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耶律洪基沒有懷疑宋軍的虛實,尤其是李逵是否在軍中。
事實上,對方主帥一直沒有出面,已經讓遼國皇帝產生了懷疑。但……大宋擺在他面前的大軍不會是假的吧?
不僅不是假的,而是實實在在的七萬人馬。按照常理來說,主帥不跟着主力行動,這等人算什麼名將,簡直就是個棒槌。
可耶律洪基說什麼也想不到,李逵就是這樣的浪子。
讓耶律洪基不敢輕易下決斷的原因很多。安惇帶來的步兵不靠譜,但是劉法和呼延灼指揮的步兵戰鬥力已經讓遼軍有了很直觀的感受。五千步卒,竟然能夠讓遼軍五萬人馬動彈不得。更要命的是,這支軍隊,竟然暗渡陳倉,竟然用水攻一舉殲滅了一萬多的遼軍。
在神話沒有被戳破之前,廣順軍一直是遼國的精銳之師。
這才讓耶律洪基堅信,李逵就在易縣之中。要不然解釋不清楚,爲何易縣就這麼點兵力,竟然敢和五萬大軍打地有聲有色,而且還佔盡了優勢。李逵要是不在易縣坐鎮指揮的話,對於遼軍上下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或者說是羞辱。
可蕭常哥,行營大總管。
耶律陳家奴,南院大王。
這樣的一方諸侯出面搦戰,可遲遲沒有讓李逵露面。這讓耶律洪基覺得很不對勁。
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就像是他回頭看背後,什麼也沒有。卻直覺告訴他,他背後有個人……還對它陰惻惻的笑着。
這種膽戰和驚悸,並非是空穴來風,而是實打實的存在。
“韓君義,你可知罪!”
“陛下,臣罪不可恕,萬死難辭。臣近日苦思索易水之戰前後,發現一個巨大的陰謀。”
這話說出口,耶律洪基邊上地臣子不少都冷笑起來,敗軍之將,還敢說謀略。要是韓君義懂得謀略的話,會有廣順軍的慘敗?
南院大王耶律陳家奴卻並沒有要輕視韓君義的想法。事實上,韓君義能夠見到耶律洪基,耶律陳家奴也是幫了忙的。只不過,韓君義實在讓耶律洪基失望透頂,想要讓他官復原職卻是癡心妄想。只能讓他有一個自辯的機會,好從輕發落。
“陛下,臣以爲確實可疑,不如讓韓君義說完。”耶律陳家奴身爲南院大王,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的話,即便是耶律洪基也會聽,更何況在場不少都是遼國南京道的官員?
這些本來就是他南院大王的下屬,難道還敢對上司不敬?
耶律洪基擡起眼皮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韓君義,點頭道:“說吧!”
“臣謝主隆恩,末將多謝大王!”
韓君義向耶律洪基和陳家奴感謝之後,這纔開始說起了自己的經歷:“臣初入宋境勢如破竹,真定府宋軍放棄小城,將兵力收攏到了城高牆厚的大城之中,臣難以尋覓良機,殲滅宋軍。之後,臣接到君命,北上圍殲李逵主力。但臣擔心宋軍尾隨追擊,爲此臣在大軍之後留下了兩萬人馬,用來抵擋追兵。”
“果然,仁多保忠帶着党項鐵騎追了上來,之後還有真定府的宋軍,不知道什麼原因也跟着追了上來。而臣卻被困在了易水邊上。易縣也被宋軍攻克。”
“臣數次命令麾下士卒猛攻,卻終究是面對城牆徒勞而返。當時臣就認定易守軍肯定不是李逵。因爲,易縣城小,根本就擺不下幾萬大軍,李逵指揮作戰,如同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但如果李逵主力就在易縣周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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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韓君義篤定的看向了皇帝耶律洪基,沉聲道:“……臣的五萬大軍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倖存的可能。但結果,臣麾下的大軍活下來了一半人。”
這個理由很奇葩,因爲李逵不在,他雖然打了敗仗,但幸運的是沒有全軍覆滅。但是這個理由也很充分,要是當時易水北岸的宋軍足夠多,按照李逵的性格,早就野戰解決了韓君義,根本就不會用守城來消耗遼軍。
因爲這不符合李逵的性格。
尤其李逵如果帶着主力在易縣附近,在遼軍炸營的情況下,根本就不會給遼軍任何機會。
韓君義的話將大遼的最後一層遮羞布給扯掉了,因爲宋軍不夠強,沒有將他的兵馬全殲,就指責宋軍派出了個冒牌貨。這樣的理由實在讓遼國的君臣無法接收,什麼時候大遼弱成這副鬼樣子?
