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二人

上卷 叔侄二人

叔侄二人小扎爾貢把穆世能指揮得動的衛兵全部調走了。

大概兩個人先前柔情蜜意太過,以至於穆世產生了錯覺,以爲雙方是對露水鴛鴦,大難來時至多是一拍兩散也就罷了。他沒想到小扎爾貢會忽然變成一隻鷹鷲,惡狠狠的一口叨住了自己。

他一直是寄人籬下的,雖然名聲在外,其實是光桿司令。現在他有點心慌,可也不動聲色,只對小扎爾貢玩笑道:“你若是把我送到楚澤紹那裡,大概他就會停止進攻了。”

小扎爾貢笑微微的看着他,一雙黑眼珠子不知怎的就泛了藍,好像是憤怒到極致後的平靜。

“盧比叔叔,您怎麼連我的心思都看出來了?”他也玩笑。

穆世滿臉笑意的凝視着他:“因爲我很關心你嘛!”

小扎爾貢把雙手插進袍子兩側的大口袋裡:“我就知道盧比叔叔最疼我了。”

穆世緩緩的眨了一下眼睛,聲音和悅的好像暮時廟宇裡的鐘聲:“我這麼疼你,你要怎樣對我呢?”

小扎爾貢走到他面前,又擡起雙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神情認真的答道:“那我們兩個自然是要同生死、共進退了。”

穆世聽出了言外之意:你把我連累到了這般地步,我看你往哪裡逃?

可他一定是要逃的。不逃怎麼辦?留下來等着被俘,再去德堪裡住上半年?

恐怕這次連睡黑牢房的待遇都沒有了,當場就是被虐殺掉。利馬軍隊裡有一道死刑法子,是把人吊在樹上,從腳踝開始用刀劃開,活扒皮。

他差點把楚澤紹炸的粉身碎骨,沒有信心能再穿着這身皮死去。

又過了兩天,利馬軍隊離扎爾貢宅只有不到八十里地了。

穆世以去前線督戰爲名出了門,隨行的自然有小南卡。小扎爾貢沒說什麼,只派了一隊衛兵跟了他。

走出了不到二十里,小南卡不知怎的惹惱了穆世,被他趕下了汽車。小南卡高高大大的低頭站在車外,穆世從車內伸出頭去,大喝了一聲:“滾!”

他垂頭喪氣的就真滾了。隨行的衛兵們不理會他,只是盯着穆世。穆世的汽車繼續向前開去,他們也就繼續老老實實的跟上。

穆世在下午時抵達了己方陣地,四處略查看了一番後,他十分悲觀的踏上了歸途。一敗塗地似乎已經是被註定了,惶惶然的布確兵們好像是隨時準備着逃往南邊家園——他們本來也只是莊園內的武裝家丁而已。

到家之後,小扎爾貢迎上來,甜美的問候道:“盧比叔叔,您回來了?”

穆世點頭答應了一聲,開篇便說道:“我們現在真是糟透了。”

小扎爾貢靜靜的望着他,等待下文。

穆世掃了他一眼,發現他那臉上凍着一點笑意,總像是在強忍着不崩潰:“有幾位莊園主帶着部下跑向南方了,回家去了。”

小扎爾貢舔了一下嘴脣:“然後呢?”

穆世搖搖頭:“沒了。”

小扎爾貢走過來摟住了他的肩膀:“盧比叔叔,他們各回各家了,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穆世輕輕推開了他的手臂:“你有什麼打算嗎?”

小扎爾貢咬牙笑道:“我能有什麼打算?我總不能捲起我扎爾貢家的地皮逃走。”

穆世“哈”的笑了一聲:“說的有道理。”

小扎爾貢擡手撫在了穆世的後脖頸上:“您笑的我心都碎了。”

穆世扭頭面對了他:“我也在替你心碎。一無所有的感覺糟透了,不過總好過死亡。如果你願意的話,不如和我一起去錫金吧。”

小扎爾貢慢慢的向他探過頭去,姿態彷彿是在索吻:“您爲什麼這樣顧念我呢?”

穆世近來心事重重,並沒有和他親熱的興致,可也笑着答道:“因爲你是我年輕可愛的小扎爾貢侄子啊!”

他擡手拍了拍小扎爾貢的臉蛋:“盧比叔叔是講感情的。你年紀輕輕,何必非要守在這種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偏僻地方?我們從錫金進印度,弄到護照後就可以去周遊世界了,你說那好不好呢?”

他爲小扎爾貢描繪出了一副極美麗的藍圖,而小扎爾貢聽後,臉上也顯出了一絲神往。

“可是……”他提出了疑問:“我們到時靠什麼來生活呢?”

穆世垂下眼簾,手指從他的面龐上一路劃下來:“我現在還有點錢……當然,是在別處。你要是肯跟着我的話,盧比叔叔可以養活你。”

小扎爾貢凝望了穆世許久,末了就幾近悲傷的笑了:“您說的話要都是真的,那我該有多麼幸福啊!”

穆世怔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笑道:“只要你想讓它是真的,它就會變成真的。”

小扎爾貢嘲諷似的翹了翹嘴角:“我相信的是一旦出了布確,您大概就要將我扔到荒郊野嶺去喂狼;而我除了等着狼來吃之外,也再沒有別的法子。盧比叔叔,您看我現在有多麼慘呢,都快落進狼肚子裡去了,這可全是因爲您呀。”

穆世離開他走向遠處的沙發坐下,同時把手伸進大衣口袋裡摸藥瓶:“因爲我?小扎爾貢,不要以爲盧比叔叔是小孩子。”

小扎爾貢踱到他面前站住:“您爲什麼非要去殺楚澤紹呢?如果當初和談成功的話,那我們現在滿可以一起分享布確這片土地了,怎麼會變得好像喪家之犬一樣?”

