼國的教訓。
只要這時候能夠順利退兵到代州,對於宋遼之間的試探之戰,已經可以告一段路了。畢竟,宋軍能夠輕鬆打下涿州,那麼就應該有打下析津府的實力。而析津府是遼國南京道的首府,同時也是遼國的無京中最爲富庶的一個都城。
同時還是燕雲十六州的中心。
一旦析津府被打下來,大宋收回燕雲十六州就有七成以上的可能。
哪怕是這時西軍和西夏攪和在一起了。大宋拼着西北的大好局面繼續糜爛,也要先一步拿下燕雲十六州。
相對於西北河套來說,燕雲十六州不僅僅是刺在大宋心口永遠地痛,同時也是中原在北方最爲重要的防線。只要燕山防線在大宋手裡,大宋就能夠輕鬆騰出手來對付國內任何的矛盾,更不用擔心遼國對大宋北方的威脅。可以說,這是一個契機,一個讓大宋和遼國之間徹底扭轉實力天平的契機。
但守城?
這是要有被圍困的覺悟。
雖說涿州打下來之後,城內堆積如山的物資可以讓宋軍擁有足夠的物資固守。
但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飛廉軍好辦,但是禁衛軍呢?
一旦留在涿州被困住,禁衛軍的彈藥消耗一空之後,這支火器部隊如何獲得補給,尤其是彈藥上的補給?
這是個死局。
李逵怎麼可能願意如此被動的被遼軍困住?
他沒好臉色的對曹昉道:“怎麼守?讓你的禁衛軍去守嗎?”
曹昉臉上一暗,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和勝利帶來的榮耀,豁出命去的機會就在眼前,他怎麼能不動心?
被李逵一問,他這才警覺起來,發現涿州真不好守。
李逵沒搭理曹昉的心思,反而對李雲道:“補充糧食之後,你負責留下來將涿州焚燒。禁衛軍連夜離開涿州境內。”
李雲吃驚道:“這會不會太可惜了?”
“有命在,富貴總是有機會的。但要是命都沒有了,要富貴來何用?這些物資表面上價值不菲,可實際上對於我們來說,除了糧食之外,其他的物資我們都用不上。攜帶物資撤退,被困住的可能太大了,不能冒險。”
李逵摸着下巴悠悠道:“我們如今成遼國地眼中釘,肉中刺。一旦被遼人發現了蹤跡,遼人會發瘋一樣圍堵我們。這時候,要是求援,估計安惇不會出手,乾脆……樑世傑,立刻用飛鴿傳書給真定府,讓他們趕來接防涿州。”
樑世傑還以爲聽錯了,滿是不解道:“局座,我們都準備棄城而去了,讓河北的援軍趕來,豈不是誆騙他們?”
“此時我們是否在涿州?”
“是!”
“涿州是否被我軍打下來了?”
“沒錯。”
“那麼我問你,是否只要安惇速度夠快,就能帶着大軍接防涿州?”
“局座……”
這話這麼說是可以,只要安惇能比遼軍反應更快,就能進入涿州,隨隨便便就能立下大功。可有一個前提,至少兩天之內抵達涿州。但是真定府和涿州中間隔着雄州和易縣,李逵僅僅帶兵從易縣趕到涿州,就用了三天。遠在真定府的安惇少說也需要七八天時間才能將大軍帶到涿州。
不過按照大宋禁軍並不可靠的行軍速度,尤其是軍備糜爛的河北禁軍,十天之內能感到已經是奇蹟了。
飛鴿傳書就容易多了,半天時間就能送達。
但樑世傑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李逵要準備離開了,爲何還要將安惇的大軍引出來?
這個問題李逵倒是想說,但是能明着說嗎?