韓君義偷偷擡眼看向臉色破敗的耶律洪基,後者臉色陰毒卻咬着牙一言不發,他急忙又低下頭,躬身道:“另外,臣以爲除了易縣的宋軍之外,其他宋軍根本就和情報上描述的飛廉軍不同。”
飛廉軍作戰,火炮齊鳴,士卒奮勇。
關鍵是戰力,安惇帶來的步兵,怎麼可能比得上飛廉軍。
耶律洪基沉默了起來,良久纔看向蕭常哥:“你怎麼看?”
蕭常哥想了想,問韓君義:“可是易縣有飛廉軍的旌旗。”
“蕭總管,我大遼探子傳來的消息,飛廉軍足足有兩萬人馬,易縣根本就放不下啊!”韓君義真不好說,因爲在他看來,飛廉軍當初五千兵馬死扛党項五萬大軍,而且還是在野戰。真要是遇到了飛廉軍主力,按照李逵的性格,說不定會對面鑼當面鼓廝殺一番,根本就不需要城牆的保護。
耶律洪基再次問韓君義:“那麼你認爲李逵主力在哪裡?不僅僅飛廉軍,還有禁衛軍,聽說這支軍隊是宋國皇帝親自下詔組建的軍隊,雖是新軍,但是由李逵訓練,不容小覷。即便李逵留下部分兵力,他手上也該有兩萬兵馬,這些兵馬去了哪裡?”
“臣以爲,李逵……或者說宋軍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廣順軍,也不是涿州,而是燕州。就是我大遼的析津府。”
“析津府?”
“哈哈,韓君義你不是被宋人打傻了,析津府可是我大遼五京之一,城高牆厚,憑藉李逵的兩萬人馬,難道就是攻破不成?”
“你們懂什麼,宋人對於我大遼南京垂涎欲滴。宋國上下,無一不認爲失去燕雲十六州乃奇恥大辱。甚至有祖訓,光復燕雲十六州者,封王。如此大的利益在前,難道李逵不會鋌而走險嗎?”韓君義不爲所動,據理力爭。
韓君義的話很快受到了反駁,當然駁斥他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他的死敵。可這個想法,韓君義不是想了一天了,而是這些天都在琢磨。
涿州失守他聽說了,韓資讓……哎,這位算是他的難兄難弟。沒想到涿州竟然被李逵攻克了,哪怕是韓君義自己指揮的話,在攻克涿州之後,想到接下來目標肯定是析津府。
這座城市對大遼實在太重要了,這麼說,這座城池聚集了大遼一半以上的工匠和工坊,幾乎大遼的軍械都是從析津府的工坊打造出來的。一旦析津府失守,大遼的一條腿就要被打瘸了。而析津府也是遼國大部分漢人工匠的聚集地。
“析津府?”