穆世吸入了一點可卡因粉末:“你是要遷怒於我了?”

小扎爾貢直勾勾的望着他,半晌後才說道:“盧比叔叔,其實自從您從索孟河回來之後,我就一直想對您做一件事。我忍了好久,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穆世警戒起來,擡頭問道:“你想對我做什麼?”

小扎爾貢揚起手,用盡渾身力氣,惡狠狠的抽了穆世一個耳光。

穆世被他打的倒在了沙發上。而小扎爾貢上前一步俯下身,伸出雙手卡住了穆世的脖子。

“全怪你!”他情緒失控的大喊起來:“全怪你……你毀掉了扎爾貢家!你這禍水……我真是鬼迷了心竅,當初居然會去和楚澤紹搶你這個老傢伙!我還要殺了你……”

他一邊喊叫一邊搖晃着穆世。穆世在窒息中慌亂的伸手去推他,然而狂怒中的小扎爾貢力大無窮,根本就不是他可以撼動的。後來穆世在掙扎中無意擡腿向對方踢去,不想歪打正着的正蹬到了小扎爾貢的下身。小扎爾貢哼了一聲,立時表情痛苦的鬆手蹲了下去。

“疼……”他哼哼唧唧的發出大男孩子的聲音,撒嬌似的告訴穆世:“疼死了……”

穆世的一張臉漲的通紅,猛然站起身,一腳踢在了他的頭上:“混蛋!”

小扎爾貢被他踢的身體一歪。擡手捂住頭上痛處,他偏着臉望向穆世,用一種幾近顫抖的聲音怒道:“你敢打我?”

小扎爾貢長到這麼大,還沒有真正的捱過打。

在近於癲狂的憤怒中,他把穆世連拖帶拽的弄入樓上房間中。穆世反抗的很厲害,因爲剛剛吸食過足量的可卡因。叔侄兩個大概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撕破臉皮的一天,所以都有點要發瘋的意思,好像在夢裡撒野一樣。

小扎爾貢把穆世壓得趴伏在了大牀上,又將他的雙手扭過來反剪着按在背後。在拉扯他那掖在長褲內的襯衫時,穆世忽然用力的折騰起來:“放開我……小扎爾貢,放開我!”

小扎爾貢發現隨着自己動作的加快,他那盧比叔叔的華麗聲音都變了腔調,簡直就像要哭出來似的。

一隻手插進穆世的身下,三下五除二的解開了他的腰帶。褲子向下退去,上衣和襯衫向上捲起,穆世像被人扒了皮一樣,居然把臉埋進牀褥中慘叫了一聲。

小扎爾貢的手指沿着那粗黑濃重的筆畫,一點一頓的臨摹了一遍。寫完了那個“楚”,穆世**出的一段腰身上已經滲出了黏膩的冷汗。

“盧比叔叔。”小扎爾貢忽然冷靜了下來:“給我講講,楚澤紹是怎樣疼愛你的。”

穆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發抖。

小扎爾貢沿着那個漆黑的筆跡,一遍一遍的用指尖描寫:“你在利馬的事情,我都知道。楚澤紹給我寫了一封信,一樁樁講的清清楚楚,我看後真是詫異極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清冷:“不過你放心,我可並沒有因此嫌棄你。不但不嫌棄,我還打算替你保守這個秘密,讓你在布確留住穆先生的體面。”

他嘆了口氣:“可我沒想到你這樣蠢,會想去殺掉楚澤紹;更蠢的是,你居然還失敗了。你失敗沒有關係,反正你在楚澤紹那裡總是失敗的;不過我怎麼辦?我真是被你這個老糊塗的東西給害死了!”

他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小的摺疊鋼刀。打開之後他把刀尖抵在筆畫邊緣,微微用力刺入了皮膚:“你好像很討厭這個字,我幫你剜掉它如何?”

他嘿嘿嘿的笑了起來:“然後我就把你送到楚澤紹那裡——是時候離開你啦!我已經被你迷惑太久了,你這個可惡的老傢伙!”

小扎爾貢的企圖並沒有成爲現實,因爲忽然到來的參謀長在外面砰砰敲打房門,讓穆先生和小扎爾貢先生立刻下樓上車往南邊去——利馬軍隊已經突破布確最後一道防線,直奔扎爾貢宅而來了!

小扎爾貢怕死,聽了這話就嚇的呆住了。而穆世藉此機會猛然一挺腰,將他從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這叔侄兩個的狀態實在奇怪。方纔還是你死我活的,現在卻一起慌忙穿戴了,其餘的話也不多提,一前一後的就出樓跑向院外汽車處。半路上小扎爾貢發現異常,趕上穆世報告道:“盧比叔叔,小南卡不在啊!”

穆世很勉強的驚訝了一聲:“是麼……快點走吧!你還有閒心去管他?”

臨到上車時,小扎爾貢又反應過來了,回身指着穆世下令道:“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

衛兵沒敢動,參謀長也很吃驚:“小扎爾貢先生,您要幹什麼呀?您怎麼能綁穆先生?”

小扎爾貢不耐煩的獰笑一聲:“他算個什麼穆先生……”

但他最後也沒再提要綁的事情,只一定要和穆世共乘一輛汽車。穆世沒反對,很坦然的就先上了汽車。

他知道小扎爾貢對自己是又恨又怕,同時可能還指望着能依靠自己逃出生天。

這個侄子畢竟是太年輕了,又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心裡固然野的很,可當真到了大難臨頭時,也怕的要發起瘋來。