其實樑世傑在李逵對他的問答之中,就已經明白了李逵的用意。明白是明白了,但他同時也暗恨自己,我們嘴賤要去問局座如此愚蠢的問題。
作爲一個工具人下屬,他最應該做的不是去詢問上司做事的用意。
而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揣摩出上司說話行動的用意,並做出反應,接觸上司的後顧之憂。
只有這樣,纔是一個好下屬。
李逵之所以要告訴安惇,涿州打下來了,其實目的就是要讓安惇出兵。
那麼涿州打下來了嗎?
答案是肯定的。
至於爲什麼安惇趕來之後,發現涿州還在遼人手裡?
因爲太慢了,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不能怪別人。
身爲不被信任的友軍,河北禁軍的作用在李逵眼裡就兩個,騙來當炮灰,或者是背鍋。
真定府,府衙。
安惇跪在佛像前虔誠地禱告着,他自從遼軍南下之後,就一天不落的禱告。除此之外,他最關心的恐怕就是城池的安慰了。
這日,遼軍撤軍了,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原以爲臨時抱佛腳沒大用,讓他意外的是,付出了一些貢品之後,佛主並沒有捨棄他這個剛剛皈依佛門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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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安惇覺得自己應該更虔誠一些,祭品應該更豐盛些。
指揮大軍和遼軍作戰他沒有這個膽量,但是寫一份在他籌謀之下,遼人被河北軍民趕出國門的請功摺子他還是有這份膽子的。在邊塞,想要撈功勞就這麼簡單。
“安大人,你怎麼……”
被人撞見自己在拜佛的樣子雖然不太好看,可安惇還是厚着臉皮道:“家母篤信釋道,本官是順從母意。”
把求神拜佛說成是孝道,這也就是文官能幹得出來。
撞破安惇的正是真定府鎮守宦官年春,這位除了在每年和宋遼貿易中監督之外,還有看守飛鴿傳遞消息的任務。
“年供奉,何事讓你如此匆忙?”年春是供奉官,屬於官宦之中等級比較高的存在。不過他是外派的宦官,比不得在京城的宦官地位高。
恢復了神色的安惇看出了年春的一樣,爲了轉移話題,他故意將問題引到了年春的身上。
年春將手中的密信遞給了安惇,然後欣喜道:“大人有所不知,李宣撫已在昨日將涿州打下來了。命令我軍立刻北上,接防涿州。”
“涿州,這怎麼可能?”
安惇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似的,腦子嗡嗡直響。涿州被帶下來了,燕州是否也能輕鬆拿下。如此算來,豈不是燕雲十六州都可以光復了?
一股濃烈的酸腐味,從心底升起。李逵要封王了,豈不是將來安惇見到李逵,要先行禮?
安惇嫉妒的五臟六腑都快燒起來了,憑什麼李逵這廝如此好命,帶着大宋最精銳的軍隊,能夠輕鬆拿下涿州。他要是指揮大宋的精銳,他也行。
嫉妒之後,安惇卻陷入了爲難之中,躲在城內他小命無憂,可是一旦離開城池,他還能保證自己安然無恙嗎?
再說了,李逵這廝出了名的喜歡吃獨食,他會將功勞留給自己?
想到這裡,安惇拖長了語調,對年春勸解起來:“年供奉,此事可有核定消息翔實?”
“這個……安大人,你也知道我真定府和涿州隔着一個雄州,還有一個易縣。中間往來正常行商也需要七八日。加上遼軍之前在我河北腹地遊走。地面消息已經斷絕。”
年春爲難的說道:“不過這飛鴿傳書不會有錯。這是我皇城司的手段,想必給京城陛下的飛鴿傳書兩日之內也會到達。沒有人會敢在這件事情作假。如今你我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去涿州。一旦錯失了這等好機會,你我都將後悔莫及。”
“什麼好機會?”
安惇不信邪道:“本官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李逵千辛萬苦打下了涿州,能如此輕鬆的讓給我們,肯定有詐?”
安惇不好騙,他可不是腦子簡單,見到功勞就不管不顧的年春。他可是仕途二十年的文臣,要問他這些年沒陷害過幾個倒黴蛋,他能爬上如此高位?