耶律洪基一個人在帳篷裡,羣臣被他摒退之後,他就一個人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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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君義的話,要說他一點都不相信,也不會如此舉棋不定了。可是析津府還有不少人馬,他總覺得李逵要是不傻,就不該進攻這座防守嚴密的城池。
耶律洪基一開始擔憂,是擔心李逵突然從他身後跳出來。
這種腹背受敵的險境,是他最難掌控的。一旦如此,皮室軍恐怕也要擋不住。而且易水周圍的地勢,並不是對皮室軍太有利。
可是有些事,他不敢賭。
要是李逵真不在對面的宋軍之中,情況就很艱難了。
想到這裡,耶律洪基還是無法確定,半夜他召集了南院大王和蕭常哥,囑咐道:“明日對宋軍發起猛攻,逼迫李逵露面。”
“要是李逵還不出現呢?”蕭常哥擔憂道。
耶律洪基閉上雙目,露出疲倦不已的神色,心累道:“那麼韓君義說的就可能是真的。明日大戰,如果李逵沒有出現,夜晚退兵。”
“臣遵旨。”
翌日,仁多保忠發現遼軍調動頻繁,從天不亮,遼軍大營就喧鬧起來,到了日上三竿之後,仁多保忠發現遼軍一改往日的試探,而是準備猛攻。
明明等上一個月就能有所轉機的機會,爲何突然要用傷亡去爭取時間?
面對這個困惑,安惇想回真定府。他覺得在前線太沒有安全感了,遼軍動不動就秀胳膊,要是擋不住遼軍的話,他也是朝着大宋的方向逃跑。
還不如早走。
“學士,此戰不能讓遼人得逞,我軍主力必須過河。”
“浮橋已經架設好,你覺得去多少合適?”
安惇緊張的盯着對方,他最希望聽到的是仁多保忠過河,然後讓他在河南岸。可是仁多保忠卻搖頭道:“這時候還管什麼其他,全軍能那傢伙的都改上去。”
“你是說五萬人馬都過河?連城池都不築了?”
仁多保忠急切道:“學士,此一時彼一時,易縣要是受不住,河岸大營就要丟,我們在對岸的兩萬人馬,就有可可能全軍覆沒。一旦被遼人復奪了城池。你我都將被困死在這裡。”
仁多保忠有一句話沒有說,但是安惇已經覺察到了。
就是:仁多保忠的都是騎兵,想走還是有希望能走得脫的。但是安惇麾下的都是步兵,兩條腿的步兵要是潰敗,騎兵在後頭追殺,十個人逃回一個算是不錯了。
安惇生無所戀的翻着白眼,他被李逵欺負,矇騙,威脅也就算了。可是連仁多保忠這等貨色也來欺負他,這讓他忍不了。
可忍不了又有什麼辦法?
萬一仁多保忠這廝自己跑了,他怎麼死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安惇只能咬碎牙點頭答應:“好吧,全賴仁多節度使調配。”
宋遼在易縣周圍發動了一場爭奪城池和渡口的戰鬥。
雙方從白天殺到夜晚,各有勝負。
宋軍也真不是泥捏的,要是有個靠譜的將領,也不見得真的不堪一擊。
加上有仁多保忠的兩萬党項騎兵坐鎮,雙方有來有回的殺了個旗鼓相當。等到戰罷,安惇覺得自己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人也自信起來。夜晚,在帥帳裡和仁多保忠說話的時候,膽氣也足了,大言不慚道:“遼人不過如此。”
而仁多保忠卻並沒有這麼樂觀,遼人的鐵林軍並沒有出現。說明遼人的作戰還有所保留,這說明什麼?
突然,仁多保忠猛然一拍大腿,驚顫道:“不好,遼人要跑。”
安惇吃驚之後,狂妄的笑起來:“仁多節度使,你是否想多了。遼人在本國作戰,爲何要跑?”
“可能是遼人識破了李大帥並不在軍中,或者析津府可能有變。”這話說出來,仁多保忠也是底氣不足。
畢竟他所有的感覺都是猜測,並沒有確切的情報依據。
讓安惇這個不懂兵的人嘲諷,也是無力反駁。不過仁多保忠對李逵卻更加相信一些,畢竟,李逵的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
沒等安惇開口,仁多保忠卻對安惇道:“學士,這是個機會。”
“什麼機會?”安惇覺得仁多保忠這個老頭子壞的很,經常騙自己。可誰讓他在戰場上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懂呢?
“收復涿州的機會。”
仁多保忠蠱惑道:“學士你想一想,要是李大帥在遼國腹地,攻打析津府是必然的結果。而涿州哪怕被遼人奪去之後,肯定兵力空虛,是拿下的大好機會。李大帥手上兵力不足,無法固守涿州,但是我們可以啊!”
“次話當真!”
仁多保忠卻一臉正色的對安惇道:“下官哪敢欺瞞學士?”
堅守涿州,然後……
安惇貪婪的嗅着空氣中的肉香,他覺得功成名就,就在今日。
身爲變法派的中堅分子,安惇有所有變法派都有的缺點,好賭,而且癮極大。
如此大誘惑在面前,他沒有理由拒絕。不過追着遼軍去打,他沒有這個膽量,倒是尾隨一陣,他還是敢的,他決定跟了。
析津府。
昔日的燕州。
李逵帶着兵馬在大白天,堂而皇之的來到了城外。
城內的遼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情況。當發現宋軍出現在城外的那一刻,立刻去行宮稟告燕王,耶律延禧。這位就是耶律洪基認定的接班人,大遼皇太孫。
當他在宮中侍衛保護下來到城頭的那一刻,視線中就看到一面黑色的帥旗,上書一個‘李’字。旗下數員宋將對着析津府指指點點。
而在宋將之後,赫然是一片步卒軍陣,只是武器有些古怪。
耶律延禧懵了,他皇爺爺被李逵給殺了,要不然解釋不通,爲什麼五萬皮室軍主力保護下的大遼皇帝,竟然連李逵的面都沒碰到,讓對方堂而皇之的來到析津府。
畢竟是要當皇帝的人,耶律延禧遲疑了一小會兒,就詢問身邊的臣子:“城內有多少兵馬?”
“六萬。”
這個數字很容易得出來,包括三萬耶律延禧的親衛軍,這點兵馬拱衛析津府在耶律洪基看來,足夠了。
耶律延禧當即果斷下令道:“點齊三萬兵馬,出城迎戰。”
在他看來,就宋軍的架勢,也不過一萬多兵馬的樣子。他出三萬人馬,足夠了。
而在城外,李逵用手比劃着析津府的城牆,總覺得好像有點高。他問邊上眼神最好的花榮:“花榮,我這麼覺得這城牆要比咱們的雲梯還要高啊!”
花榮點頭認同道:“高了足足一丈,雖說析津府沒有護城河。但是城牆太高,我們的雲梯肯定夠不上城頭。兄長,這要是開戰,對我軍非常不利啊!”
什麼不利啊!
這簡直就是噩耗。
雲梯比城牆矮,這玩意還怎麼玩?
當然,兩架雲梯接起來也可以用,但是堅固度差了太多。畢竟一架雲梯豎起來,靠上城頭的時候,不是一個士兵往上爬。而是十幾個一起爬。到最後,如同螞蟻上樹般成串的都是人。這要是不穩當,或者不牢靠,還怎麼攻城?
李逵無奈道:“可惜了,要是這幫遼人跑出來與我軍野戰就好了。”
“野戰,他們也配?”曹昉狂妄道,他如今膽氣正豪,拿下涿州之後,有種少爺已晉升爲天下第二勇將的勢頭,且一發不可收拾。
早在涿州的時候,遼軍看到宋軍就躲在城裡說什麼也不出城。
最後被逼急了,這纔出戰。
那場戰鬥,遼軍慘敗。要是遼人知道此戰結果,肯定不會再出城和宋軍決戰了。不說別的,火炮加上火槍兵,配上擲彈兵之後,在曹昉看來,簡直就是無敵的存在。
軍威天下,遼人哪裡有膽子敢來出戰?
可正當他狂妄的想要大笑幾聲,來給自己壯一壯膽氣的時候,析津府城頭鼓樓,意外的有鼓聲響了起來。
咚咚咚
咚咚咚——很急促的鼓點。
曹昉覺得這個鼓點有些熟悉,問邊上的花榮:“這好像是點兵的鼓點吧?或許遼軍和我們不太一樣,我聽錯了?”
花榮認真聽了一會兒,點頭道:“確實是點兵鼓點,疾如暴雨,軍中都是這個鼓點。”
李逵可不管這些,驚喜地看向遼國南京的城門,自言自語道:“此城守將是個有膽氣的漢子,要嘉獎,誰也不準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