骨子裡都不信李逵的安惇覺得自己去了,不過是被李逵驅使的命,心中有了計算,按兵不動纔是最好的選擇。
年春見狀,頓時急了,對安惇告誡道:“要是陛下令我等去涿州,我等按兵不動,豈不是讓人找到機會狀告我等?”
宦官都是受迫害狂,在宮廷這等險惡的環境下,被人害纔是日常。真要是遇到的都是好人,纔是最大的荒誕。
萬一,李逵因爲援軍來得慢了,狀告朝堂。
安惇或許沒事,他年春多半要倒黴。
皇帝不會因爲要保住一個鎮守宦官,而讓大宋功臣心寒。
說白了,哪怕安惇裝裝樣子,擺出個要增援涿州的姿態,也能讓他安心不少。可是按兵不動,別說天高皇帝遠,等到戰後,這事根本就瞞不住。
見安惇不爲所動,年春卻急了:“安大人,要不我帶兵去?”
“你?”
別看安惇就說了一個字,可是從鼻子縫裡哼出來的語調,充滿了對年春的鄙夷。
你一個宦官,也知道帶兵打仗?
年春被嘲諷的面紅耳赤,安惇的身份根本就不會懼怕他天子奴才的身份。哪怕進讒言,年春就沒什麼機會。畢竟,地方供奉可不是殿前供奉,一樣都是宦官,可是他連見皇帝的機會都沒有。
有些話不太好說出口,年春心說:“讓你去,你不敢去。咱家豁出命去,你卻看不起人。大宋讓你們這些奸臣當道,遲早要完。”
“報——”
“大人,公公。城外有騎兵路過。”
正當兩人僵持的時候,城門校尉趕來稟告。
“騎兵,哪家的騎兵?”
“是党項騎兵。”
不用問,這必然是叛逃大宋的仁多部落。大宋對禁軍不太友好,尤其是朝堂的大臣更是如此。但是如果是投靠過來的外族部落軍隊,甭管心裡多麼看不起,但是面子上會給予最高的待遇。
安惇頓時警覺起來,仁多保忠和李逵有過交集,甚至仁多部落投靠大宋,也有李逵的牽線搭橋。仁多部落的出現,讓他有種李逵和仁多保忠合謀,將他瞞在鼓裡的猜測。
“有多少人馬知道嗎?”
“萬人,甚至更多。”
校尉不敢隱瞞,急切的想要表現道:“大軍並沒有入城修整的打算,而是直接去了雄州,似乎急於行軍的樣子。”
“不對勁,很不對勁吶。”
安惇自言自語的搖晃着腦袋,總覺得他漏掉了什麼。
年春大爲不解,詢問安惇:“安大人,有何不對勁?”
“這仁多保忠是個人精,它會在遼軍剛撤軍,就立刻提兵北上。顯然他早就和李逵有過合謀,本官身爲河東路總管,他們故意繞過本官,恐怕有大陰謀。”
安惇固執的認爲,李逵信不過他。
好吧,他也信不過李逵。但安惇卻不會爲李逵開脫,甚至擺出一副: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許天下人負我的架勢。來到河北之後,安惇就發現自己調不動仁多保忠。真定府遭遇遼軍襲擾的時候,仁多保忠連裝裝樣子救援的舉動都沒有。讓安惇非常不滿。
此時此刻,他連仁多保忠都懷疑上了。
年春懊惱道:“安大人,仁多保忠都趕在了我們前頭,要是您在沒有決斷,咱們可要連湯都喝不上了。”
年春的話提醒了安惇,他暗忖:仁多保忠多精明的一個人,他要是去涿州了,多半沒有什麼危險。
想到這裡,安惇這纔有了決定,對校尉道:“讓諸位將軍來府衙議事。”
年春見安惇似乎有了出兵的心思,這才送了一口氣。他就怕安惇油鹽不進,防着大好的機會眼睜睜的溜走。
半日之後,安惇決定出兵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